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失火

後半夜,幾個剛剛醒來的人相繼重新入睡。

夜晚正是最沉寂的時候,風從前堂刮來,載著一股濃重的已經涼透的血腥味。隻是,此時此刻,還有大火焚燒的味道。安影驚醒的時候,那場大火已經從前堂燒到了庭院。

“……”

他本來還迷迷糊糊,此刻一見那跳耀的火花,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火光,瞬間清醒,嚇得驚呼一聲。

——秘藥堂失火了!

一反應過來,安影趕忙從枝頭飛起,空中,他可以俯瞰著整座秘藥堂。看清這座已經快被大火焚燒殆盡的建築物時,心如死灰。翅膀有氣無力地撲扇著,他弱小華麗的身軀在空中搖搖欲墜。

然而來不及出神,他趕忙又飛回地上,變成了人的形態。

“咿呀——”

他大力地推開門,盡量發出很大的動靜,好叫醒眾神。因為此刻是第四場考驗開啟了,正是非常時期,眾神很是敏銳,在大門被激動粗魯地推開時,便都陸續醒來了。

迷糊中,他們望到那個神秘的少年一臉錯愕與驚慌,為此一個個都清醒過來。

“安影,怎麼了?”

最先清醒的是玉神,那個身經百戰的剛毅男子。

“失火了……秘藥堂失火了!”因為震驚因為惶恐,安影氣喘籲籲,一句話,令空氣陡然凝結。終於帷幔後,雪與小零也醒了,相繼下了床。小零望見安影的身姿出現在門口,映著夜色映著火光,倉皇至極,一顆心也不免緊張地提到了嗓子眼。

下意識地捏緊身旁男子的衣角,小零大口地深呼吸。

安影說什麼?秘藥堂失火了?

——

出去的時候,火舌已經蔓延至了後院。

房屋、樹木,幾乎無一幸免。

大火華麗地焚燒著,絕高的溫度,將眾神的心也炙烤著。眾神陸續飛到空中,俯瞰著這一切,全部靜默無言。如今,想要救火已是不可能了。那個唯一能熟練運用水澆滅這場大火的女子——水神也因為體力不支,根本不能運用法術。

安影再次變身為天堂鳥,稍稍飛到火中查探了下。

回來的時候,眾神滿麵焦急,不約而同問道:“怎麼樣?”

安影撲扇幾下翅膀,搖了搖頭,“她們……無一幸免。”他口中的她們,是指白天幸存的那幾個女仆。今晚她們就住在前院,靠近前堂大門的一間小倉房。剛剛安影飛到下麵稍稍查探了下,她們已經全部喪命於大火中。

至於起火的原因,正與那幾個女仆有關。是她們生火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火苗竄到柴禾上,點燃了它們,她們渾然不覺火勢這才越燒越大。

當然如今原因已無法查明,對於眾神來說,這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灼燒了一切。

“怎麼會這樣……”

聞言,小零不免眼前一黑,聲音發顫道,此刻她隻能伸手扶住身旁的樹幹才勉強可以站住。她不會像大家那樣懸在空中,為此她被雪放到了一棵樹幹上,那是唯一一棵沒有被火舌舔舐的大樹。

“安影……我們,我們能做些什麼嗎?”

驀地,一聲青澀稚嫩的聲音響起,是青兒。見安影焦急如焚,她不免擔心他,開口問道。緊接著眾神附和著點點頭,表示如果他們可以幫忙,定會不竭餘力幫助他。

他說過,這是他師傅安陵畢生的心血,他要用一輩子守候在這裏。

然而如今,一場大火意外降臨,火勢已不是他們可以控製的,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座繁榮的建築物,在大火的焚燒下一點一點化為灰燼。

忽然,那隻天堂鳥直破虛空。

盤旋在上空,他打著圈。

仿佛是瘋狂了,像是一抹轉瞬即逝的華麗光芒。

緊接著,就在眾神還沒反應過來時,那隻華麗的聖鳥瘋狂至極地再次衝進了大火中!這次,他根本已經喪失了理智。就好像,他已經賭上了性命!

“安影?!”

——

師傅……

師傅……

在秘藥堂的前院,有一間甚為破敗的寢室,那裏,安放著他的師傅——安陵的魂魄。那是他師傅生前的房間,師傅還在的那段時光,幾乎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他們更像是父子,相依為命,用簡單卻幸福的時光,回饋生命。

師傅死後,這間房間便成為了秘藥堂的禁地,他不許任何人踏進這裏來,打擾到師傅的安睡。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師傅臨終前,告訴他——

就在他床邊那個小櫃子的第一層抽屜,放著一張符咒。那是他生前從一個傳奇的巫師那裏求來的,可以在死後安置自己的靈魂。如今他的靈魂,就被安置在那張符咒中。

如果有一天符咒不在了,就代表,他累了想自由了,想讓靈魂回歸天地了。

安影瘋了一般衝進那間早已麵目全非的屋子,大火舔舐著他的華羽,灼燒的味道令他窒息,他卻毫不在意。憑借腦海中的記憶,他清楚地辨認出櫃子在的地方。隻是櫃子早已被焚燒殆盡,此刻,隻有地上靜靜地躺著一張符咒。

他淒厲地大叫一聲,想也沒想便衝下去叼起符咒。

然後趁大火沒有將他弱小的身軀燒盡時,又瘋了一般衝出來!

空中,眾神見他平安歸來,都鬆了口氣,隻是一顆懸著的心並未放下。他仍舊在盤旋,在空中打著圈,與剛剛一般無二,隻是此刻口中多了一張符咒。

遠遠地便可望見,那是一張不凡的符咒,在風中靜默地綻放著火光——

盡管它不凡,但是仍舊沒有逃脫被焚燒的厄運。

——

後來,眾神眼睜睜望著,那張符咒,在安影的口中焚燒殆盡。

今夜的風並不大,灰燼飄落在空中,一寸一寸落下,像是熱淚。那個時候,在那個夜晚幸存的那群人,清楚地望見那隻聖鳥盤旋在空中,對著天地,發出了一聲悲鳴。

他們雖然不明所以,卻被他的悲傷感染,都一個個垂下頭去,望著灰燼落盡大火中無影無蹤。

當然雪神除外,不管發生什麼,他永遠是那個最淡然最狂傲的男人。此刻他抬頭挺胸,根本不為眼前發生的一切所動。隻是一雙如雪的眸子映著火光,仿佛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芒。

想想他們來到秘藥堂的時候,還隻是幾天前。

才僅僅幾天,這座繁榮的醫館便遭到大屠殺,又在一夕之間,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

——真是世事難料。

雪很少感慨,此刻,望著眼前華麗卻慘烈的景象,禁不住感慨。

一夜,就這樣過去。

大火躥騰著,將黑夜映照得,像是黎明前火紅的天空。

——

黎明之際。

這場大火,不知燒了多久。黎明之際,已經停了下來,可能是因為沒東西可燒了,自甘熄滅。眾神站在焦黑的庭院,映入眼簾的,隻有滿目的瘡痍。

風輕輕一吹,隻有灰燼的味道。

安影此刻已從天堂鳥變為了少年,站在庭院中央,已愣了許久。

風吹起他華麗的衣袍,他忽然抬起頭,望著火紅的天空,麵無表情,不知在沉思著什麼。驀地他閉上眼睛,仿佛師傅的靈魂就搖曳在空中,他觸手可及,甚至可以呼吸。

可是,他知道,師傅的靈魂,已經消散。

師傅告訴他——

如果有一天那張符咒不見了,他的靈魂也便隨風消散了。

化為清風,化為塵埃,化為露水,去尋找自己的那片天堂。

師傅……

這場大火,是你的旨意嗎?

“安影……”

忽然身後那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有些顫抖有些沙啞,因為打擾了他的沉思,聽得出來有些局促不安。他趕忙回過神,隻是靜靜地睜開眼睛,很是淡然地轉過身去。

身後,眾神姿態不一,那個淡和如黎明的女子站在最前麵,望著他忽而綻放了一抹笑,看似在鼓勵他。

誰知,實則是在邀請他。

“加入我們吧,從今以後,成為我們的同伴,與我們並肩作戰。”那個女子笑著,繼續說道。此刻她已經淡然下來,口吻那麼真誠。他一怔,錯愕地眨著眸子,將眼前那群神的不一姿態盡收眼底。

成為他們的……同伴?

緊接著,那個典雅的淼公主附和:“是啊,如今秘藥堂已經不複存在,這裏便沒有你的牽掛了吧。不如,加入我們這個團隊,從今以後,與我們一同去尋找馬憂蓮。”她身旁,她的哥哥焱王子聳了聳肩,對眼前這個死對頭不以為然。

終於這次,安影理解了她們的話。

這群高貴不凡的神,是在邀請他加入這個團隊,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從今以後,與他們互相陪伴,並肩作戰。

那一霎,安影清楚地感到,一股暖流在心尖流淌開來,令他迎著風,濕了眸子。

目光掠過眼前的人,最終,定在那個全身雪白的男子身上。男子一貫的狂傲霸道,盡管身中劇毒卻仍舊威懾力十足。眉角一挑,唇角一彎,那狂傲的笑可以震懾天地。

在他投去詢問的目光時,雪神笑了。

——

離開之前,少年將那身已微微燒焦的華麗袍子脫下來,瀟灑地扔在了地上。

——

一夕之間,曾經享譽整座陵城的神醫館——秘藥堂,不複存在。

那個華麗天才的神醫少年,於大火中喪生。

隻留下那身華麗如羽的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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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抱歉,今日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