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昨晚我不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的。”
眾神麵麵相覷,都一副越聽越糊塗的模樣。什麼叫……不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的?哪樣的姿態?
終於,小零忍不住問道:“什麼意思?”
抬起頭,安影環視著眾神,有些猶豫不定,又有些局促不安。然而在見眾神都一副關切的神情注視著自己時,他鼓足了勇氣,決心與眾神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我是一隻天堂鳥。”
“……”
眾神相繼瞠目結舌,他在說什麼?小零更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在講神話故事嗎?
天堂鳥?
深吸一口,安影見眾神難以接受,繼續解釋道:“三百年前,我作為天堂鳥,出生在陵山。可是,我非常向往大山腳下的生活,向往擁有人的形態,像是凡神一樣生活在凡界。於是我下定決心,苦心修煉,終於兩百年後,我修成正果,擁有了如今的姿態。”說著,他的神色難得的凝重,還有落寞,望起來悲傷至極。
看來,事態的發展並不盡人意。
天堂鳥,在神界也是一種聖鳥,與寂墨鳥一樣,都是神聖又具有靈性的生物。相傳這種神界聖鳥經過苦心修煉,可以修煉為凡神,擁有更高級的形態,擁有更豐富的思想、情感與靈魂。隻是並不是所有聖鳥都可以修成正果,聖鳥本身必須具備一定的資質,否則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以修煉為凡神的聖鳥,百年難遇。
很顯然,安影就是這樣一隻罕見的天堂鳥。
兩百年的苦心修煉後,他終於如願以償,成為凡神,過上了向往的生活。可是,時間漸漸流逝,在凡界的城郭中生活了大概五十年後,他開始瘋狂地思戀家鄉,思戀那座雄偉陡峭的山崖。
終於某一天,他決心放棄一切,回到家鄉,繼續過天堂鳥該過的生活。
不要高級的形態,不要豐富的思想,隻要家人與家鄉。然而,當他飛越崇山峻嶺,回到那片日思夜想的山崖時,他的家鄉早已不複存在。
他的種族丟下他,遷徙了,蹤跡全無。
昔日繁複的景象,隻剩下荒草叢生。狂風呼嘯,刮下山崖的沉石,使它們沉入萬丈深淵。
當然一並沉入深淵的,還有他的心。
如果是以前,他還是天堂鳥的時候,他的情感不會如此豐富,他不會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悲傷。可是如今,他擁有豐富的情感,他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第一次,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
後悔當初苦心修煉,後悔一聲不響的離開。
或許,這就是他的家鄉與家人對他的懲罰。可是他沒有辦法,命運已經拋棄了他。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解救自己的辦法,隻有死亡。於是他拚命地用頭撞擊那片荒蕪的懸崖,終於血肉模糊,華麗疲憊的身軀,像一片樹葉,墜入萬丈深淵。
然而他並沒有死。
山腳下,正好在采藥的一位老爺爺救了他,那便是神醫安陵
——安影的師傅。
他已接近晚年,時日不長,細心照料安影直至康複後,便將畢生的醫術傳給了他,還為他取了名字——安影。安陵對他非常好,與他互相陪伴的日子,可以說是安影在得知家鄉不複存在後,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終於安陵壽終正寢,留下一座寬敞卻空曠的醫館交給他打理。
他還記得師傅臨死前,握住自己的手,熱淚盈眶,用僅剩的力氣囑咐他。師傅說,在他晚年的時光,可以收到這樣一位弟子,畢生的醫術可以有人傳承,是他認為這輩子,遇到的最幸運的事。
“記住,你已不再是天堂鳥,曾經的生活,終將淡忘。”
“影兒,你要做的,是接受命運,然後適應。“
“這樣你才有可能,改變命運。”
後來,這個頑皮的老頭留下一個孩子氣的笑容,便閉上眼睛咽氣了。安影哭得撕心裂肺,卻時時記著他的臨終遺言,努力接受了命運,然後努力適應。
因為他要——改變命運。
改變這不盡人意的命運,活出自己華麗的人生!
可是,夜深人靜時,他還是多次迷失。
——接受?適應?改變?
他真的可以嗎?那麼他要怎麼辦,改變命運,談何容易。接受了它,適應了它,就能改變了嗎?
如今的他,可以自如在凡神與天堂鳥兩種身份之間變換。很多次,他變回天堂鳥,落在枝頭,望著自己乘風飛舞的華麗羽毛,悲傷到落淚。
相傳,天堂鳥華麗的羽毛,是為了吸引異性的青睞與陪伴。
然而他這一身,吸引來的,隻有寂寥。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偌大的庭院,隻孤身一人。可是他擅長偽裝自己,人前,他是那麼爽朗那麼開心的人。至少,有光明照耀的地方,是充滿了希望,充滿了歡樂的。
悲傷屬於黑夜,屬於寂寥。
正因如此,他在結識那個性迥異的眾神時,會那麼開心,會不顧一切將他們視作朋友,不惜用生命守候他們。
聽完,眾神姿態各異,卻不約而同一副感傷的模樣。
小零眼眶泛紅,心底酸澀難耐。
她一直覺得,安影是一個心思單純,不會有心事,不會有悲傷,內心簡單的人。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有著如此坎坷的過去,光是聽,就覺得悲傷了。更何況他是親身經曆呢?夜晚的時候……他究竟會有多孤獨?
就在這時,神之淼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口打破沉默。
身為主神,她對神界的各種聖物都很了解,天堂鳥自不例外,為此她有些狐疑地問道:“可是我聽說……天堂鳥靈性很強,即便相隔千裏,隻要彼此之間存在共鳴,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憑借這個天性,你應該可以找到你失散的家人與同胞吧?”隻要能感受到同胞的存在,她相信他是會不顧一切,飛回到他們身邊的。
一聽,眾神都眼睛一亮,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然而安影卻落寞地搖了搖頭,無奈歎息一聲。這個方法,他何嚐不知道,何嚐沒有試過?
隻是……
“那是天堂鳥的天性,而我如今已是凡神。很多能力,已經退化。”
得到與失去,向來成正比。
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如此悲哀吧。
這下,眾神又失落下去。
安影的故事,真的很悲傷呢……
也許就是因為太過懷念自己的家鄉,懷念自己的家人與同胞,他才會整日披著一身華麗如羽的袍子吧。或許這樣,他會覺得自己離家鄉近一些,會覺得,他的同伴就在他的身邊。
可是……越這樣,他的內心應該越孤獨吧?
忽然,小零想起了什麼,有些恍惚地說道:“這麼說來……我們要去的陵山也是你的家鄉呢。安影,你就不想回那裏看一看嗎?”最終她的口吻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刺痛了那個少年。
然而安影看出她的小心,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表示與他說話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我當然想回去……可是,秘藥堂是師傅畢生的心血,我不能丟下不管。”他的神色有些落寞,一想起師傅安陵,心底一股難言的酸楚。其實,如果不是秘藥堂,他早就孑然一身,去周遊世界了。
去開啟自己華麗的人生,去用瀟灑的時光,思考師傅臨終前那幾句遺言。
“可是我覺得,如果你師傅還在,他一定不希望你這樣生活。他一定不希望你被束縛住,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小零是何等的倔強,她沒有放棄,繼續勸說。
如果他可以隨行,那麼他們上山采藥,就更有保障了。
“是啊,我也這樣認為。”神之淼附和,眾神皆點了點頭。
然而接下來,安影卻沒有再說話,低下頭去,仿佛陷入了沉思。眾神也沒有打擾他,這會兒,全部又將注意力放在流玥身上。望著流玥,小零有些欣慰地一笑,既然安影已經幫他作證了,那麼他的嫌疑就算是洗清了吧?
然而這件事並沒完,就在氣氛靜謐下去時,一聲剛毅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麼月神,你的過去呢?說來聽聽,如何?”
他實在是很好奇這個月神的過去,他一定是有過去有故事的人,否則氣質不會神秘又孤寂。正好如今安影訴說了過去,不如借機令月神也坦白。
說完玉狄若無其事地望了自家主子——雪神一眼。
後者正淡漠地望著桌麵,沒有表現出興致,當然也並沒有阻止玉狄。其實他心裏也是非常好奇月神的過去的,這個男子究竟有著怎麼樣的過去?為何處處提防著他,在他麵前,總是運用反讀心術?
他分明是很了解自己,可是自己,卻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片刻的沉默,流玥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滿桌子精致的小菜,神色波瀾不驚。氣氛卻在一點一點,再次緊張起來,如今,依稀還能感覺到空氣中暗潮洶湧。
為此小零再次心慌了,幹笑一聲,趕忙打破了這不安的沉默。
“不想說就不要說啦,飯都涼了,我們快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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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今日依舊一更……望諒解,身體實在不舒服,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