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際,秋末的晨風吹得些許嚴寒刺骨。
不過室內白粥的嫋嫋熱氣很是溫暖,縈繞在各個角落,室內絲毫的寒冷都沒有。但小零卻感到一股涼意,從頭頂到背脊,最終直直沁至心底。
從剛剛到現在,已經看到了多少具屍體了?
已經數不清了……
在她睡覺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眾神此刻竟然還能若無其事,表麵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坐在這裏吃早餐,而且……就在那些死人旁邊?!
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終於小零眼前一黑,幸虧被雪手疾眼快扶住才沒有摔倒。但她不敢說什麼,她能看出來,緊繃的氣氛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她生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成為導火線。
驀地,雪拉她坐下。
眾神頭也沒抬,隻是自顧自吃著早飯。
扭頭望望身邊的雪,他仍舊淡然得要命,一邊拾起筷子,一邊頭也不抬地開始吃飯。看來,他一定知道些什麼。扭過頭來,小零再次將目光掠過那一張張麵孔,目光倔強又淩厲。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是安影來了,還帶著幾個女仆。女仆是來服侍眾神吃飯的,一走過來,便恭敬地站在四周。隻是小零敏銳地注意到,她們的神色很不對勁,眼睛有些紅腫,似是哭過。
一對上她的目光,女仆趕忙低下頭去,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
而安影呢,今天也是難得的安靜,一身華麗的衣袍,像是羽毛一般披在身上,此刻卻少了往日的爽朗。終於,他坐下來,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希望各位都可以立刻出發去陵山尋藥,而我和雪則按照原計劃留在這裏。”
他淡淡地說,望著難得的沉穩。
這樣的安影,更是令小零不安。他是怎麼了,還有他的話,也很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正當她想一問究竟的時候,眼前,眾神竟然陸續都點了點頭,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終於,小零忍不住了,一邊放下筷子,一邊目光淩厲地審視著眾神。
“等等,到底發生了什麼?就我不知道?”
聞言,眾神陸陸續續都抬起頭,望了她一眼,目光或閃躲或凝重或肅然,總之沒有一個正常的。誰也沒有說話,一時氣氛緊張到極點。然而雪卻很是淡定,她身旁,他淡漠地喝著粥,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關自己的事。
隻是他垂下另一隻手,在桌下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
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安影。
與小零短短幾日的相處下來,他知道這個女子是何等的倔強,何等的執著,心知瞞不住了,便歎息一聲要對她坦白。反正這是一件大事,早晚她都會知道。
“秘藥堂遭屠殺了,幸存者,隻剩下這間屋子的人,當然除了地上那幾個已經死去的女仆。”
安影雖然像個單純毛躁的少年,自己的醫館發生了這樣的事,卻也是難得的鎮定。口吻很平淡,像是在敘述一個簡短的故事,隻是唇角微微泛白,神色很是凝重。
之所以選在這間寢室吃早餐,是因為隻剩下這一間寢室,室內沒有一片狼藉,滿目血腥。
這間寢室其實並不是無人居住,平日裏兩個女仆住在這裏。隻有她們死得安詳一些,是被毒殺的,剩下的,不是被亂劍砍死,便是被斧頭鑿碎頭顱,甚至被刀子開膛破肚,死相甚為慘烈。
當然前堂的病人也被屠殺,無一幸免。
很顯然凶手心狠手辣,一定是恨秘藥堂這家醫館,恨到了極點。
然而安影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人,誰會恨自己,恨到了這個地步?單殺他一個人還不夠,還要將他的病人與仆人都屠殺滅口。昨晚如果不是他恰巧不在屋內,恐怕也早就死於非命了。
“……”
聞言,小零瞠目結舌。
平日裏她雖然不會到處閑逛,可是能看出來,秘藥堂很大,不管是病人還是女仆,都非常多。然而如今,安影竟然告訴她,除了這件屋裏的寥寥數幾的人,其他人全部被屠殺了?
屠殺?
想著,小零愈發覺得不可思議。一時間思緒亂作一團,整顆心都被震驚與恐懼占據。
原來昨天晚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怎麼會這樣?
另一邊,氣氛又陷入沉默,眾人隻覺小零要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可能得過一會兒了,全都等著不打擾她。
終於,小零深吸一口,竭力平複下心情。隻是再次審視著眾神,一貫的倔強,問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嗎?”這次,眾神抬起頭,相繼點了點頭,“那為什麼隻有我不知道?”她追問。
回答她的,仍然是安影:“察覺到不對勁,半夜大家陸續都醒了,隻是雪叫我們不要吵你。”
這次小零聽得有些恍惚,聞言扭過頭去,望了一眼那張冰寒俊逸的側臉。難怪,他一直守在她床邊,是怕自己被吵醒嗎?可是……大家都知道這件事,隻有她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她是這個團隊的一份子,她當然希望可以與眾神一同經曆這件事。
然而想了想,眾神也都是為她好。
為此默歎一聲,小零竭力鎮定下來,也不再用一種淩厲的目光審視著眾神。不過,氣氛卻沒有因此而緩和一分一毫,仍舊很凝重,畢竟發生了這樣大的事,眾神閱曆再怎麼豐富,一時也無法釋懷。
然而小零不知道,氣氛的凝重,根本不是因為屠殺事件,而是因為——
眾神心事重重,各懷鬼胎,使得這個團隊,再沒了以往的和諧與默契。因為大家都認為,這件事並不單純是一場屠殺。並不隻是因為他們留宿在此,而恰巧碰上了這樣的事。
很有可能,是某些人的陰謀。
就是他們這個團隊中的某些人。
但安影不這麼認為,所以他再次說道:“我希望……陵山之行不會因此耽誤。雪的時間不多,一個月轉眼就過去。這件事與各位無關,隻是有人針對我,才會發生這樣的事。而這件事,恰巧被各位趕上了。我想,他們之所以連你們都要殺,隻是要殺人滅口,以免走漏了風聲。這件事,與你們絲毫的關係都沒有,所以,我希望你們可以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安影的口吻與神情很是真摯,好像一夕之間,這個稚嫩的少年成長起來了。
他是變了,還是本來就這樣,隻是隱藏得太好?
誰也不知道,眾神隻知道,他是真的擔心雪,希望他們不要因此耽誤去陵山尋藥,拯救雪的性命。
可是這件事,他們真的要袖手旁觀嗎?
他們走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怎麼辦?安影隻是一個神醫,隻會治病救人,哪裏會戰鬥。而雪身中劇毒,雖然那些人對於他來說難以構成威脅,可是時常虛弱無力的他要如何以少敵多?
“不要傻了,我們已經被盯上了,即便是繼續上路,一路上也隻是會被追殺。不如解決了這件事再上路。”
忽然,一個剛毅的聲音響起,眾神聞聲抬起頭,玉狄剛毅冷酷的麵孔映入眼簾。他說的沒錯,既然敵人昨天晚上已經想殺他們,這件事便不會就此了結。
即便是上路了,也隻是一路的危險與麻煩。
倒不如抓緊時間解決了這件事,再說陵山之行的事情。
然而說完,玉狄淡漠地扭了扭頭,剛毅的目光掃過眾人之中,那張溫柔卻孤寂的麵孔。當然一並解決的,不隻有這一件事,還有一件事要解決——昨天晚上,他分明在月神的身上捕捉到了殺氣。
這邊,安影聽得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你們不是已經將敵人都解決了嗎?”是啊,庭院不是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具屍體嗎?既然如此,他們怎麼還會被追殺呢?
“那隻是一部分,誰知道敵人還有多少餘黨。”
這次,開口的是流玥。
終於安影深深低下頭去,默不作聲了。
那一霎,眾神不由得麵麵相覷,都抬起頭來,緊緊注視著那個少年。因為少年忽然默不作聲,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不曉得是忽然怎麼了,還是想起了什麼。
不一會兒,就在眾神的注視下,少年輕輕抬起了頭,麵色白若透明。
“我隻是不希望你們出事,你們……是我的朋友。”
接下來,這裏沉默了良久。
神之焱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少年,他的死對頭,神色難得的有些孤獨。一雙墨綠色的瞳眸,泛著寶石一般的光彩,晨曦下血鑽耳釘更是耀眼非凡。
驀地,他歎息一聲。
原來這個看上去爽朗毛躁的“小鬼”,也是一個孤獨的人啊……
眾神都情感豐富,隻因為安影一句話,幾乎都看透了他的內心,一時都有些神傷。小零雖閱曆尚淺,但她也看出來了——安影,也是個內心孤獨的人,也是個有著過去的人。
“既然如此,我們更不應該袖手旁觀了。”小零淡淡地開口,神色卻很是溫暖,見安影抬起頭來錯愕地注視著自己,笑意漸深,“不是嗎?”
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這件事對於安影來說有多重要,但是她知道——
朋友,就應該並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