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三天後。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終於冷下來,蕭索中,有了些許嚴寒的味道。眾神相安無恙,一直留宿在陵城神醫,安影的家——秘藥堂,過著簡單卻別樣的生活——
沒有了考驗,沒有了戰鬥。
當然眾神都知道,這隻是短暫的,但正因如此,他們都無比珍惜這樣的生活,幾乎每日都充滿了歡樂。
隻是這個團隊終究有了一絲的不同——
雪神無法說話了。
前一天他吃下驅夜丸,此後無法再話說。除此如果一個月之內,眾神沒有找到九葉草,便會毒發身亡。所以有了這個任務,眾神更是珍惜如今來之不易的平凡生活。
午後,陽光懶懶的,卻因為要入冬,而有些蒼白。
眾神與安影聚在雪的寢室中,商議上山尋找九葉草的事情。
“安影,九葉草都生長在什麼地方?”小零一如既往坐在床榻邊,望一眼坐在不遠處,雙腿都盤在凳上的安影問道。
氣氛很是靜謐,因為這是必然的事情,眾神早都做好了準備,麵色已從幾天前的凝重恢複正常。此刻都將目光定在安影身上,隻見安影想了想,回答:“生長在石頭的夾縫中,幾乎任何一座山都生長著它,隻是,非常難尋。而且,大多生長在地勢險峻的懸崖。”
“陵城附近有什麼山沒?”
然而這並沒有難倒下定決心的眾神,小零追問。
“有,就在出城的地方,有一座陵山,是陵城的特色風景之一。那裏就生長著九葉草,隻是具體生在哪裏就無法得知了。去陵山尋,可以盡快地挽救雪的生命。”
“太好了……”
呢喃著,小零扭過頭來,望了一眼雪,神色很是欣慰。
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她點點頭,仿佛用眼神在說——
我們一定會找到九葉草的。
——
當天下午,眾神就在準備陵山之行了。
“咚咚咚……”
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潭女一愣,停下手中的動作去開門,門外是少年華麗的身影。他爽朗笑笑,毫不客氣地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瓶瓶罐罐的東西,類似藥罐。
潭女狐疑地眨了眨眼,不曉得這個神醫少年為何找自己。
關上門,她跟在他身後回到室內。
“我聽說除了守護神的身份,你還是個嬤嬤,很會照顧人,同時也懂一些醫學。”安影解釋著,輕輕將托盤放到了桌子上,轉過身來,“這裏是一些上路必備的藥品,我當然沒法隨行咯,所以這些藥就交給你了!如果有人受了傷,你就是醫生,為他們上這些藥就行了!”他一如既往的神經兮兮,聽得潭女愈發狐疑。
其實這隻是個幌子,隻是安影為了來診斷潭女,又不引起她的懷疑而找的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實現與青兒的約定。
因為是神醫,他有摸到病人便能診斷他們身患何疾的能耐。在為潭女講解各種藥物時,他特地握住潭女的手腕,才將瓶瓶罐罐放到她的手心,好像這樣才放得穩。
出來的時候,青兒正好在樹下等他。
安影歎口氣,徑直朝她走去。
屋內,潭女望著窗外,見那兩張同樣單純的身影在樹下交談著什麼,神色一凝。
——
都準備妥當,已是傍晚時分。
雪睡下了,自從吃過驅夜丸,他的體力甚至更加虛弱,每天很長的時間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小零探望他一眼便出來了,關上門,忽然右邊不遠處一張剛毅的剪影映入她的眼簾。
剪影就坐在自己寢室前的石階上,好似在發呆。
目光一沉,她朝那邊走去,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他。
感覺到她的到來,玉狄回過神,但他沒有望她也沒有說話,隻甚為剛毅地一笑,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她可以坐在這兒。
小零心領神會,二話不說坐下了。
“在想什麼?”
望著眼前秋葉凋零,盤旋在空中,些許悲壯些許淒涼,小零淡淡地問道。空氣雖已轉涼,但是今天的天氣很好,尤其是黃昏時分,餘暉正濃,灑在身上暖暖的。
“沒什麼,主子呢?”
玉狄沒有回答,隻如此問道轉移了話題。他怎麼能讓她知道——當他正想著她的時候,她便出現了。
小零也沒有多想什麼,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雪的寢室,“睡下了,睡得很沉。”
“那就好。”
其實他們很少肩並肩坐在一起,還沐浴著夕陽餘暉,望著漫天盤旋的落葉,懶懶地閑聊幾句。她是主子的女人,而他隻是奴仆。平時都有自己的生活,很少可以像這個交集在一起。
所以玉狄格外珍惜這樣的時光,唇角漸漸揚起一抹笑,雖剛毅,卻也溫和。
小零更是覺得來之不易了,其實她最早認識的就是玉狄、潭女還有青兒這三個雪神奴仆,在她心中,他們的地位一直不低。況且玉狄雖望起來冷酷寡言,但對她很好,她能感受到。隻是後來一連串發生的事情太多,根本沒有機會與他像個朋友似的閑聊幾句。
所以機會來了,她也格外珍惜。
但是,她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有那個雪白男子的身影,這個微微刺痛了他的心。
“玉,你認識主子多長時間了?”
但他外表望上去一如既往的剛毅,回過神側頭想了想,口吻卻不太確定,“大概三千年了,很久。”
小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三千年算是很長了吧,那麼,對於雪的過去,他應該多少了解一些吧?為此她忽然扭過頭,盯著他的側臉,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雪是不是有個哥哥?”
“……”
那一霎,玉狄赫然扭過頭來,與她對上眼神,神色竟有些驚恐,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為此小零的心咯噔一下,不曉得這個一貫剛毅的男子為何大驚失色。
是她說錯什麼話了嗎?還是,被她說中了?
良久,小零也沒有再說話,隻等著玉狄恢複正常。終於玉狄深吸一口,扭過頭去鎮定下來,隻嗓音微微沙啞。
“你怎麼知道?”
這次,換做小零錯愕了。果然,被她說中了嗎?
“是雪說夢話,叫哥哥……我猜到的。”她如實回答,口吻些許凝重。不知道為什麼,她隱約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深究的好,總覺得,好像很沉重……怎麼回事?
玉狄良久沒有說話,神色剛毅此刻卻有隱隱的肅然。
原來……主子遲遲沒有忘記他嗎?時常夢到他,還在夢中呼喚著他?應該都是噩夢吧……對於那個男人來說,這段往事,無疑是一場噩夢。他想忘記,卻總是對此無能為力的一場噩夢。
“幾千年前,有件事在神界轟動一時。那個時候主子剛剛出生,才十幾歲,稚嫩得要命。有一天他的父親上任雪神拋棄了自己的世界和家庭,去人界尋找情婦。他與情婦有個兒子,這便是主子同父異母的哥哥。主子多舛的命運,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後來主子下凡,決心找到自己的父親。但父親沒找到,卻找到了哥哥。那個男子對主子很好,兩人在人界相依為命。”四下無人,整個泛著金光的庭院,幾乎就隻有他們兩個人。為此玉狄微垂下頭,用微微沙啞的嗓音,講述著雪神的過去。
“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主子,這件事都是聽說的。主子雖然還小,卻因為是上任雪神,那個實力高強的守護神的兒子,又因為潛力無窮,從小就在神界非常出名。他的事情,通常都流傳很廣。更何況,這又是一件大事。所以出生在那個年代的,幾乎每位神都知道這件事。”
“隻是,後來此事成為主子的禁忌。也不知道在人界發生了什麼事,一百年後他回來了,變得強大冷酷,再不稚嫩。也再沒人敢提這件事,久而久之,此事就被淡忘了。我以為主子也已淡忘,誰知道……”說到這,玉狄終於停住,搖了搖頭不言而喻。
小零聽得怔怔的,一時間思緒萬千。
就好像,她也出生在那個年代,那個意氣風發的年代。
原來……這就是雪的過去嗎?
隻是聽說,沒有親眼見識,她都已經感受到了那股經過歲月變遷,已變得漫漶的悲涼。
可是不知為何,她忽然再次想起了巫索,還想起了他的弟弟。巫索也有個兄弟,他們的過去也滿是悲涼。誰知道,雪也有著類似的經曆。
這就是命運嗎?
驀地,玉狄回過頭來,望了一眼她惆悵的側臉。她的眸子泛著淚光,在餘暉下顯得愈發明亮。他卻深吸一口,剛毅一笑,“這件事,千萬不要在主子麵前提起。大家都已淡忘,你就當做什麼也沒聽到一樣,也淡忘吧。”
說著,他略一遲疑,輕輕抬起了手。
隻是,手僵在空中,他終究沒有勇氣用手拍拍她的頭,以示安慰。
收回手,微微自嘲無奈地一笑。
某一寢室中,一張淺藍色的清冷身影就站在窗前,望著那一幕,良久麵無表情。隻是仔細看,不難看出,她的眼角濕濕的。眸底漸漸流淌出哀怨與悲傷,整個人望起來更加虛弱。
……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