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得宛若白晝——
那是月神的夜晚。
房頂,流玥迎風而立,一頭銀灰色的發絲,一襲銀灰色的袍子,煥發出月的光芒,宛若一輪冰冷的月。那還是初夜的時候,夜色剛剛寂靜下來,他再次狠下心,決定實施自己的計劃。
——暗殺雪神。
他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雪神身中劇毒,體力不支實力減弱,還無法發聲,根本就不再是他的對手。而因為明天便是陵山之行的日子,眾神都陷入了沉睡,誰也無法來支援他營救他。
更何況,此刻他已經成為眾神的夥伴,贏得了他們的信任,誰會想到他要暗殺雪神?
至於趁人之危的行為太不君子,流玥絲毫都不在意。
隻要能殺掉雪神,他做什麼都可以。
殺掉了他,他就可以報仇雪恨了,然後他便可以一走了之,去過自己的人生,活得逍遙自在。
良久,流玥就這樣站在屋頂,風將他的衣襟吹得獵獵作響。
另一邊,一隻鳥兒棲息在枝頭,靜靜地注視著他。那是一隻天堂鳥,擁有甚為華麗的羽毛,盡管置身夜色,卻仍舊絢爛奪目。在這個不眠之夜,它也是主角的一份子。
忽然,“咿呀——”一聲開門聲,吸引了流玥的注意力。
那是雪神的寢室,一個身姿淡和的女子從門口走出。他低下頭去,望著那個女子,麵上看不清表情,隻是月下的身影散發著濃烈的孤寂。孤寂到,些許悲壯。
她本是他的棋子,是他利用的工具。
可是如今,一切早已不同。
不一會兒那間唯一還燃著燈的寢室漆黑一片,雪神睡下了。女子也回到了自己的寢室,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張潛伏在屋頂的身影。不一會兒,她也睡下了。
眾神的寢室都是漆黑一片。
終於,流玥又等了一刻鍾之後,甚為利落地從屋頂掠至地麵。身影轉瞬淹沒在陰影中,月光下,已是空無一人。
——該行動了。
——
兩個時辰後,深夜。
大門外,青兒的表情仿佛定格了一般。
那是死寂的神情,然而,並不是因為死亡才定格的,而是因為驚訝。終於,在眼前那個黑衣人倒地後,她滿麵驚愕地眨了眨眸子,因為受驚過度,險些暈倒。
是有人救了她。
正在她要被黑衣人攻擊的時候,黑衣人身後,忽然又出現一張身影,不動聲色地捏碎了他的脖頸。不管是誰,總之那個人甚為痛恨他的手段,讓他死在了自己的手段之下。
黑衣人倒地後,眼前,一張單薄的身影映入眼簾,青兒大驚。
竟、竟然是自己的義姐——潭女。
“姐、姐?”
因為驚訝,因為驚恐,她有些結巴地呼喚眼前的女子。
驀地,月光悄然流瀉到潭女的麵上,令她被自己的妹妹看清了表情。錯愕、肅然、冰冷,隱約還有慍怒。她定定地注視著那張青澀的麵孔,忽然上前走了一步,走到她麵前,二話不說抬起了巴掌!
青兒大驚失色,然而隻是閉上眼睛,不叫也不反抗。
隻是等了很久,夜晚還是一片寂靜。
慢慢睜開眼睛,姐姐的手僵硬在空中,遲遲沒有扇下來。她終究還是沒忍心,隻是眼眶一紅,甚為清冷肅然地瞪了她一眼,嗬斥道:“我說沒說過,不要一個人亂走?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去?”
一陣風拂過,載著刺骨的寒意,青兒瑟縮了一下,深深低下頭不敢直視姐姐的眼睛。
“我、我出去買點東西。”
她自然是撒了謊,大半夜去買東西,冷不說危險不說,也得有賣東西的啊。她怎麼能告訴姐姐,她要瞞著她,去為她上山采藥,治好她的“病”。
——安影都告訴她了。
被潭女盯毛了,青兒的頭垂得更低。
隻是緊接著她重又抬起頭,竭力笑得毫無異常,反問:“姐,你怎麼也這麼晚了還沒睡呢?”
潭女卻沒有理她,仍舊盯著她,隻是神色終於緩和下來。
這個丫頭才幾百歲,而她幾千歲,身為她的姐姐,她要是看不透她的心思真是白混了。可她沒有繼續追究,總之她平安無事,這就夠了。“待會兒跟你說,先跟我回去。”
雖然如今的秘藥堂危機重重,但呆在外麵不一定就更安全。
所以還是回去的好,況且,他們還有自己的使命。
——保護雪神。
畢竟她們還是雪神奴仆,危機時刻,要誓死保護主子。
說著潭女二話不說拉起青兒的手帶她一掠而上,翻牆而入。
對於他們這些實力高強的神來說,直接走大門永遠是“凡夫俗子”的行為。青兒也沒有在意,隻是陷入了沉思。剛才那個黑衣人是誰,為什麼要攻擊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否則為何這麼晚了,姐姐還沒睡?
——
黎明之際,小零的寢室。
寒風從窗外湧入,吹動了床邊的幔帳,生生凍醒了那個本沉睡的女子。囁嚅一下,小零翻了個身,一邊將被子裹緊,一邊微微不耐地睜開了眼,睡眼惺忪。
怎麼回事?她記得睡覺前關窗戶了啊。
小零迷迷糊糊地想,然而當她看清床邊的景象時,頓時清醒了,嚇得發出一聲驚呼。
床邊……一張雪白的身影就坐在自己枕邊,直直盯著自己,也不知道已經坐了多久。她赫然坐起身子,滿臉驚愕,“主、主子?”望望窗外,已是黎明時分,天空一片清冷,泛著蕭索的味道。
他,他竟然已經醒了?醒就醒了吧,為什麼不好好在自己的寢室呆著,來到了她的寢室,還看著她睡覺?
太怪異了……
雪沒有說話,隻是淺淺笑了下。
就在這時,又一陣風湧入,這次,小零竟感到拂麵而來……
一股血腥味,猶自溫熱。
她下意識地蹙了蹙眉,低下頭,一個全身漆黑的屍首赫然映入眼簾!
“啊!”她被嚇得失聲尖叫,緊緊抓住那個男子的手,“主子,這是怎麼回事?!”鑽出被窩,她朝那個男子的胸膛窩去,仿佛隻有那裏才能帶給她安全感。
雪順勢將她擁緊,旋即拉過被子,裹緊她瑟瑟發抖的身軀。
半夜從那場夢境中驚醒,還敏銳地捕捉到一抹殺氣時,他就起床了。拖著疲憊的身軀,不顧自己的安危,下意識地朝那個女子的寢室走去。他一定要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才能安心。
然而就在他剛走出寢室的時候,他依稀看到她的寢室前,一張黑影破窗而入。
他雖然身中劇毒,體力與實力都不如從前,但是對付一個黑衣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他用一把出門前備在身上的匕首了結了他的性命,隻是擔心吵醒她,一直沒有處理那具屍體,這會兒才會嚇到她。
小零當然沒有心思繼續睡覺了,待心情平複些,趕忙起床更衣洗漱。
雪就在門外等她,遲遲沒有離去。
雖然心底驚恐,但是一看到門外,那張依稀雪白的身影,她便安下心來。不一會兒,推開門的時候,他對她淺淡一笑,一貫的邪魅,此刻卻溫柔。
輕輕拉起她的手,雪帶她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一邊走,小零一邊扭過頭環顧著庭院,不免倒抽一口冷氣。以往那片空曠的庭院,如今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具屍體,清一色全是黑衣人。小零微微攥緊了雪的手,心底的驚恐終於再也無法抑製,麵色轉瞬變得慘白。
昨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
今早,眾神聚在一間無人居住的寢室吃早餐。
雪與小零到的時候,除了安影,眾神已經到齊。推開門,一股溫暖又清香的白粥氣息撲麵而來,很是怡人。然而一走進這裏,小零就注意到了,氣氛很不對勁。
大家看似一副平常的模樣,氣氛卻很僵硬很凝重,有種一觸即發的壓迫感。
坐在窗邊的是那對兄妹,神之焱今天難得的很安靜,神之淼更是沉默無言。她身邊,是玉狄,一貫的剛毅,身上卻隱隱散發著殺氣。再旁邊是潭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她身旁的青兒就沒那麼淡然了。很明顯,她麵色慘白,似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最後,是流玥。
他幾乎是眾神中最正常的一個,一貫的溫文爾雅,如星柔情又似月孤寂。此刻正低頭喝著粥,聽聞二人到來,抬起頭甚為淡然地扭過頭來,溫雅一笑。
可是他的笑,卻令小零心頭一顫。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大家都怎麼了?
表麵上看起來還很和諧,但是隱約能感到洶潮暗湧。就好像,這是一場鴻門宴,大家心事重重各懷鬼胎。再扭頭望望身旁的雪,狂傲霸道,邪魅不羈,也是一副再平常不過的模樣。
她卻能感到,他握著她的手,在一點一點收緊。
她不喜歡這樣,不喜歡大家在彼此疏遠……
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走到餐桌旁的時候,小零明白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這才注意到,餐桌旁的地上,排列著幾副擔架,上麵又躺著幾具屍體,都蓋著白布,很是瘮人。
她想,她能理解氣氛的僵硬與凝重了。
不過……這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