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座秘藥堂隻剩下一間寢室可以居住。
吃過早飯，安影命令幸存的那幾個女仆將寢室中的兩具屍體搬出去，再稍微將這裏打理一番，這間寢室住得倒也舒適。因為已經確定這次的屠殺事件是第四次考驗，眾神沒有丟下安影與身中劇毒的雪開始陵山之行，而是繼續留在秘藥堂，商議過後再做行動。
月神終歸是大家的夥伴，曾經與大家並肩作戰過，他的離去為這個圈子籠上一層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陰霾。
一轉眼，一天又已過去。
因為前一晚發生了太多事，眾神沒有休息好，吃過晚飯便都陸續休憩了。
雪在中午醒了，隻是吃過午飯便又睡下了，直到現在一直沒醒。
初夜時分。
今夜的月格外皎潔，灑進窗口，像是溢滿了冷泉。小零輾轉難眠，終於再次一翻身索性坐了起來，不再徒勞想要睡眠。微微側頭，身旁一張沉靜冷冽的睡顏映入眼簾。她身旁的男子，睡得正沉。
因為整座秘藥堂隻有這一間寢室可以居住，今晚大家都睡在這裏。她與雪睡在僅有的這張床上，其他人則是趴在桌上睡，或者索性坐在地上睡在牆邊。
安影則變身為天堂鳥，棲息在夜下的枝頭。
其實白天安影對眾神建議過——先在秘藥堂附近找一家酒樓或者客棧暫時居住。秘藥堂畢竟死屍一片，風一刮都是血腥的味道，實在不宜居住。而且外界如今還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秘藥堂暫停營業，求醫的人全部被拒在門外，難免吵鬧。然而眾神沒有同意，執意要留在這裏，隻是因為這一天大家都累了，早早都休憩了，還並沒有對今後的行動做商議與打算。
雖然現在的時間就是生命，但是眾神實在沒有精力拖著疲憊的身軀上路，還要時刻準備與馬憂蓮對抗。
這次的考驗來得毫無預兆，平淡至極，沒有漫天狂風，沒有考驗夢境。
隻是，卻有一場慘烈的大屠殺。
望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小零輕輕掀開被子，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撥開帷帳下了床。整間寢室泛著銀白色，冷冷的卻很皎潔——月色幾乎溢滿了整間屋子。
乘著月色，小零環視一周，見眾神都睡得香甜才鬆了口氣。
“咿呀——”
輕輕打開門，她走了出去。外麵深秋夜風微涼，令她生生打了個冷顫。
關上門，小零走出屋簷下，靜靜地坐在台階上，身體在月色下泛著不真實的光芒，像是來自異界的公主，又像是天使。她的神色很是平淡，隻是依稀可見眸底流淌著黯然。
置身黑夜，置身皎潔如水的月色下，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月神——
那個如星柔情，卻似月孤寂的男子。
……
她還記得，她與雪鬧翻決裂的那一天，她絕然而然利用月神教給自己的瞬移術離開了神界。人界，她投奔了他，投奔了那個與她才僅僅有一麵之緣的男子。
可能是那個時候太傷心了，她根本沒想過這個男子值不值得信賴，隻知道自己除了月神的身邊，已無處可去。
他收留了她，那段時光與他周遊在人界，瀟灑快樂。
他果真值得信任，而她，無法控製地依賴上了他。
後來，鮫人海事件之後，他加入了這個團隊，她覺得無比安心。從今以後的路，有他在，她可以走得從容很多了吧。可是，他們結伴再次離開了。因為那個如雪男子的無情，因為他的暴戾絕然。
她拖著痛苦不堪的身軀，再次與他來到了人界。
因為流產，她的身體虛弱不堪。在她痛苦落魄的時候，是他陪伴在她的身邊，對她悉心照料。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有一天傍晚，酒店中，那個男子去為她買粥，回來時給她講了一件趣事。
他們笑得前仰後合，那是第一次，她見到那張孤寂的麵容上，露出毫無顧忌的笑容。
這一次，他們相偎相依，她將他當成了——摯友。
沒錯，他是她的摯友，是她無比信任無比依賴的人。在她的心中，他幾乎與那個雪白的男子同樣重要，隻是，他們占據她心中不同的一角。
……
“零兒，你的心中，可以同時裝下兩個男人嗎？”
驀地，腦海中浮現出白天，他離去前的畫麵。他凝視著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孤寂，卻黯然得令人心酸。輕輕垂下手，薄唇在風中微微開啟。一句如此的問語，像是堅冰將她的心碾碎。心碎成一片一片，於天地間彌散。
她的心中……可以同時裝下兩個男人嗎？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隻知道，她愛雪，愛到可以不計前嫌，忘記從前的痛苦與不堪，將他裝在心中最深最柔軟的角落。可是，她同樣無法失去月。她信任他，依賴他。他置身她心中一處微小潮濕的角落，等待著陽光的照耀，仿佛總是被忽略那般黯然，卻無法像陣風，驀然飄遠。
因為，他已經入駐了她的心。
他飄遠，她的心，會空。
……
往事曆曆在目，良久，小零微微蜷起身子，雙臂抱住膝蓋。
似是在取暖，又似是在汲取安全感。
她無言，望著庭院中光禿禿的枝條在風中搖曳，在夜下綻放出謎一般的微光，流瀉於地上，悄悄紅了眼眶。一股難捱的酸楚在心底蔓延開來，很快便包裹了整顆心。
月，你在哪？
輕輕閉上眼睛，小零將頭埋進臂彎。
夜下，她的身影蜷縮在一起，孤獨得令人不忍直視。
不知過了多久，夜漸漸沉寂下來。
忽然，一聲撲棱棱的翅膀扇動的聲音響在耳畔，令小零回過神來抬起頭，緊接著肩頭一重。她一怔，這才注意到一隻天堂鳥落在了自己的肩頭——是安影。
“零姐姐！”
作為一隻傳奇的天堂鳥，安影是可以說話的。
其實他並沒有睡著，他就一直棲息在枝頭，望著不遠處的台階上，那張孤獨落寞的身影良久。直到此刻他實在是不忍心了，才飛過來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還特地用一種爽朗的口吻跟她打招呼，就希望她不要再傷心。
她一定是為了月神才傷心的吧？
看得出來，她與那個孤寂的男子非常默契。雖然她看他的目光中，沒有看雪神的熾熱與深情，卻有無法掩飾的依賴。
“安影？還沒睡呢？”
小零微微一笑，趕忙眨了眨眼睛將那層霧氣眨去，望起來再平常不過地打了聲招呼，隻是聲音有些顫抖。
也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心底酸澀難耐。
“零姐姐不也沒睡呢，天氣冷了，就這樣坐在這裏容易著涼的啦！”說著，安影飛離了小零的肩頭，在她的身邊倏地變為了人的形態。然後不假思索地褪下身上華麗如羽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在她身邊坐下，他望著她的側影，有刹那的失神。
那身華麗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像極了鳳羽。她的身軀雖然羸弱不堪，隻是卻凝聚著一股淡淡的光芒，雖然目前尚淺淡，但可以預見，日後必定耀眼非凡。
在這個女子的身上，他看到了傳奇的光芒。
為此他有些怔神——這個女子日後，必定不簡單啊。
“謝謝，說得也是呢。”
小零再次一笑，點了點頭，確實覺得涼了，便站起身想要回屋。然而因為坐得太久，雙腿全部麻了，她起得太猛，一下子沒有站穩。幸虧安影手疾眼快站起身扶住她的手臂，她才沒有摔倒。
就是那一霎，安影忽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零、零姐姐竟然……
驚訝地望著身旁的女子，望著她驚魂未定卻滿是謝意的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隻說了一句，“我回屋繼續睡了，你也早睡哦。”說完身影便在他的眼前走遠，很快便消失在了寢室門後。
安影愣在原地，錯愕地眨了眨眸子。
——流過產。
——
屋內，眾神仍舊在沉睡，都沒有被吵醒。
小零褪下袍子，借著月光將它搭在衣架上，再次撥開帷帳，然後躡手躡腳地重新鑽進了被窩。她確實是冷了，此刻重新鑽進被窩，溫暖瞬間包裹了全身，令她滿意地裹緊了被子，像隻乖巧的貓咪蜷縮在那個男子身邊。
就在這時，一抹凜冽冰寒的雪香襲來。
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身子便被重重壓住，緊接著唇上一熱，雙唇被封。
“唔……”
原來那個男人已經醒了，見她終於攜著一身寒冷的氣息歸來，二話不說將她壓在身下，吻住她。他的吻向來霸道，根本不留給她喘息的空當，掙紮的餘力？更是想也別想。
小零根本無法反抗，大腦空白著。
終於，雪滿意了，抬起頭來，望著身下女子錯愕地眨著眸子，滿臉無辜地望著自己，不可控製地笑出來。笑容俊逸又邪魅，令她忘記了呼吸。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空氣漸漸變得熾熱。
驀地，男子再次邪魅一笑，重新俯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