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鮫人海底,異次元空間。
其實眾神與魔王一行人掉入的都是同一個異次元空間,隻是大家相隔甚遠,望起來彼此分離,實則幾聲呼喚,便能令對方找到自己。為此雪在尋尋覓覓過後,終於在不遠處發現了小零的下落。
謝天謝地,她沒有變成琥珀雕像死去。
然而一場危機度過了,她正麵臨著另外一場危機。
一團鬼火靜靜燃燒著,昏黃忽閃的亮光中,他看到,她被魔王壓在身下,絕望淒厲。
那一霎,雪的大腦轟然空白。
一抹痛,夾雜著一抹怒,像是潮水一般從心底蔓延開來,瞬間征服了他的理智。他忘記了那個時候自己在思考什麼,他隻知道,敢猥褻敢傷害他的女人,就是找死。
然而抬起手欲要發掌將魔王打離小零的身體時,自背脊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頓時令他回過神。
——他負傷了。
在鮫人海附近,當整個城市被海水淹沒的時候,他為了救小零,背脊被狠狠撞擊了一下。方才在拯救夜的時候,又被坍塌的殿宇飛簷砸中脊背,此刻他的脊背可謂說是傷痕累累。
這樣的他,如何能是魔王的對手。
那一刻,魔王注意到了雪神的到來,為此也恢複了理智,欲望終於微微收斂一些。
隻是在得到夜或者小零之前,他是不會罷休的。
放開小零,他緩緩站了起來,望著雪,神色狡獪陰厲。
就這樣,兩束同樣冰冷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在空中摩擦出火星,一觸即發。
然而雪隻是看起來信誓旦旦,自信滿滿,實則他沒有一點兒勝算。
這裏是異次元空間,既不是鮫人海,也不是人界,更不是五界中的任何一個世界,隻是一個神秘虛構的空間。也就是說,這裏正是絕佳的戰鬥場所,不管戰鬥多麼轟動,都不會殃及到外界。
可是,如今的雪神,用什麼來與魔王戰鬥呢?
況且……奴兒還在他的手上,如果他們戰鬥,惹怒了魔王,她定然不會有好下場。
麵色不改,雪幾乎用盡全力,保持著冷靜沉著。
隻是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在極端的情況下將思考的力量發揮到了極限。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然而隻有一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最重要的,應該是讓人界永世太平,再也不會被邪惡的種族騷擾。
一霎間,雪神色一凝,這個念頭在飛速運轉的大腦中停滯。
冥冥之中,仿佛是某種特殊的力量在給他指引,令他想到了如此重要的問題。
是啊,即便這次他們擊退魔王了,不能徹底消滅他的話,他下次還是會騷擾人界,使得眾神不得安寧。而以現在的境況看來,要徹底消滅魔王是不太可能的。
他單槍匹馬,同時負傷了,而魔王已然魔性倍增,還有著新夜神在手上。
怎麼看,他都不是魔王的對手。
果然最後……想要贏得這場戰鬥,還是要靠智謀嗎?
甚至……要狠心絕情地犧牲掉一些人或物。
——
良久,雪和魔王就這樣對峙著。
誰都沒有主動發起攻擊的意思,對峙著,仿佛一場無聲的心理角逐。誰的心理素質強一些,誰就能贏得最終的戰役。然而這場神魔之間的對峙,沒有輸贏。
雪神為了拯救人界,同時為了新夜神本身著想,犧牲了新夜神的身體。而魔王為了一夜逍遙,放棄了統領人界而借機消滅眾神,從而稱霸神界,完成千秋霸業。對於他來說,放棄了人界的統治,便是放棄了一次可能稱霸五界的機會。況且以後,這樣的機會都將不再有。
一邊是女人,一邊是野心,永遠說不清的孰輕孰重。
你更想得到哪個,哪個就更重。
驀地,雪目光一沉,終於不再與魔王對視,而是望向小零。一直在緊緊注視著他的小零,在與那抹邪魅霸道的目光對視的一刻,心狠狠一顫。本來在見到雪來營救自己而漸漸升起的希望,瞬間破滅,被絕望取代。他真的是要救自己嗎?還是……另有打算?他的神色好可怕……
就這樣,小零全身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眸光倔強顫抖著。
他在對著自己笑,笑得邪魅,每次他一露出這樣的笑容,便不會有好事發生。
果真,接下來雪薄唇輕啟,說出的一句話,赫然將小零的心推向那萬劫不複的地獄。
“奴兒,你說,隻要我救了那個男人,要你做什麼都可以是吧?”
邪魅淡漠的口吻,雪唇角含笑,那麼冰冷,那麼無情的笑。一句話,使空氣徹底凝結了,充斥著令人無所適從的不安因子。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那個時候,他心如刀絞。
可是他必須偽裝,在魔王麵前,他必須偽裝出一副冰冷無情的姿態,好讓敵人覺得,小小的一次讓步,就是莫大的妥協。這是談判時眾神慣用的偽裝戰術,再加上此刻魔王欲火焚身,並不理智,目光也變得遲鈍,絲毫不會看破他是偽裝出來的姿態。況且他本身就很冰冷,即便不用刻意偽裝,表麵看上去也是殘酷無情。
奴兒,我沒有辦法……
身為守護神,我們背負了太多的東西,隻要能保護自己要守候的世界,付出什麼都值得。
甚至,都是應該的。
在民族大義麵前,我沒有辦法保護你……
“不……不要……”
地上,小零神色那麼恍惚,仿佛意誌被奪走,此刻隻是個機器人,機械僵硬地搖著頭,口中呢喃著“不要”。怔怔地抬起頭,她目光渙散地注視著雪,終於,本漸漸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刺痛了雪的眼角。然而雪隻是勾唇笑笑,笑得狂傲不羈,邪魅至極。
“奴兒,乖。”
笑著,他說道。那個時候,雪的嗓音壓抑得非常低沉,從唇角溢出,仿佛緩緩流淌的音律,在空中震顫著,盤旋著,倔強又淒然。三個字,聽起來像是在警告小零,也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用一種另類的方式,對她訴說——
奴兒,對不起。
就這樣,在小零恍惚遊神之際,雪與魔王簽下了神魔契約。
神魔契約,一種至為神聖的契約,顧名思義,簽署雙方是神與魔。經過漫長的角逐,神魔宿命對立,曆史上亦發生了無數次戰役。每次戰役的最終,神魔雙方難免會簽署一些條款和契約。久而久之,這種簽約方式便被神與魔壟斷了,為此取名神魔契約。契約生效的那一刻起,雙方必須堅守契約內容,否則,便會被契約使者奪走全部力量,不管違約的那個人是誰。為此神魔契約神聖非凡,一旦簽署,便像是枷鎖一般,束縛一生。
至於契約使者,五界之中,那向來是個謎一般的存在。
他或許是人,或許隻是一種靈物,像是寂墨鳥和馬憂蓮,是一種具有非凡力量的聖物,沒人見過他的真身。總之契約使者有著五界之中,任何一個物種都沒有的超能力,人如其名,專門守候契約,懲罰違約之人。時間一長,他神秘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便給他取了一個神秘帥氣的名字——
契約使者。
一張用神魔力量彼此結合形成的,有著玄幻花紋的符咒,懸浮在空中,雪與魔王身體中間。空中,符咒上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兩人靜靜地念出契約內容,流光體的字跡便被一筆一劃寫入符咒中,整個過程神聖不可侵犯。那時,仿佛契約使者就潛伏在這裏,以一種無形神秘的姿態,聽聞契約內容,將它們一筆一劃寫下。
終於,又一張神魔契約完成了,契約上隻有一句話——
以現任夜神一夜風情萬種,換得人間永世太平。
因為契約具有靈性,還有契約使者守候著,為此內容不必寫得太詳細,隻要再簽上名,這張合約便生效了。
簽署方——
雪?零?漸
抬起手,雪瀟灑地簽下名號,字跡灑脫有力。在他簽名的時候,小零緊緊注視著他的側臉,幾乎瀕臨崩潰。為什麼他那麼絕然,難道,真的絲毫回轉的餘地都沒有了嗎?
後來,她亦抬起手簽下了自己的名號,自然是被雪鉗製住手臂,被迫簽下的。
為此小零幾乎顫抖得不像樣,名字簽得歪歪扭扭,卻在契約符咒上泛出神聖的光芒。
她知道……這下……真的是沒有妥協的餘地了。
緊接著魔王亦簽下名。
最後,三個名字後麵,日期自動顯現出來。
就這樣,契約生效了。
空中,那張符咒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被遣送到了契約使者手中,被神秘守候著。
再後來,雪絕然而去,向著相反的方向,將小零丟在地獄中,絲毫的留戀都沒有。這次意外並未落幕,誰也不能保證接下來會一直太平下去,在這種緊急關頭,他不能被兒女情長束縛。他應該盡快找到眾神與他們會合,然後眾神聯手,逃出異次元空間。
走了良久,終於,身後的微光徹底望不見,雪這才敢稍稍表現出倦意。
腳步那麼無力,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奪走,靈魂卻又死死支撐著軀殼走下去。
他是神,永遠無法停歇,即便累得要命,即便前進的道路布滿荊棘,他也要硬著頭皮走下去。往昔,經曆過那麼多的別離,那麼多的痛苦和無奈,他的內心早就被曆練出來——
人生沒有放鬆懈怠的時候,每分每秒,都是一場戰爭。
一個不留神,便是輸掉整場人生。
可是,倦了……真的很倦。
他曾經說過,他向往風花雪月的人生,不被任何東西束縛,瀟灑快活。可是如今,他終究還是被宿命束縛了,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是守護神,背負了太多使命。
這就是守護神啊,奴兒,你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