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時烈日炎炎,漫天黃沙。
她再次潛入神界,來調查神王的下落。
幾日前她和魅憐正好在追蹤眾神的身影時,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知道眾神要上路尋找馬憂蓮。馬憂蓮是一種甚為神秘的靈物,生長在北方盡頭,眾神需要曆盡艱辛,通過重重考驗才有可能找到它。
它的作用,是令神的身體中枯竭的力量複蘇。
也就是說,如果有神因為力量枯竭而陷入了沉睡,並沒有死去,便需要馬憂蓮的靈力。
那麼眾神上路尋找馬憂蓮,究竟是為了誰呢?
其實魔王很早就開始懷疑,一千年前的災難後,神王的力量因為用來修複靈池已然枯竭,陷入了永遠的昏眠。因為自那次災難後,他再也沒有聽聞過神王的消息,好似他憑空消失了一般。然而神界又沒有關於神王殞命這等大事發生,這一千年的神界很是太平,根本沒有任何大事發生。
所以天漸早就懷疑,神王雖然並沒有死,卻陷入了長眠。
況且魅憐報告說,是神之焱親口說出尋找馬憂蓮,是為了拯救神王的。
為此天漸更加懷疑,隻是因為唯恐這是眾神的陰謀,他並不放心。
終於幾日前他派那個上任夜神再次潛入神界,親手調查清楚神王的下落。
他知道,那個女子雖然性情孤傲,但是對神界和那個男子卻是情有獨鍾。不為了別的,就為了能再見那個雪神一麵,她一定會接下這個任務。
果真,夜接下了任務。
就在幾日前,她再次潛入神界。
就這樣,神王的下落調查清楚了,那便是同魔王猜想得一樣,他因為力量枯竭而陷入了長眠,此刻就等著眾神帶回馬憂蓮將他喚醒。
同時,她也見到了那個男子。
這次,她沒有像上次那樣隱跡在無形的空氣中,遲遲沒有勇氣出現在他的麵前。這次她追尋著眾神到達升副地的時候,闖入了雪神的考驗夢魘,終於如願以償見到了他。
而他,亦見到了她。
隻是,他竟以為她隻是馬憂蓮製造出來的虛擬人物。
黃昏時分,本該絢麗壯觀的天空卻灰沉沉的。海風有些潮濕,鹹鹹的,吸入鼻腔,仿佛淚水灌進了胸膛。腳下沙灘冰冷,岸邊一朵一朵的浪花拍擊著海岸,細碎的聲響回蕩開來,聽起來卻是那麼沉寂。
一個黑衣黑發的女子,神色孤傲倔強,背脊僵硬,就這樣孤立著。
她的腦中,往事一幕幕閃過……
還記得那是在升副地,烈日炎炎,漫天黃沙。
他的考驗夢魘中,她見到了他。
雖然是夢魘,卻是那麼真實地見到了他。
本以為自己愛他,愛到了甘願為他放棄生命,放棄一切的地步。然而那個時候她才驚覺,她愛他,愛到的是一種就算殺死他,也要與他在一起的境界。
一種悲壯的境界。
為此她無比溫婉地哀求他,迷惑他。就在將他的心智徹底迷亂的時候,手舉匕首,作勢要親手刺穿他的心窩。
陽間眷侶做不成,他們還可以做一對地下戀人。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一聲急切的呼喚赫然響起。
就是那聲呼喚,拯救了他。
呼聲的主人似乎對於他來說有著別樣的意義,呼聲響起的一瞬間他便清醒過來,旋即從她的懷中消失。就這樣,那把匕首最後刺穿的,是她自己的胸膛。
沒人知道那個時候她痛成了什麼樣子,似乎連她自己都痛得麻木,最後都不知有多痛了。
身體上的痛苦,永遠不及心中的苦。
她的心仿佛千刀萬剮。
然而最痛的不是他拒絕了她,還從她的懷中逃離,眼睜睜望著那把匕首貫穿她的胸膛。最痛的,是他離去了,還留下了一句冰冷絕情的話。
“夜,你已不足以,令我放棄生命。”
就是這句話,仿佛將她推至萬劫不複的地獄。
多麼絕情,多麼冷酷,多麼肅殺的一句話……
令她的心痛得,仿佛在滴血……
究竟為什麼,他們會變成現在這樣?究竟為什麼?
因為新夜神?
是她,令他們之間產生了誤會。如果那天不是去救她,他怎會誤會,以為是她傷了新夜神。如果不是她的那一聲呼喚,他怎會清醒過來,將她推向地獄。
如果沒有她,他怎會走得那麼冰冷,那麼絕情。
難道他的心中,真的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嗎?
難道他的心中,真的已經被那個新夜神占據了嗎?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到底為什麼?!
驀地,又一陣鹹澀的海風拂過,令夜的眼眶再次泛起紅來。
終於她忍不住,一張單薄的身子開始發起抖,隻是她的神色仍舊很倔強。這個女子,究竟有多痛,有多堅強,又有多懦弱。
第一次,她在回想起那個她至愛的男子時,心中除了思念除了無奈,有了一絲恨意。
是他背叛了她……
是他拋棄了她……
想著,夜的神色愈發不甘。
一雙漆黑深邃的孤傲眼眸,通紅至極,眼角掛著壓抑過度的血絲。同時哀怨、陰厲,漸漸於眸底暈染開來,迷蒙了她那雙美麗的眸子。
就在這時,夜幕悄然降臨。
瞬間,黑暗吞噬了一切。
就這樣,屬於夜的時代,來臨了。
因為陰天,今天的夜格外黑,餘暉落盡後幾乎是純粹的黑暗,什麼也望不見。
隻有海麵上,閃爍著點點黯然的光亮,隻是襯托得夜晚更加漆黑。
忽然,天漸輕輕扳過夜的肩膀,即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仍是望見了她那雙因為閃著淚光而明亮至極的眸子。默歎一聲,他輕輕將她抱進懷中,在她額前落下輕輕一吻。
“夜,同我一起,稱霸五界吧……”
一句充滿了野心的話語,卻是那麼柔情,回蕩在兩人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他們是魔,亦可以有自己簡單的幸福。
他的幸福便是,征服這個他追求了上千年的女子,讓她陪自己一同稱霸五界。然而,就是這簡單的幸福,從來不屬於他魔王天漸。
那個時候,夜的心靈雖然開始漸漸被仇恨與不甘吞噬,但她並沒有糊塗到與魔王成為眷侶。
就算不能回到那個男子的身邊,她也不會選擇依賴在魔王的身邊。
她的心中,從來都愛著那個男人。
即使愛不成了,她也要恨。
總之她的心中,容不下別人……
終於,就在天漸緩緩將她抱緊,然後將唇漸漸從額頭向她的唇靠近的時候,夜漠然推開他。緊接著一句淡漠之至的話語響起,令天漸的心瞬間冷掉。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話音剛落,夜的身影赫然消失。
一瞬間,天漸的懷抱空空如也,海風不斷灌進來,令他都禁不住打顫。
嫉妒、仇恨、不甘、野心,種種情感,最容易侵蝕一顆心靈。
那個時候,天漸置身黑暗,站在海風中,愣了良久的神。
其實他的麵孔從來都很英俊,隻是身為魔王,又擅耍陰謀詭計,他的麵孔望起來更多的是狡獪。那時,他盯著虛無的黑暗,麵色同剛剛消失的女子一樣,愈發不甘,愈發哀怨。
夜,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得到你……
就算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
一定。
回到魔殿的時候,夜、魅憐,還有剛剛那個神秘的男子,已等候多時。
夜恢複了常態,孤立於大殿中央,一貫的孤傲,一貫的凜冽,仿佛剛剛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女子根本不是她。隻是她的神色終究不再是純粹的孤傲,而多了幾分哀怨與不甘。
就在一個時辰前,她還是心靈聖潔的女子,即使不再是神,但心中仍舊保持著神的聖潔,盡管表麵上望起來已有了幾分魔女的氣息。
然而現在,她已經徹底是一個魔女了。
一顆心不再單純,不再聖潔,而一點一點,被仇恨吞噬著……
可怕的不是身份的轉換,從來不是。
而是心靈的腐蝕。
另一邊,天漸也恢複了常態,隻是如今望著夜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欲望與貪婪。
“如今神王陷入了長眠,我們稱霸五界再沒有什麼威脅了。唯一可能構成威脅的,便是神界一代翹楚,雪神。隻是,他終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我們聯起手來,未必除不掉他。”
天漸坐在寶座上,姿態不羈,望著眼下那三張身影淡淡道。
是的,雖然雪仙齡上千,但是同神王魔王還有獄王他們這類的角色比起來,仍然稚嫩得像個黃毛小子。他們聯起手來,還怕對付不了一個雪神嗎?
“這是自然,隻是,我們要將雪神和眾神引到人界來,好一舉消滅他們。”
大殿中央,獄王泯欒沉靜至極地點了點頭,如此道。
他也有著一雙碧色瞳眸,隻是他的碧色並不像魅憐那樣通透明亮。他的碧色很是黯然,仿佛深不見底,像是墨綠色的琉璃,散發著幽冥的氣息。
望一眼,隻覺他城府頗深。
同時覺他氣息隱忍,充滿了死亡的意味。
——這便是幽冥的守望者,獄界之王的氣場。
就這樣,一場陰謀,徐徐進行。
如曼陀羅花一般,綻放出詭異的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