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推開門的時候,室內已有很多人。
粥的清香撲麵而來,看來餐也上齊了。
雪雖然虛弱得要命,卻也下床了,洗漱完畢換了衣服,此刻與眾神圍坐在餐桌旁。安影也來了,一桌子人,就等他們兩個。隻是,仔細一看,餐桌上好像少了一個人。
見二人姍姍來遲,神之焱卻隻抱怨小零。
“我說女生就是麻煩,洗個澡這麼慢!粥都快涼透了啦!”人來齊,已經可以用餐了,說著神之焱大口喝了一口白粥,卻被燙得大叫,“哇啊啊,怎麼還這麼燙?!”
他斜對麵,安影得意大笑,白了他一眼,“零姐姐沒來,我會讓粥涼下來?”看來,是安影做了什麼手腳。見神之焱被燙到,很是得意,眼神仿佛在說——活該!
“怎麼又是你?!”
就這樣,兩人在飯桌上吵鬧起來。
小零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理會他們。走過去時,終於找出了缺失的那個人是誰。
“潭女呢?”
沒錯,眾神中,少了那張清冷的淺藍色身影。
一聽談到了自己的義姐,青兒立刻抬起頭,“已經睡下了,好像是太累了吧,沐完浴就睡了。”說著她又低下頭,好似歎息了一聲。一向單純活潑的青兒,很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見她實在是擔心自己的義姐。
那兩人也停下吵鬧,一時氣氛竟凝重下來,眾神對了下眼神。
除了青兒,當然還有那時在戰鬥的雪,才與眾神相識的安影,眾神都知道實情。潭女確實是太累了,她為了救義妹,元氣大損,可能要沉寂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她說過不要告訴青兒的。
青兒還算懂事,知道不該為自己的事情搞僵了一桌子的氣氛,在眾神正沉思如何岔開話題時,搶先說:“就是太累了吧,大家不用擔心,快吃飯!”
“奴兒,過來。”
雪不以為然,一邊指了指身旁的空位,一邊招呼小零。其實那空位不是他特地為她留的,而是眾神自覺讓出的。傻子都能看出來,如今雪神與現任夜神關係不一般了,自然要挨著坐咯。
小零趕忙回過神來,路過衣架的時候將身上的絨毯褪下掛在上麵,自然而然地坐了過去。
“流玥,你的位子在這邊!”
旋即神之焱招呼著微微怔神的流玥,指了指身旁的位子。
回過神,流玥溫文爾雅一笑,走過去坐下了。
就這樣,一張寬敞的桌子,坐滿了人。
一股說不出的溫馨,說不出的默契。
流玥低頭淡漠地喝粥,似月孤寂的氣息,此刻卻愈發濃重,隻是眾神吃得熱鬧,誰也沒注意到。陪伴的溫暖,令他再次陷入了迷茫。
有的時候,他實在很難去忌妒自己的同伴。
甚至,怨恨。
此刻的他,就站在懸崖邊,岌岌可危,一個不留神,便是掉入萬丈懸崖,粉身碎骨。唯一的一顆救命稻草,能令他抓住不沉淪在天堂的,便隻有——
心狠手辣。
或許,他必須做些什麼了。
好及時拯救自己。
這邊,本也淡漠喝粥的雪盯著桌麵,驀然神色一凝。雪白的發絲下,劍眉一挑,誰也沒注意到,他忽而抬起眸,無比肅然地望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月神——
反讀心術。
——
吃過早飯,實在扛不住了,眾神陸續睡下了。
安影則去前堂照料病人,開始了忙碌的一天。其實他昨晚幾乎整晚沒睡,可是身為神醫,又有著奇特的身份,他早就習慣了,根本不感到疲倦。
美美的一覺起來,小零眨了眨朦朧的睡眼,望著窗邊的天色,混沌地想,應該已經下午了。
外麵已是雨過天晴,午後的陽光懶懶的,卻因為被雨洗過,格外的燦爛。推開門,小零走出去放肆地伸了個懶腰,不自覺也笑得嫣然。空氣很好呢,風也舒服,不冷不熱。
真是愜意啊。
但她來不及享受,匆匆朝雪的寢室奔去。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也不知是不是安影想要給眾神舒適自然的居住環境,特地吩咐過,除了照料眾神的那些仆人站在各個寢室門外,偌大的院子幾乎就看不見人了,冷清得可以。
後院不就是住所嗎,直到現在不但眾多仆人沒有看到過,他的家人呢?
大家應該難免要進進出出啊,可是院子四周一個人也沒有,甚至有些死寂。
環顧一圈泛著陽光的落院,小零疑慮重重,隻是也沒有多想什麼,畢竟這不關她的事,何必想那麼多。轉過頭來,她徑直朝雪的寢室走去。門口前,仆人見到她,鞠了一躬。
“雪呢?”
“還在睡,您若進去探望,請格外小心不要吵醒他。”
“我知道了。”
一段簡單的對話,小零輕輕推開門,果然裏麵很安靜。關上門,她踮起腳尖,緩步朝床榻走去。看來他睡得很沉呢,連呼吸聲都聽不見。然而走過去,撥開窗簾,她幾乎大驚失色。
他的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眼睫毛劇烈顫抖著,被褥下身體也在掙紮不休,望起來痛苦萬分。
小零不免慌了,然而剛要喊人時,他竟平靜下來,再次睡沉了。小零一愣,緊跟著一顆心也放下來。看來,他隻是做噩夢了……
噩夢?
又做噩夢了嗎?
她記得他從昏迷中驚醒的時候,也像是剛做了一場噩夢,臉色很差。她鎮定下來,坐在床邊為他掖好被角,緊緊凝視著他逐漸沉靜下來的睡顏。
他是經常做噩夢,還是,因為此刻中毒了才會這樣?
雪……
其實,你比任何人都要孤獨吧?
驀地,小零眼眶一紅,緩緩抬起手撫上他的麵容,無比地愛憐,為他撫平緊皺的眉頭。
她並不了解他的過去,可是她知道,他的過去一定滿是傷痕,令他現在孤獨得要命。如果,他們可以早點相遇,他會不會,少一些疼痛?可是剛與他相逢的那段時間,真的是她一段噩夢般的過去啊……
想起曾經那些肆虐,那些淩辱,小零的心滿是酸楚。
沒有了恨意,隻剩下酸楚。
雪,那個時候的你,真是過分呢,竟然那麼殘暴地對待我……可是忘了從什麼時候起,我竟然愛上你了。可能是因為,漸漸看到了你的內心,漸漸了解了你那不為人知的孤獨。
兩個同樣孤獨的人,更容易走到一起,是吧?
為此甩了甩了頭,小零甩去滿麵的惆悵,換上欣然的笑。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今天很好,足夠了……
也許,有些傷痛的確是痛徹心扉,難以釋懷。可是時間一長,終究會被撫平,再想起的時候,絲毫的動容都不再有。剩下的,也許隻有恍惚,令人更加珍惜未來。
現在的小零就是這樣,總之她知道——
雪愛她,足夠了。
就在這時,雪忽然輕聲夢囈,令她的笑凝固在唇角。
“哥……”
她再次聽到了這個稱呼。
哥?
親哥哥嗎?雪的親哥哥?她怎麼從來不知道,也沒聽眾神提起過,他還有個哥哥?
不過不管這個人是誰,一定對他非常重要。否則,他不會連著兩次做夢,都呼喚著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令他如此掛念?再次撫了撫他的容顏,小零堅定下目光,做出一個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雪愈發睡沉了。
小零放下心來,輕聲離開。門外,陽光愈發明媚,她走出房簷投下的那片陰影,沐浴在陽光下。可能因為心中裝著太多事,泛光的身影望起來竟莫名孤獨,像是迷路的天使。
除了她,眾神誰也沒醒,偌大的院子隻她一人。
她漫無目的地踱步,不知想起了什麼,腳步忽然頓下,仰起頭,仿佛在望著炫目的天際出神。
在這片宛若的天堂的地方,她忽然想起一張淒哀淡漠的身影。
巫索,你還好嗎?
——
月神的寢室中。
流玥很快從睡意中清醒過來,靜靜地起身,下床。走到門前,忽地抬頭,要開門的手僵硬在空中。從模糊的窗紙前望去,依稀可見院落中有張單薄的身影,站在午後的陽光下,卻泛著黎明的光芒。
那一霎,他愣在原地,沒有退回房內也沒有推門而出,就這樣愣了良久。
他看得出來,這個女子,如今已屬於那個雪神。
既然如此,他不能再沉淪了……也沒有理由沉淪了。
那麼,月,你該覺醒了。
“小零!——”
忽然,遠遠地傳來一聲爽朗地呼喚,緊接著一張身影奔到院中,出現在他的視線,正朝那抹光芒奔去。是神之焱,緊接著又一聲微微無奈地訓斥響起,“你小點聲音啦,眾神還在睡覺耶!”這自然是他的妹妹神之淼。
眾神陸續醒了。
終於,流玥收斂起眸中暗淌的殺氣,“咿呀——”一聲,也推門走了出去。
“流玥,你也起床了啊!”
那個神界王子一如既往的大聲,見他出來,立刻招了招手。
“真是……我說過要小聲啦!說不定他就是被你吵醒的!”
“哎喲,有什麼關係嘛!都下午了,再不起就要錯過兩頓飯了!午飯錯過了,再錯過晚飯,不是太可惜了嗎!喂——同誌們,該起床了!!”
“你……”
“嗬嗬……”
風中,蕩漾起那個女子的輕笑聲。她就站在燦爛無比的陽光下,笑看著那對兄妹打打鬧鬧,一身淡和的氣息,像極了晨曦。明明淡和,卻總能瞬間吸引他的目光。
望到他迎風的銀灰色剪影,她招了招手,笑得燦爛。
剛狠下來的心,一陣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