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級酒店。
回到這裏的時候，小零跪在地上，還維持著剛剛的姿態。眨了眨眼睛，她將眸中的霧氣眨去，又擠掉幾滴淚後才看清周圍的環境。是星級酒店中，她的房間沒錯。
她跪在地上，仿佛還被那個淒哀的男子抱在懷中，身體還殘留著他的餘溫。
可是，一切已經變了。
小零認為，這就像是一場夢，一場短暫卻美好的夢。到了該醒的時候，即便她不願意，也必須醒來麵對冰冷無望的現實。她與巫索的陪伴，就像是一條迂回的路。來來回回，最終卻總要回歸原點。
驀然回眸，映入眼簾的是那些斑駁的腳步，卻已分不清，那是邁在現實中的土地，還是夢中的道路。
就這樣，小零跪在地上，將身子蜷縮起來，再次痛哭！
“嗚！——”
她好痛，好痛！
為何命運如此殘酷，傷了那麼多人，為何偏偏那些人，都要讓她遇見？！認識的人越多，她越能體會到命運那麼殘酷，她的心便越痛！因為愛意，因為情誼，因為依賴因為習慣因為愛憐，痛得要命！
種種情感積壓在心中，根本令人喘不過氣！
此刻她能想到的發泄方式，便隻有，哭！
把這五年來積蓄的淚水哭幹，將一輩子的淚水哭幹，以後她便可以堅強起來，再也不流淚！
因為痛苦，小零感到心境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不，對於人間來說，一下子回到了兩個時辰前。果然，一場夢醒了，不論是時光，還是地點，還是心境，都要回歸原點嗎？
隻是，為什麼她的手背上，還殘留著那個淒哀男子的淚水？
為什麼她還有回憶，為什麼她還能感受到他的餘溫，在自己身旁遊離？
最痛的，不是那些現實就像是一場夢。而是，像是一場美夢。
終於，不知多久後，小零實在沒力氣了，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趴在了床邊。然而一冷靜下來，她忽然又想起了眾神，又想起了那個全身雪白的男子。
頓時視野又一片模糊，眼眶一紅，又兩滴淚水滾落下來。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她因為與巫索分別而產生的痛苦，終於被對眾神的思念與擔憂而取代。隻是，心卻一如既往的疼痛。有的時候她在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認識眾神，沒有認識那個如雪般的男子，沒有認識月神認識巫索，她隻是像個普通人，生活在一個並不美滿的家庭，她的人生，會不會平坦一些？
雖然家庭不美滿，還總要承受著家人的虐待，可是，相比現在，她的人生會不會平坦些？
她感到自己的人生路遇到了坎坷，是必須挺過，卻令她痛苦萬分的坎坷。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走下去，能否通過這次曆練，令內心變得更強大，強大到以後再遇到類似的傷痛，會一笑而過。什麼時候，想起曾經的痛，她的心底會毫不動容，仿佛一陣風拂過湖麵，拂過之後，連痕跡都不會有。
一天一天，她要如何撐下去？
感到撐不下去了……感到自己就要垮了，可是，她必須撐下去，不是嗎？
好孤獨，好痛苦，感覺好脆弱好無助……
終於，種種念頭在小零腦海中閃過，令她再也撐不住。她倒在床上，將頭埋進床單中，一片死寂的氣息。落地窗外，月色正是皎潔的時候，窗邊折射著都市夜景，一片浮華冰冷的光暈。
整個房間很是靜謐，連那個女子的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隻有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得響動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過。
不知多久過後，自不遠處的門口傳來“叮”得一聲刷卡的聲音，旋即一聲輕微的“哢嚓”聲傳來。
——門被打開了。
那一霎，趴在床上的小零微微顫抖了下，緊接著又一動不動。她已經發覺有人走進了這個套房，她的思緒無比清晰，隻是她沒有力氣對那人的到來做出回應，為此就這樣仍舊趴在床邊。
因為整個房間都鋪著地毯，來人的腳步聲很是輕微。但小零可以感受到那片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體溫，還有一抹熟悉的氣息。
當然，還有溫熱的飯香。
忽然，就在來人的雙手要碰觸要她的脊背時，她頭也不抬地開口。口吻很是淡然，卻充滿了疲倦。
“月，我想靜一靜。”
“……”
一霎間，流玥愣在原地，一手提著外賣袋子，一手僵硬在小零後背上方，一句“你怎麼了？”就這樣卡在喉嚨。望著小零的背影，流玥滿麵狐疑，隱約還有擔憂與錯愕。
零兒很不對勁，而且，她的裝扮竟然變為了古裝。他記得他們臨分開的時候，她還是易容成現代人的模樣。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是的，兩個半時辰後，流玥終於從K市回來。隻是一回來他就見到小零跪在地上，將上半身趴在床上，頭則埋進床單，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片死氣沉沉的氣息。
他正想拍拍她的後背，問她一句“你怎麼了？”，她竟拒絕自己，說想靜一靜。
這樣的她，太不對勁了。
況且聽她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剛剛大哭過。
為此流玥愈發擔憂，終於將外賣袋子放在床頭櫃上，不顧小零的阻撓拍了拍她的背，問道：“零兒，你怎麼了？”說著他蹲下身子，一邊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邊撫著她的頭，動作很是輕柔，滿是愛憐。
終於，小零無法繼續武裝。
因為流玥的關心與愛憐，她連偽裝的力氣都沒了。
抬起頭的時候，她仍舊在無聲淚流，隻是眼角和唇角劇烈顫抖著，委實嚇壞了流玥。
流玥大驚，趕忙扳過她的肩膀，使她正對自己。那一霎，他的心狠狠一疼，因為眼前這個女子的模樣那麼無助，卻還有股拚命維持的倔強。一向澄澈的水眸盈滿了淚水，眸底，流淌著一抹倦意。
“你到底怎麼了？不哭……”
擔憂地問道，流玥的神色是無盡的柔情，說著他輕輕捧起小零的臉，為她抹去淚珠。他隻是去買個飯的功夫啊，她怎麼就變成了這樣？仔細看，她一如既往的清幽與倔強，隻是眸中卻多了一分倦意與隱忍。
就好像，她在夢中，或者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多活了好幾年。
“月——”
望著滿麵溫柔的流玥，小零不禁哭得更厲害，終於忍不住大聲呼喚他。此刻的她，望起來很不安，仿佛在懼怕著失去與別離。抬起雙臂，她忽然緊緊抱住眼前的男子，將頭窩在他的胸膛放聲大哭。
“你、你終於回來了……”
隻有小零自己知道，流玥不在的時候，即便隻是短短幾秒鍾，幾分鍾，幾個小時，她也會怕得不知所措。此刻他回來了，她的心終於有了著落，她終於可以安心了！
因為月神，是她那麼信任那麼依賴的人。
不知不覺，她已經把他當做了生命的一部分，已無法失去……
這句話，令流玥怔住。
被她緊緊抱住，流玥卻遲遲沒有做出回應的姿態，就這樣呆呆地望著前方。在聽到她那句滿是心安，滿是期盼的話語後，他的大腦瞬間空白。心尖，瞬間蔓延起一股暖流。
這次，是真的暖流，沒有酸澀，沒有苦澀。
他被這句話狠狠感動了。
原來，她一直在等自己嗎？因為等得太久，才如此一副慌亂不安還充滿倦意的模樣嗎？如今他回來了，她便心安了嗎？
第一次，月神感到——
自己在那個女子心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對不起……路上發生了一些意外，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終於流玥回應了小零的擁抱，抬起雙臂，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她還在哭，因為他的胸前還在傳來一陣一陣的溫熱，他的心都快融化了。
聞言，流玥懷中，小零拚命搖了搖頭，表示不怪他。
“回來就好……你終於回來了。”
她呢喃著，翻來覆去隻是一句話，口吻滿是感激與慶幸。
旋即流玥一笑，那是他月神，第一次綻放的會心的笑，沒了遙遠沒了孤寂，溫柔又滿足。那個時候他感到，自己那顆一向孤寂的心，第一次嚐到了幸福與甜蜜的味道。
然而接下來，小零一句話，令他的笑僵在唇角。
“月，我們回去吧，回到神界，回到眾神的身邊。帶我回去，好不好？”
“……”
她說什麼？
流玥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僵硬，雙手的力道泄了一大半，剛剛溫熱的心也冷了大半截。她說，要回到神界，回到眾神身邊？回到那個令自己傷心欲絕的地方？為什麼？她怎麼會忽然改變想法？
難道……她想回到那個雪神的身邊了嗎？
敏銳地察覺到流玥的不對勁，小零心一慌，禁不住又哭了。
她忽然改變想法，傷害到月神了嗎？
“月，對不起……可我真的想回去，帶我回去，拜托你了……好不好？”小零的口吻已成了哀求，她實在好想回去，因為她好思念眾神，好擔心眾神。她想回去，與他們並肩作戰！
接下來，氣氛凝重了許久。
流玥許久無言，維持著方才的姿態，目光迷離地望著前方。
終於，不知多久後，他的目光開始顫抖。微微閉上眼睛，流玥的眼角濕了，旋即他深吸一口，幹澀蒼白的嘴唇顫抖一下，重新擁緊了小零。此刻的他，就像一輪光華快要隕滅的月。
但他還是滿麵溫柔，氣息卻恢複了孤寂
其實——
這樣的他，才是最平常的月神。
“好，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