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巫索禁地。
終於,自小零來到巫索禁地,五年的歲月倏忽而過。小零完全忘記了時光的流逝,因為禁地四季如春,這裏沒有季節的輪回,隻有白晝與黑夜的交替。歲月也並沒有在她與巫索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們絲毫沒變。
乍一望去,小零還是當年的小零,眸光澄澈、清幽、倔強,嬌小玲瓏的身軀,一頭漆黑的長發如黑色墨水一般流淌在腰際。
她幾乎絲毫沒變,但仔細望去,便可望見從她骨子裏透出的洗練。
什麼時候,這位才十八歲的守護神,從單純漸漸變得隱忍洗練。
時光總是一成不變,卻改變了太多東西。
巫索則仍然淒哀淡漠,滿身的流浪者氣息,瀟灑孑然。因為他早已習慣了禁地的生活,神態和心境不會因為太寂寞而發生任何的變化。倒是他在望向小零的時候,眸中比最初多了一絲溫情。
他非常珍惜與小零互相陪伴的時光,但他不能違背了最初的目的。
他最初與小零交易的目的,可不是享受與她生活在一起的時光。而是,幫助某個守護神,尋回遺失的真愛。
為此某一天午後時光,小零懶懶地躺在他的腿上,在樹蔭下乘涼的時候,他微微一笑,將話題轉移到了眾神上。他倚在樹幹,小零則躺在草坪,將頭枕在他的腿上。透過斑駁的樹葉,頭頂天空湛藍深遠,白雲泛著陽光的色彩漂浮於天際。微微眯起眼,雲朵仿佛觸手可及,抬起手,便能觸摸到那股清涼質感。
巫索卻將目光落在小零沉靜的麵孔上,盯著她的眼眸,問道:“零兒,還記得眾神嗎?”
兩人經常像這樣在午後懶懶地曬太陽,有時沉默一下午,有時便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所以巫索忽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並沒有惹來小零的詫異。
小零隻是睜開眸子,作出一副思忖的模樣,然後淡然道:“記得。”
如今再想起眾神,小零的心底已經沒了動容。因為時光太強大,改變了太多東西。日複一日的思念,年複一年的痛苦,早已令她心如止水。不論曾經多麼動容,如今,也淡然得絕對。
不過,她並沒有將眾神遺忘。
眾神的麵孔與身影,如今還能真真切切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唯一模糊的,便是關於那個雪白男子的記憶。不知為何,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小零的頭總會隱隱作痛,記憶中他的身影幾乎已經模糊不堪。或許因為她最思念那個男子,卻在某一天,忽然便記不清他的臉。
時光殘忍,有時卻也會狠不下心。
——令你忘記那張害你痛苦的容顏,令你忘記那聲深情邪魅的呼喚,令你在麵對餘生時,可以瀟灑淡然。
對於小零來說,這無疑是好事一樁,然而巫索不允許。
巫索知道,如今,到了她該覺醒的時候。
她的心,該覺醒了。
——
“想不想看看他們?”
驀地,巫索又問道,這次,氣氛陡然變得僵硬。
小零不免一愣,坐起身與巫索對視,“看看他們?”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要像五年前一樣,用巫術為自己展示眾神在神界生活時的場景嗎?
就在這時,仿佛要驗證小零的猜想一般,巫索長臂一揮,果真就在無形的上空,三幅畫麵漸漸顯現出來。
仿佛三張熒幕,平行排列著,上演著各不相同的畫麵。
單從畫麵來看,眾神好像並沒在一起,而是分開成了三組。那對兄妹一組,排在最左邊;玉狄和潭女一組,排在中間;雪和青兒一組,排在最後。
但看得出來,他們在同一個地方,依稀可辨是平城。
“巫索,這是怎麼回事?”
一邊望望那三幅畫麵,一邊望望巫索,小零禁不住疑惑地問道。
終於,巫索不再隱瞞小零,而是告知了她真實情況。他淡漠沉靜,望著那幅排在最後的畫麵。畫麵上,一個全身雪白的男子,冰寒凜冽,可以刺痛人的眼角。望著他,他回答身旁的女子:“在你離開不久,馬憂蓮的第三次考驗便開啟了,你所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場景,而是考驗夢境。如你所見,眾神被強行分為了三組接受考驗。”
小零:“……”
聽完,小零完全愣住了。
一如止水的心,久違地慌亂倉皇地跳動起來,很快便跳到了嗓子眼,難受得令她麵色泛白。這些,她完全沒有想到,如今一聽到,還是時隔已久地聽到,免不了大驚,一顆心久違地緊張起來。
一看見眾神,看見那個男子,她的心被磨練得再隱忍再耐得住寂寞,也動容起來了嗎?
那一霎,小零微微轉動眼眸,將目光定在第三幅畫麵上。
那裏,有她最愛的男人,曾經帶給她無數心傷,像是一根針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心底的那個男人。見到他的那一刻,小零的心仿佛被電擊了一般,狠狠疼了一下,旋即一股麻麻的熱流淌滿了整顆心。記憶中早已模糊不堪的容顏此刻卻清晰起來,小零禁不住熱淚盈眶,心境一下子回到了幾年前,再也無法平靜,令她無所適從得想放聲大哭!
但她終究忍住了,隻是因為心髒跳動得太快,她幾乎要拚命地深呼吸,才可緩解頭腦的暈眩。
忽然,她狠狠攥住巫索的衣角,扭過頭來緊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說,眾神已經被困在夢境中……半年了?”
她離開了多久,眾神就被困在夢境中多久,對嗎?
那時,巫索仍舊淡漠沉靜,隻是眼角微微顫抖著。
這個女子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但親眼目睹她的心慌與失態時,他的心還是被觸動了。為此他垂下手臂,輕輕握住了小零那隻攥住自己衣角的手,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的動作很溫柔,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眼前的女子。
見狀,小零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昏倒。
怎麼會這樣?也就是說,她在人間瀟灑的時候,眾神卻正在馬憂蓮的考驗夢境中,麵對著重重危機,與馬憂蓮對抗?而她,還誤會眾神冷血,她都走了半年也不來找她?!
她,她竟然一直誤會他們了……
她曾經以為,眾神欣然接受了她的離去,為此遲遲沒有下凡來找她。就這樣,她一直認為眾神冷血,時間一長,心中便對眾神有了心結。所以她再也不回去的決心才會那麼強,可是……如今她才知道,都是她誤會他們了。
她誤會了自己的同伴……
漸漸地,小零的眼眸愈發通紅,仿佛要滴下血淚。
“巫索,幫我一個忙好不好,幫我占卜下他們會不會有事?!或者,他們什麼時候能通過考驗,逃出夢境?”
緊緊地反握住巫索的手,小零幾乎從地上跪起來,神色滿是乞求地望著巫索。
她要知道,眾神能不能平安無事……
不,你們千萬不能有事!
巫索自然動容了,與她那盡是痛苦的眸子對視,他眨了下眼睛,但還是默歎一聲搖了搖頭。
“占卜師是無法占卜夢境的,這是我費了很多元氣才占卜到的,而且隻有五分鍾,我無法預料到那裏五分鍾後的未來。況且,馬憂蓮的考驗向來強大,沒有你和你人間的朋友月神,眾神是很難通過考驗的。”
巫索的言外之意便是——
你要回去,拯救你的同伴。
那時,小零的思緒一片混亂,根本已無法思考。心底不免失望,她鬆開巫索的手,但還是欣慰地笑了笑,對巫索道:“謝謝。”她知道,即便是占卜師,也無法預料到夢中的未來。他能給她看這五分鍾的情景,已是很大的恩惠了。
扭過頭去,小零望著眾神,望著那個男人,神色那麼擔憂,那麼眷念……
她承認,她一直都在思念著眾神,沒有一天不思念。
如今在解除了對他們的誤會後,那份思念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她錯了,這麼長時間,都是她錯了!她不應該任性地一走了之,她不應該丟下他們,在經受馬憂蓮的考驗時,不與他們齊心協力。都是她,都是因為她,眾神才會被困在夢境中,長達半年。
忽然就那麼懷念與眾神並肩作戰的時候,好想回去……回到眾神身邊,再次與他們並肩作戰……雖然她的實力弱得要命,但眾神會保護著她。況且,隻要那個男人在身邊,她什麼都不怕!
就這樣,小零終於看透了自己的心——
回去,她想回去。
就在這時,小零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倉皇激動地望著巫索,拉起他的手,滿麵乞求。
“巫索,跟我走吧!”她的目光很是堅定,一句話,說得毫不猶豫,甚至有種威懾力,聽得巫索一愣。“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去神界!你的弟弟不是神嗎,或許能在神界找到他呢,你們兄弟團聚,不是很好的事情嗎?況且……我想回去,我好想眾神,好想他……好想立刻見到他們,與他們並肩作戰……”
“或者……你不願意走的話,你放我走,好不好?!這就是我的願望,我的願望就是回到神界!”
那一霎,小零激動地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其實她從來都沒什麼願望,這個願望是剛剛才有的。但她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實現,沒錯,這是個必須實現的願望。早在五年前,她就被巫索說中了!
她對麵,巫索良久無言。
那一雙淒哀的眸子很是神秘,眸底流淌著令人無法解讀的心意。
——這場交易,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