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大家這麼早都起床了哦……”
黎明之際,雨幕重重,門口忽然傳來一個青澀稚嫩的聲音,驀地打破了室內的沉默。大家聞聲望去,安影華麗的身影映入眼簾,表情驚訝,一如既往的神經兮兮。
本在床邊圍成一排團團將床榻遮擋住的眾神挪開身子,令雪出現在他的眼前,表示雪已經醒了。
安影一見,幾乎欣喜若狂地跳起來,一副孩子氣。
“你終於醒了!雪!”
他在前堂忙了一夜,一安頓好病人,立馬便朝後院奔來,一心隻掛念著雪。走到門口見門大開著,走進去一看,眾神竟已都醒了。這會兒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雪神醒了。
床榻上,雪不免劍眉微蹙,冷冷地望著眼前這個少年。
皮膚蒼白病態,麵孔青澀,打扮卻華麗至極,同時一副神經兮兮的極端不靠譜的樣子,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他哪裏能猜到,就是這樣一個少年,救了他。
最終他將目光落在小零麵上,一副詢問狀,後者也正望著他,無奈地笑了笑。
“主子,我們已經到了陵城,這裏是一家神醫館,叫做秘藥堂,這位就是神醫安影。”站起身,小零指了指安影,簡單明了地對那個剛從昏迷中醒來的男子解釋清楚。
神醫?
雪頓時一愣,這個少年?
罷了……人不可貌相。搖搖頭,雪反應過來。他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不僅如此,身體中的渙夜散還在一點一點吞噬著他的元氣,望起來簡直虛弱得可以。渙夜散雖然不會給中毒人帶來過度的痛苦,卻可以一點一點奪走中毒人的力氣,令他們渾身無力,連呼吸都會覺得疲倦。可是雪已經恢複了常態,一貫的狂傲,一貫的霸道。
為此他隻是冷冷地望著安影,唇角似笑非笑,直截了當地問:“我中了什麼毒?”
對於雪的冷酷與狂傲,安影是早就了解的,今日一見,卻還是難免一怔。隻是很快反應過來,絲毫沒有在意,“是渙夜散。”雪神與夜神是什麼關係,他也早就有所耳聞,既然這是夜神善用的毒,他雪神沒有理由不了解,為此他也沒有過多介紹。
果然,雪絲毫的錯愕都沒有,仿佛早就想到。
“你有驅夜丸吧?”
他的口吻絲毫的起伏都沒有,麵容也甚為沉靜,如果不是他的麵色過於慘白,誰能想到他身中劇毒?
眾神自然都愣了,麵麵相覷。
小零與雪已然培養出一定程度的默契,隱約預料到了什麼,眸底漸漸流淌出一絲不安。抓住他衣襟的手微微收緊,她的麵色也慘白起來,身子顫抖著。
安影也有些怔神,隻是點了點頭。驅夜丸就是他研製的,他手中自然有這種藥,隻是……
雪卻狂傲一笑,了然於心,驀地伸出手,將手掌霸道地攤開在安影麵前。
“那麼,多謝。”
眾神:“……”
根本不跟他們商量,原來這個男子早就選擇了一個人承受一切!驅夜丸副作用不小,雖然他們知道,他最終可能還是會吞下這種藥,以延長三天都不到的性命,可是……他至少應該跟自己的同伴商量下!
“主子!”
終於,小零忍不住,喝聲叫住他。
“你,你知不知道,那種藥會有什麼樣的副作用?”小零的聲音顫抖著,此刻已經沙啞。雖然知道在三天內找到九葉草徹底挽救他的性命不太可能,他遲早都要服下驅夜丸,可是,可是……
眼前的情景,和她想象得差太多了啊!
為什麼這種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卻可以淡定自若,甚至一如既往的狂傲?為什麼他望起來這麼堅強,堅強得……讓她心疼,讓她心慌!不對,正常的情景應該是——
他醒過來,然後眾神商議,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走投無路了,再同意他吃下那種藥物!
而不是……他如此大方地接受了這個命運。
微垂下頭,雪望到她那隻攥住自己衣襟的手,用力得骨節微微泛白。狂傲一笑,他將大手覆上那隻纖細的手,然後用力一握,“奴兒,你敢教訓自己的主子嗎?”他看似是在警告她,其實,是在給她力量。
如今的小零,與他何等默契,自然領會了,禁不住眼眶一紅。
“可是……也許我們立刻上路,三天之內可以找到九葉草呢!”她沒有放棄,竭力深吸一口氣,咽下淚水,她拍著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身後的眾神。
是啊,也許他們立刻上路,三天之內會找到九葉草也說不定。
最後實在找不到了,他再吃驅夜丸也不遲啊!
眾神趕忙附和著點頭,勸慰雪不要太魯莽。
然而他目光堅定,根本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心底好似已下定決心。這個男子是何等的固執,眾神不是不了解,可他們誰也沒有想過要放棄。然而,正當他們要開口進行第二輪的勸說時,雪不顧小零的阻攔,竟下了床。即使虛弱得要命,全身上下也散發著一股威懾力。眾神不禁住口,隻聽他繼續說。
“我聽說,驅夜丸可以延長一個月的壽命。一個月……足夠了。”
那一霎,他倏地劍眉一挑,眸中迸出一絲淩厲,雄心勃勃。
眾神愣了,“你說什麼?”
小零仰起頭望著他,隻覺他還是那麼高大。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刺激,她竟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兩晃。
她好像……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吃下驅夜丸,然後,繼續上路。一個月之內尋到馬憂蓮,足夠了。”
“……”
這下,眾神也反應過來了——
他是要在一個月之內,征服馬憂蓮!
再次眨了眨眼,安影愣在原地,幾乎瞠目結舌,他完全被眼前的男子震懾住了。氣場是那麼強大,令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即便身中劇毒,麵色慘白,卻絲毫無法掩蓋那身霸氣。
因為……那是從骨子裏散發出的。
“你瘋了嗎?”
終於良久,小零反應過來,已是大腦一陣空白嗡嗡作響,攥住他的手臂才勉強可以站住。蒼白的唇角顫抖著,隻反複問他:“你瘋了嗎?”
然而此刻極度脆弱的她,卻一滴淚也沒掉。
胸腔內翻滾著悲傷,翻滾著瘋狂,還有淚水的灼燙,她倒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了。
也許,最後他還是會吃下驅夜丸,為自己和他們爭取一個月的時間。可是,這一個月的時間,不是用來尋找馬憂蓮的,而是九葉草!他身中劇毒,如何與馬憂蓮戰鬥?
征程上,她如何忍受他的啞口無言?
他又會何等的痛苦?
一想到這些問題,她就痛得抓狂!
眾神注意到她的異樣,一顆心赫然都被揪緊,氣氛頓時緊張得仿佛一場戰爭一觸即發。但在眾神緊張的注視下,小零竟放開了雪的手臂,隻咬緊下唇,顫顫巍巍,一步一步朝門外走去。
眾神早都愣了,“小零?”不曉得她要做什麼。
她的背影,脆弱得如同一片樹葉,卻那麼倔強。
她頭也沒回,隻聲音發顫,卻語調平穩地道:“要瘋,就一起瘋好了。”說到這,她昂然地抬起頭來,背影變得悲壯,“你們等我三天,三天之內,我一定找到九葉草。”
他都瘋了,她還在乎什麼。
“如果三天之內我沒回來,主子你大可以吞下驅夜丸,然後上路。當然,就不用等我了。”她的口吻是何其的悲壯,幾乎映襯了門外整個黎明的天空,都泛著悲涼。
“……”
眾神隻覺得被氣氛壓得喘不過氣,這的確是小零的作風,勇敢大膽,同時悲壯倔強,可他們就是無法接受。
“小零……”
身後眾神都沉默了,隻呢喃著她的名字,她也沒有在意。隻是背脊一涼,一股冰寒如雪的氣息驀地充塞了她的世界。她一怔,緩緩轉過身去,對上他冰寒顫抖的眸子。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他長臂一撈,緊緊抱入懷中。
“不許去。我不發瘋了,所以,你也趕快恢複正常。”
他的懷抱中,一股熟悉的安全感圈住小零,終於令她的淚水決堤。可她竭力哭得不那麼劇烈,用僅有的力氣,點了點頭。從他的胸膛中傳出,她的聲音悶悶的,斷斷續續:“吃下驅夜丸吧,可是,我拜托你,這一個月不許亂來……我與眾神,一定會找到九葉草的,一定。”
雪恢複了理智,閉上眼,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驅夜丸遲早要吃,三天內找到九葉草,可謂是天方夜譚。吃下它,他們便有了一個月的時間。可是他妥協了——這一個月,不是尋找馬憂蓮的時間,而是九葉草。
見二人不再發瘋,身後眾神長長鬆了口氣。
“我說你們,以後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氣氛一緩和,抱怨聲響起來,神之焱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簡直是服了那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倔。
“三天內尋到九葉草的確是不太可能,但是一個月就有一線希望了。所以雪,你確實可以吃下驅夜丸,隻是零姐姐說得對,不應該亂來!”安影也總算從這場戰爭中回過神,囑咐道。
雪終於放開小零,轉過身來,淡淡地望了一眼安影沒有說話。
安影立即住了嘴,隻是心底卻湧上一絲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