夢境中,華麗的少年愣住。
反應過來時,他變身為天堂鳥,盤旋在上空,身影華麗一如這場夢境。他也沒想到,明明發生了諸多意外,他與眾神卻還是到了陵山——他的家鄉。不僅如此,第四場考驗也開啟了。
但他很快從驚訝中恢複。
四周空無一人,他覺得有些寂寥。
好像忽然回到了從前的時光,那時,他的師傅安陵已經去世,而他還沒有遇到眾神。
偌大的庭院,他孤身一人,披著一身華麗的衣袍,隻覺寂寥。相傳,天堂鳥華麗的羽毛是為了吸引異性的青睞與陪伴,可是他這一身吸引來的,隻有那抹被遺忘的寂寞。
天堂鳥的夢境——
陵山是安影的家鄉,他出生在這裏,也絕望心死在這裏。不用熒幕,這裏的一切都可以勾起他對往事的回憶。然而他的目光還是被不遠處漸漸浮現出來的那張熒幕吸引了去。
第一幅畫麵,是陡峭的山崖,陽光燦爛到蒼白。
……
一隻天堂鳥飛旋在懸崖旁,曾經繁華的天堂鳥的家鄉,如今已是滿目荒涼。陽光明明燦爛,卻因為那隻華麗的天堂鳥,顯得蒼白。鳥兒的叫聲非常淒厲,仿佛被撕裂一般,連天地都動容。
那隻鳥仿佛瘋了一般,叫了不知多久後,竟然奮力朝山崖撞擊而去!
弱小的身軀一下一下,在風中在黛青色的山巒中,顯得悲愴卻又渺小。終於,他漸漸冷靜下來,隻是再也無法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飛旋,最終朝山穀墜落而去,像是一片孤獨的樹葉。
這隻天堂鳥,正是安影。
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名字。
後來他就陷入了昏迷,是一位老人救了他,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家休養。
醒來的時候,他望到的不再是那片令人絕望的懸崖。而是一間屋子,是他修煉為凡神後,在神的世界中見到過很多次的屋子。隻是,他的視線被一根一根鐵籠分割。
他現在……是在一個掛在窗邊的籠子中。
頭部被包紮著,傷口已不那麼痛,很顯然他昏迷了很長時間。
甩了甩頭,安影努力使自己的思緒清晰一些,旋即環顧四周——屋子很整潔,隻是沒有一個人。
是有人救了他嗎?
為什麼他沒死?
想著,安影隻覺身心俱疲,趴在籠中,緩緩閉上了眼眸,依稀可見眼角閃爍著淚光。他如願以償修煉成了凡神,見識到了大山以外的景色,可是他的家鄉不複存在,他的家人拋下他遷徙到了別的地方,他的存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他是一隻天堂鳥,為何卻那麼天真地,想要變成凡神?
他曾經拋棄了家鄉,如今家鄉又拋棄了他。
這就是懲罰吧……
那個時候,安影雖然華麗,卻滿身的悲愴氣息,望著令人莫名神傷。在遇到那個神醫老人之前,他曾一度絕望,對於他來說,死亡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可是後來,那位老人拯救了他。
“咿呀——”
就在他沉思之際,門被打開,有人進來了。
安影聞聲望去,一張微微佝僂卻也健朗的身影隨之映入眼簾。那是一位老人,容貌甚是祥和,眼睛天生會笑似的,一種奇異的弧度,讓人望了莫名舒服。一見他醒了,老頭立刻笑起來,邁著穩健的步子朝窗邊走來。
然而接下來,他可被安影嚇得不輕。
“你為什麼要救我?”
安影竟不顧三七二十一,開口質問老頭兒。那個時候的他,已經萬念俱灰,隻想一死了之,被救回來時自然懊惱,也不管自己貿然開口會嚇壞了眼前的救命恩人。
老頭兒哪裏能想到,一隻天堂鳥竟然會說話。
“你你你你你……”於是他委實“你”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會說話?!”
“放我出去。”
飛出鳥籠的時候,安影二話不說變成了凡神的形態。
老頭兒再次瞠目結舌。
然而他沒有罵安影怪物,反而甚為頑皮地大笑了幾下,興奮地喊道:“我遇到貴人了!”安影微微一怔,額頭原本的包紮被撐裂,他的傷口暴露在外,仍舊血肉模糊。
隻是他感覺不到痛。
那是第一次,他望著那蒼老卻興奮的笑容,感到萬念俱灰的心,稍微有了些生氣。
也許是老人的笑容感染了他,後來他竟留在了這裏。
“我是一隻天堂鳥,經過兩百年的苦心修煉,如今已是凡神。”
“果真是不平凡的孩子啊……”
“老爺爺……謝、謝謝。”
“我可是個醫生,還是個神醫哦……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能。孩子,你受了傷,如今已無大礙,你是要回家休養,還是要留在我這裏?你的家應該就在凡界吧?”
“我沒有家……我的同胞遷徙了,曾經的家鄉已經不複存在。”
“……我正好膝下無子,一個人孤苦伶仃,不如你做我的幹兒子兼徒弟,我會把我畢生的醫術都傳授給你。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緣,你既無家可歸,何不留下來?”
那時,華麗的少年沒有說話,呆呆地望著老頭,眸子愈發明亮。
在老頭兒再次露出那抹蒼老卻慈祥的笑容時,他點了點頭。
老頭兒歡呼一聲,就像個孩子,得到了一點心愛的玩具,就雀躍不已。在安影心中,他的師傅兼父親雖然模樣蒼老,卻很是孩子氣,跟他相處,總是很快樂很舒服,絲毫的壓力都沒有。
“孩子,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
“這樣好了,從今以後你就叫安影,我叫安陵,一聽就是一對,怎麼樣?”
“安影……安影……”
他不住地呢喃著自己的名字。
就在那時,他有了名字,同時心中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後來,他就留在了安陵的家,那是一家醫館,叫做秘藥堂,非常大,但是難免空曠。安陵好像沒有什麼親人,除了他,連個能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很多次他站在空曠的庭院,心想著,他的師傅這一生應該很孤獨,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遇到他時會那麼開心的原因吧。
師傅說,他是他的貴人……
可是,究竟誰是誰的貴人?
如果沒有師傅,恐怕他現在早已不存在了。
沒有他,他怎會重新找回生存下去的希望與目標,還有了自己的夢想——傳承師傅的醫術,將秘藥堂發揚光大。沒有他,他怎會笑,笑得那麼陽光,那麼開朗。
“師傅,吃飯了!——”
午飯時間,他總是像這樣,站在台階上衝著庭院大喊吃飯,因為他的師傅向來很忙,通常都是午飯時間還在前堂照料病人。他也懶得跑去叫他,又不想麻煩仆人通傳,便自己站在台階上扯著嗓子大喊。
而安陵呢,通常都是聽到之後小心翼翼地走來,然後小聲跟他說:“噓……小點聲音啦,聞味道,一定是很好吃的。你喊這麼大聲,當心被別人聽到過來和我們搶!”
他就無奈卻爽朗地笑,無憂無慮的。
後來,他記得有一天他的師傅從外麵回來,從一個算命先生那裏帶回來一張符咒,跟他說:“影兒,這可不是一張普通的符咒哦,聽說人在死後可以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這裏,然後在這裏安家,不用上天堂也不用下地獄!”
“什麼?”
安影聽了,很是錯愕。
這麼邪乎的事情……一聽就是騙人的。可是他的師傅好像信了,兩眼放光神采奕奕,就好像……找到了什麼歸宿,在自己晚年就要壽終正寢的時候。
那是第一次,他那被這個老頭兒治愈的,充滿了希望與美好的心,慌了。
“等我死後,我就將我的靈魂封印在這裏,然後你就把符咒放在我床邊的櫃子中,聽到了沒?”
“沒聽到!師傅你那麼健康,還可以活很久嘛,這麼早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很健康?我很健康會經常被你氣得吐血嗎?!”
師傅誇張了……哪有吐血嘛,就是咳嗽而已。至於他經常惹師傅生氣這種事,他是承認的。醫術非常枯燥,況且他這個人天性好動,難免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便偷懶跑出去玩,將學習擱在一邊。回來時還總狡辯,經常將自己的師傅氣得吐血,哦不,咳嗽……
“反正我不管,我現在就是沒聽到!再過一百年再過來跟我說!”
他丟下這句話便跑走了,生怕師傅再說什麼。
原地,安陵望著他的背影,沒有再說話。第一次,他有些落寞地歎了口氣。如果不是在街上遇到了那個神秘老人,他哪裏知道自己身患絕症僅僅剩下不足十年的壽命。
影兒,我不能拖累你,讓你擔心……
那個神秘老人並不是一般人,替人辦事,不收錢財,隻收壽命。為此他將自己僅剩的十年壽命折給他,換來了這張符咒。他不想拖累安影,同時渴望在死後可以安心地睡在某個地方,然而神仙在死後注定都是要轉世或者輪回的,即便他是凡神。他不想,為此便求來如此一張可以封印靈魂的符咒。至於那個神秘的老人是誰,他並沒有詢問,他非常神秘,交給他這張符咒後便離開了。
那天以後,他的壽命僅僅剩下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