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本寂靜的夜,忽然刮起漫天狂風,混著黃沙,將夜下的樹林吹成一片沙場。風中還混著血腥味,溫熱依舊,顯然那是雪神的鮮血。令這裏果真如沙場一般,混濁慘烈。
因為風太大,眾神不得不閉上眼睛。
睜開眼睛時,眼前已換了光景——
平城,一條繁華的街道,風也溫和下來。
不用說,考驗結束,眾神出境了。
他們一下子從剛剛那片詭異的樹林,回到了平城繁華的街道。側過頭去,路邊一家奢華的酒樓映入眾神的眼簾,依稀可辨,那就是考驗開始前這個團隊落腳的地方。
就是在這家酒樓的某一寢室中,雪神與現任夜神這兩位守護神,經過一場悲壯的角逐,分離了半年。
時間改變了太多東西,半年前,小零還痛恨著那個雪白的男子。
如今卻可以,為了他,犧牲性命。
“這場長達半年的考驗,終於結束了呢……”眾神一副恍惚的神態,驀地神之淼微仰著頭,一邊望望夜色一邊呢喃道。“是啊!終於結束了!”她身旁,神之焱爽朗依舊。
另外幾人都點點頭,如釋重負。
然而這邊,雪與小零卻許久無言。小零攙扶著雪,自己那單薄的身軀都快搖搖欲墜了,卻還拚命攙扶著那個高大的男子。她明顯能感覺到,他的重心,在一點一點,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就仿佛,他的力氣在一點一點流失,再也無法支撐那具高大的身軀。
為此小零心底陡然而生一股不安,從剛剛還在考驗夢境中時,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要是平時,那個霸道狂傲的男子才不會任由自己像是攙扶著弱者一般攙扶著他。可是如今,他卻沒有在意,任由自己被攙扶著,走得有氣無力,甚至踉踉蹌蹌。
“不……別嚇我,主子,你到底怎麼了?”
終於,小零忍不住問道,聲音莫名帶著哭腔,她實在是慌了。
抬起頭,她仔細打量起雪的麵容來。雖然今晚的夜色略顯昏暗,但是隱約可以注意到他的麵色幾乎慘白,額頭滲著細密的汗珠,明顯一副生了病的憔悴模樣。終於她眼眶一紅,忍不住哆嗦起來。
忽然,一陣風拂過,微涼,沁著雨水的氣息。
——陰天了。
雪卻並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用力地抬起頭,強自扯出一抹淺笑。小零望在眼裏,卻更加慌張,終於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不知不覺,雪已經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是她靈魂的依靠。見他不再強大,她像是忽然被拋向大海中央,隨著波濤搖擺,什麼也抓不到。那樣的感覺,討厭極了,令她惶恐令她不安。
另一邊,眾神本走在二人前麵,因為這條街道很是繁華,即便是深夜,依舊熱鬧,為此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雪神的異樣。
直到,小零失魂一般地大叫一聲,眾神才回過頭。
“你怎麼了,雪!?”
眾神:“……”
焦急萬分的時候,小零是習慣直接叫出雪的代號的。如果四周安全,雪會笑著糾正她,如果四周依舊危機四伏,他便無視了。當然此刻,他是後者。因為他已然昏迷,高大的身軀再也無法支撐,重重地壓倒在了小零的身上。
黑暗來得如此迅猛,毫無征兆,將他吞噬得那般徹底。
就在這時,頭頂一涼,淅淅瀝瀝的雨絲開始飄落。
再次拂來的風,終究有了刺骨的寒意。
——
寂靜的寢室,微微縈繞著燭芯爆開的聲響。
倏地,夜風從窗邊沁來,輕輕吹響桌上翻開一半的書頁,“嘩嘩……”如流水一般清脆。這似乎還是夜風,又似乎已是黎明破曉的晨風,總之仍舊夾雜著雨露的氣息,淋濕了秋意蕭索。
神界的氣候與時間,與人間大致相同。
此刻人間是深秋時節,神界自不例外。這場秋雨來得毫無征兆,並不大,卻散發著一股令人難以釋懷的悵然。好像上帝也在愁眉緊鎖,歎息連連。
風忽然刮得大了,從窗外湧來,刮落了那支夾在書頁中的毛筆。
“哢嚓……”
毛筆掉落在地上,發出如此聲響,不大,在寂靜的寢室中卻顯得格外刺耳。就是這一聲輕微的聲響,驚醒了那個趴在床榻邊,隻坐著一把簡陋的圓凳休憩的女子。
她霍然驚醒,但一聲呼喚:“雪!”緊接著便卡在喉嚨中。
在她驚醒坐起的一瞬間,她身後忽然伸出一張大手,輕輕地捂住了她的口。夜風拂過,雨露的氣息愈發濃重,此刻卻依稀夾雜著月神的氣息。小零心領神會,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出聲吵醒了雪與眾神。
身後的男子這才鬆開手,旋即一張波斯絨毛毯披在了她的身上。
寒風立刻被隔絕開來,暖暖得令她安心。
床榻上,那個如雪般的男子仍舊在昏迷不醒。昏黃的燈光下,眼睫毛微微顫抖著,睡得並不安穩。他好似被困在一場夢境中,在廝殺在戰鬥,苦苦掙紮著,卻就是無法醒來。
考驗夢境中,小零欲要救雪推開了他,令那枚銀色飛鏢徑直朝自己飛來。但是雪終究是最強的神,反應甚為敏捷,反手截下了飛鏢。
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飛鏢上有毒。而雪神因為右手帶傷,毒液便沁進傷口中,很快蔓延至了五髒六腑。
敵人雖然是馬憂蓮製造出的虛擬人物,卻因為冒充的是上任夜神,用的是她最擅長用的毒——渙夜散。這是一種劇毒,性狀粉末,遇水即溶形成毒液,無色無味,極難發覺。毒液可從口入,或從傷口滲入,最終侵入五髒六腑。中毒者撐不過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後,毒液侵入全身,最終中毒者的身體會渙散成一陣黑煙,屍骨無存,猶似夜色。
為此毒名渙夜散。
然而這種劇毒並不是沒有解藥,兩種藥可以解毒——
一種叫做驅夜丸,隻得延長壽命;一種叫做九葉草,從根解毒。
前者的藥材很常見,隻是煉藥秘方普通的江湖郎中是無法參透的,隻有神醫才有可能煉出這種藥。而後者單純隻是一種藥草,卻罕見至極,像是馬憂蓮一般難尋。
因為這種毒是上任夜神親自研製的,所以即便中毒者是神,也無能為力,隻能等死。
無非就是利用驅夜丸,延長壽命,晚幾天死亡。
——
還記得雪倒下的一瞬,天空飄起了細雨。
淅瀝的雨絲中,眾神聞聲回過頭來,望到雪與小零已經雙雙倒下。前者壓在後者身上,已經神誌不清,後者掙紮著顫抖著,失心失魂一般。那一刻眾神才明白,原來事情尚未結束。
雪神中毒了,雖然目前還不能判斷究竟是中了什麼毒,但是潭女推斷他就是中毒了。
雖是劇毒,卻還可以撐過一陣,不會立即斃命。
潭女因為要照顧主子的起居,同時保護主子的安排,對醫學略懂一二。
“我記得不遠處有一家很大的醫館,把雪送到那裏,一定可以得救!”在氣氛凝重到極點時,神之焱忽然想起什麼,手指穿透雨絲指著前方。可是潭女搖了搖頭,麵色凝重:“主子中的不是普通的毒,普通醫館是無計可施的。”
就在這時,流玥一邊攙扶著小零,一邊說道:“我記得下一座城,也就是陵城,有一座神醫館,那裏有一位有名的神醫。不如,我們將雪安置到那裏。”
聞言,神之淼好似也受了啟迪,“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陵城確實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神醫。”
這一邊,背著自家主子的玉狄,滿麵剛毅。
“正好,陵城便是下一個目的地。”
“隻希望主子可以撐過去呢……”青兒這個小丫頭是罕見地安靜,望著陷入昏迷的自家主子,神色很是擔憂。
聽眾神你一言,我一語,小零沉寂的心終於跳動得有了鮮活的生息。她還不傻,聽得出來雪有救了,並且他們要去的那座陵城,正好是這場征程的下一個目的地,與他們的行程並不衝突。
雪,你聽到了嗎?
有救了,你有救了……求你,一定要撐下去。
望著那個剛毅的男子背上,那張蒼白至極的身影,小零咬緊下唇,心底如此祈禱著,神態很是倔強。
就這樣,因為情勢嚴峻,眾神決議過後,立刻上路了。
隻是上路之前眾神雇了一輛馬車,雪、小零,還有能照料雪的潭女就坐在馬車中。而其他人則策馬隨行,包括那兩個雪神奴仆還有新加入的月神,他們都召喚出了自己的坐騎。
如今,經過重重考驗與磨難,每個人都是彼此的同伴,身份地位平等。
盡管有主神,有守護神,還有守護神奴仆,地位看似參差不齊。
但時間一長,尤其是在這場征程中,大家都很少去計較身份的貴賤了。或許是因為經曆太多,他們漸漸明白了同伴這個字眼的真諦。隻要同在一個團隊,那麼彼此之間就是地位平等的同伴。為此大家都策馬隨行,不再像第一次上路那樣,有人隻能奔跑。
漆黑的夜幕下,一輛馬車,五匹寶馬,在雨絲中飛馳北上。
遠遠望去,畫麵顯得些許飄渺、寂寥。
雨絲如銀線,將天地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