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交易……”
在聽到那段話的時候,小零的大腦瞬間空白了。此刻她隻會如此翻來覆去地呢喃著某個無比刺耳的字眼。眼淚再次不聽話地奪眶而出,她望著那團模糊的背影,幾乎心痛得欲將昏厥。
大腦嗡嗡作響,全身都一寸一寸麻木了。
小零攥緊拳頭,幾乎咬破了下唇,這才沒有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難道,這麼長時間了,她在他眼裏,真的就隻是一個奴隸嗎?!需要泄欲了,便將她當做女人索取;需要泄怒了,便將她當做奴隸肆虐;需要與敵人談判了,便將她當做籌碼?!
對於他來說,那隻是一場交易!
可是對於她來說,那卻是一場膽顫心驚的戰爭!
她那麼痛苦,他卻告訴她,她應該感到慶幸?!
心底,小零咆哮著,喉嚨卻緊緊的,她隻能咬牙切齒地呢喃那個字眼,說不出一句話。
她麵前的男子是何等的敏銳,雪自然聽出了她已然快要爆發的憤怒和悲壯,然而他隻是甚為淡然地轉過身來,凝視著她愈發慘白的麵孔,許久無言。
直到氣氛繃到極點,雪才緩緩綻放一抹狂傲霸道的笑,點了點頭。
“沒錯,交易。”
他用無比殘忍的方式,再次傷害了那個女子。
這下,小零仿佛被五雷轟頂,身體晃悠一下險些沒站穩。她不得不將手撐在桌麵上,才可以繼續站立下去。那時的她,幾乎羸弱單薄得不像樣子,瘋狂顫抖的身體,仿佛一陣微風便可以刮倒。
然而雪麵色不改,一雙如雪瞳眸中,幾乎毫無溫情。
隻是眸底,依稀流淌出幾絲失意的心疼。
“是……我是守護神……”終於,小零將全身重心轉移到身旁的圓桌上,攥緊雙拳,盡管還是渾身劇烈顫抖,但終歸可以說話了。“我所承受的這一切,好像都是我的使命,都是我該承受的……可、可是……”說到這,小零再次泣不成聲,極度痛苦下,她想也沒想地抬起雙臂,揪住了雪胸前的衣襟。
終於,她率先爆發了。
“當初是你捏碎了我全身的骨骼,令我毫無反抗之力,被迫成神的……我從沒想過成神!你知道嗎?!在我眼裏,神就是披著華麗聖衣的惡魔!是惡魔!你就是一個惡魔!我寧願死,也不願成為所謂的守護神!”
一段話,小零說得歇斯底裏。眼淚似乎流幹了,又似乎在心情極度悲憤下流不出來了,總之她的視野不再模糊,她終於看清了那個惡魔一般的守護神。
沒錯,他根本就是惡魔!
外表光鮮亮麗,雪白聖潔,內心卻黑暗殘忍!
有那麼幾秒鍾,雪冰寒深邃的眸子,不淌一絲真情,連失意的真情都不再有。像極了一汪死水,深不見底,可以望見的,隻有無盡的幽深、黯然……
可是那隻維持了僅僅幾秒鍾,幾秒鍾後,他的眸子恢複了光彩。
仿佛他的靈魂,在迷惘了幾秒鍾後,找到了繼續綻放的理由。
然而他還是沒有爆發,他隻是淡漠地抬起右臂朝胸膛摸索去,然後攥住了小零的手腕,令她的手鬆開了自己的衣襟。雪直直凝視著她的眸子,那一雙清幽澄澈,此刻盈滿淚水的眸子,幾近榨幹他的靈魂。
終於,他也開始顫抖了。
第一次一貫狂傲的他,連唇角都在不可控製地顫抖。
——他要崩潰了。
可是他終究隻是淡淡地開口,說出了一句波瀾不驚的話。
“成神,是你的榮幸。”
“嗬!”
小零啞然,禁不住冷笑,自嘲、不甘、倔強、絕然,盡在眼底。
“你殺死我,也是我的榮幸!怎麼?舍不得我死吧,因為我是上任夜神的替身!就算我死了,她也回不來了,所以你要留著我,好時刻懷念她對吧?!”
…………
——洪水、決堤。
小零的話,像是漫天洪水,顛覆了一切。
那一霎,雪淡漠壓抑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眼角一顫,他的眼睫毛迅速顫抖,漸漸地眼眶開始泛紅,眼裏布滿了血絲。這樣的他,望起來悲壯、憤怒、狂暴,就像要嗜血,又像要流下血淚。
小零明顯感到,他攥住自己手腕的力道赫然加大,將它攥得劇痛。
然而小零沒有在意,她隻緊緊盯著那雙嗜血的眸子,忽然綻放了一抹勝利般的微笑。
她知道什麼最能刺激這個男人,隻要提起上任夜神,他的霸道,他的邪魅,他的淡漠不驚,都會蕩然無存。
嗬,很好,雪,你也有在意的事情是吧?
現在知道心底被刺痛,是什麼滋味了吧?
那時,小零就像一個腹黑惡毒的天使,最喜看到別人的傷疤,被血淋淋地撕開在自己的麵前。
“奴兒,你說什麼?”
狠狠盯著小零,雪罕見地深吸一口,如此問道,口吻是無盡的冰寒與壓迫感。他的氣場瞬間強大起來,令人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說著,他抬起另一隻手,攥住了小零另一支手腕。就這樣,小零的兩隻手都被他攥緊在胸前。他的表情和力道告訴小零,他隨時有可能捏碎她的手腕。
可是,小零不怕。
可能是痛苦到了極點,小零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在乎了。
雪明明是有著警告意味地說出這句話,小零卻當做這是一句有著疑問口吻的話,竟然回答了他:“我說,我是上任夜神的替身,有什麼不對嗎?”
須臾,氣氛凝重到極點。
雪終於就快要爆發,偽裝的世界就要分崩離析,在眼前的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下。
不由自主地,他再次加大了力道,恨不得捏碎那兩隻纖細的手腕。
沒錯,他憤怒了,他就快要崩潰了!
可是,他憤怒不是因為小零用挑釁,毫無溫情,甚至勝利般的表情和口吻說出這些話,也不是因為小零提起上任夜神,而僅僅是因為,她說她自己是夜的替身!
奴兒,你究竟懂不懂,如果你真的是她的替身,我早已將你殺死!
一句雖然狠戾,雖然絕情,卻可以解開一切心結的話……隻是,雪終究沒有說出口。
說出口的,是一句壓抑過度,卻瀕臨爆發的話語,“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那麼做,現在你早已死在魔王的手上。”就是那一刻,他將小零毫不在乎,甚至仍舊勝利一般的神情盡收眼底,終於,崩潰了。放開小零的手腕,他將手穿進小零的發絲中,狠狠捏住了她的頭顱,神色狠戾得令人懼怕,然而更多的還是痛苦。
“你以為如果我們可以從魔王手上逃走,我會選擇用你做交易嗎?!”
他終於爆發了,說出了心裏話。
可是,小零卻早已聽不進去。那個時候,小零隻是不屑一笑,第一次她也變得毫無溫情,“借口,都是借口。”
你就是想傷害我,折磨我,才會這樣做!
什麼保護人界,什麼保護我,都是借口!
“罷了……”見小零這樣,雪竟然冷靜下來,一邊放開她,一邊搖了搖頭,隻是淡漠地一指桌子上的湯藥,麵無表情道:“把它喝了。”他恢複了威懾力十足,失態與崩潰根本瞬間便從他的身上消失了。
他就是有能耐,時刻武裝自己。
否則,這麼多年,這麼多個世紀以來,他早已瘋掉。
之後,許久沉寂,小零沒有再說話。
再次哆嗦起來,她朝桌麵上望去,眸光閃躲著,仿佛那是一碗毒藥。驀地,眼眶一熱,淚水又開始不聽使喚地湧出。然而小零絕然一笑,端起那碗已經涼下來的湯藥,幾乎毫不猶豫地喝下!
一刹那,苦澀,無邊無際蔓延,仿佛要撕裂全身每一寸肌膚。
也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幾晃之後,赫然癱坐在了地上。
盯著雪的腳尖,她又笑了,隻是笑容終究絲毫的溫情都沒有,反而盡是冷酷!
“變強……我要變強……”
她呢喃著,仿佛思緒被抽走。
此刻的小零,自然沒有注意到,雪微微垂下頭顱盯著她,雪白的發絲下,一雙瞳眸竟泛著淚光。那幾乎是滿是柔情與心疼的目光,他望著那個癱坐在地上的女子,痛得忘記了說話。
隻聽小零繼續呢喃著,隻是這次不再恍惚,而是堅定至極。
“總有一天,強到可以對抗你!然後,支配你!”
她小零,以現任夜神的名義發誓——
總有一天,她要變強。
不為了改變世界,也不為了對抗這個世界。
為的,隻是對抗這個男人!然後,支配他,讓他臣服!
接下來,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隻是沉寂過後,雪的嘴唇動了動,三個字,像是溫熱的泉水,緩緩從他的唇角溢出。“我不準。”不是不準你變強之後對抗我,隻是,不準你變強。“你變強了……我保護誰?”接著,又這樣一句話,繼續溢出,瞬間溫熱了一切。那個狂傲的守護神,第一次在他的奴兒麵前,如此溫柔,如此深情。
地上,小零一怔,本已經泣不成聲的她,倏地抬起頭,茫然盯著雪。
“什麼?”
她根本……沒有聽清他說什麼。
自嘲一笑,雪無奈地搖了搖頭,神態恢複了一貫的狂傲與霸道,“沒什麼。”
有些話,他沒有勇氣說第二遍。
就這樣,話音剛落,雪絕然轉過身,離去了,隻留下一張強大冷漠的背影。
——他們的世界中,究竟是誰比較痛?
這邊,小零一個人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空寂的房間,舉目望去,一切都泛著孤獨的色彩,有些淒然。就在這時,忽然自腹部傳來一陣劇痛,讓小零睜大眼睛,瞬間忘記了心痛。
旋即一股熱流從雙腿間湧出,小零怔怔地朝地上望去。
一灘不斷擴大,不斷暈染的殷紅,瞬間刺痛了她的眼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