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度看著他說:“哎呀哎呀,貧僧隻是說一句實話,施主為何要用這種可怕的眼神看著和尚呢?”
漆夜白警惕不減,眯著眼看著五度說:“和尚,你是什麼人?”
五度笑嘻嘻的說:“施主都喊了貧僧和尚,怎麼還問和尚是什麼人呢?”
五度不說漆夜白也懶得繼續糾纏,反正和尚雖然看起來不像好人,但是他身上的光暈卻騙不了人。
雖然這片光暈凡人是看不到,但是卻不代表漆夜白也看不到。
一個光暈如此強烈的和尚,不是好事做多了,就是本身來曆不簡單,但是不管是哪一種,和尚都是一個好和尚。
哪怕他嘴毒了點。
“五度師父,漆漆說話雖然衝了點但是並沒有惡意,還請師父海涵。”
五度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貧僧不是什麼小氣和尚,這點子事還不至於會放在心上。”
“謝謝師父,師父你真是一個好人。”淩光毫不猶豫的給五毒和尚扣了一個好人帽子。
五度又是笑,然後繼續拿起自己光禿禿隻有一根杆子的魚竿繼續守杆待魚。
淩光也不忌諱直接在五度身邊的草叢上坐了下來:“五度師父,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啊?”
五度專心致誌的看著魚竿說:“嗯,可以。”
淩光單刀直入道:“無妄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少的什麼東西?”
五度驚疑了一下,然後回頭看著淩光說:“施主是以什麼身份來問貧僧這件事情的呢?”
淩光知道,五度這番話說的雖然衝了點,但是卻沒有什麼惡意,隻是純粹的一個問題。
於是淩光也笑了笑,“當然是以朋友的身份,關心他而已啊!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五度說:“是貧僧多慮了,做為朋友關心是當然可以的,淩施主不用激動。”
他又歎了口氣,接著道:“無妄這個孩子啊,是少了一根情根。”
“情根?”
“在上一世的時候,他為了救一個人,就把自己的情根給了出去。”
五度說的平常,仿佛這一段話好像是真的沒什麼問題一樣,可是細細一品就會看到很多問題。
首先是五度說的上一世?
“這麼說,師父是上一世就已經認識了無妄?”
五度笑著搖搖頭:“不止,這一世應該是他的第五世,他要在五世裏度五個劫,上一世是情劫,這一世他的情根沒了,所以我都不知道他將要度什麼劫。”
“他上一世救的人就是他的情劫嗎?”淩光繼續問道。
五度大方的點點頭,並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嗯,是一個……女子。”
淩光微微汗顏了一下,為什麼要強調女子兩個字。
“準確來說是一個個凡人女子,那也是一個很久很久了的故事了,那個時候的無妄隻有二十五歲,我本以為他會就這樣在山上度過一生,卻沒有想到他會遇到那個女子。”
淩光眨了眨眼:“隻是一個凡人女子嗎?”
“嗯,隻是一個凡人女子,那凡人女子是來寺廟求簽的,當時無妄是解簽的人,後來那名女子就喜歡上了無妄,來寺廟的次數也變得越來越頻繁,她想要勸無妄還俗跟她一起下山,說實話我本來都以為無妄這一次很有可能會拋下自己和尚的身份隨那位女施主下山。”
“他……選擇了留下是嗎?那,後來呢?”
“後來,那女施主就另嫁他人了,嫁的是一個將軍,後來女施主隨著他的丈夫去了戰場,隻是那場戰爭他們輸了,她才新婚一個月,丈夫就魂歸地府。”
這也太慘了點,喜歡的人是個和尚不肯跟她下山,嫁了個老公是個將軍出征一個月就死了,簡直跟話本似的。
“無妄知道這件事情以後自覺虧欠,就跟地府做了一個交換,把自己的情根送給了地府,換那個男人五十年的壽命。”
淩光這個時候覺得,無妄也挺苦逼的,他其實還是對那個女子動過心吧!
“不過情根罷了?地府也答應了這場交易嗎?”淩光狐疑道。
五度遞過來一個你還是太年輕的眼神:“你知道對於和尚來說情根是什麼嗎?一個有情根的和尚,想要修成真身是很難,但是一個沒有情根的和尚,是根本不會修成真身的,無妄本來就是佛中的一個,隻是現在沒了情根大約也是回不去了。”
這個時候淩光才睜大了眼睛。
這……無妄已經不僅是喜歡了吧!雖然一邊是自己的道一邊是心愛的人,他雖然一開始選擇了道,可是最終卻因為成全心愛的人而毀了自己的道。
“他現在就這樣一直這樣下去嗎?沒有情根的話就不會修成真身,他豈不是……”
豈不是永遠也無法再回到西天。
難怪她看無妄對感情那麼像白癡一樣,原來他是真的有認知障礙。
沒有情根也就無法理解那種感情,所以不管流煙多麼情深義重,他都注定感覺不到,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情根雖然沒了,但是還是可以長出來的,隻是可能時間會很長,他以前救過一個半妖,我那個時候以為他又可以長出情根了,可是後來我看到了那隻半妖,那半妖長得很像那個女施主。
沒了情根他就沒了那個女施主的記憶,但是沒有想到她對他的影響還是很深,隻是也僅僅是如此了。”
對於這個淩光也不能更明白了,經曆過一次輪回的無妄喝了孟婆湯,就已經忘卻了所有,所以即便是流煙長得很像那個女施主,也不會再在無妄心裏留下任何痕跡,因為就算再像流煙也不是那個凡人女子。
這個世上,唯一能夠讓無妄長出情根的人,也已經喝下了孟婆湯進入了輪回,不知道要經曆多少個輪回他們才能再次遇見。
佛說五百次的擦肩而過才能換一次回眸,那多少次的回眸才能再次讓他們在茫茫人海裏再度重逢呢?這個答案誰也不知道。
雖然這個答案可能不是永遠,但是也和永遠差不了多少了。
因為即便能夠再見麵,誰又能保證他們能和當初一樣喜歡上對方,生出情根。
生命裏有那麼多的不確定,錯過了一次,就會從此遺落在人海裏,隨著人海翻出一層層波浪,大起大落以後就從此江湖不見了。
有些相遇,生生世世可能都隻有一次。
天然黑的蠢和尚這段過往讓淩光覺得心上沉沉,甚至比解決徐德這件事情還要沉重。
“無妄院子裏有一顆常年都開花的樹,風一吹就飄著粉色的花瓣,是他和那位女施主一起種下的,那大概是最能讓無妄動情的東西了。”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無妄經過了愛別離,求不得,最後放不下。
“原來人世間,誰都有別人不知道的喜樂哀苦,我原以為無妄這樣的沒心沒肺應當是不會有難過這種情緒的,原來他不是不會,而是情深太多……”
淩光和五度辭別,她要再度啟程,五度點點頭說讓她去跟無妄去告別。
彼時無妄正站在那顆樹下,淩光認不出那是一顆什麼樹,事實上凡世間很多東西她都不認識,她隻是覺得那棵樹很好看,樹下站著的無妄在陽光下化成了一個虛影,背影虛虛實實叫人看不真切。
忽然一陣風吹過來,樹枝一陣抖動掉落了一地的花瓣,形成了一場花瓣雨,樹下的無妄漸漸綻開了一個笑容。
她聽到無妄輕輕說了一句:“是啊,我回來了。”
語氣裏是從未有過的眷戀和溫柔。
她站在院子門口忽然不想再往前走,她不忍心打破這樣一幅畫麵。
因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淩光最終還是跟無妄告了別,她覺得自己如果可以下一次去地府的時候也許可以找玄冥問問,雖然這不關她什麼事情,可是誰叫無妄是她的朋友呢?
她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走了過去:“無妄。”
聽到聲音的無妄回過頭,從溫情裏退出來他還是個失去了情根,有點傻不愣登的和尚,而且淩光還看到,無妄肩頭還帶著一片粉色的花瓣。
“淩施主可是見過小僧的師父了?”
淩光點點頭:“嗯,五度師父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無妄笑了笑:“這種話倒是第一次聽說,師父雖然常年都是笑臉迎人,但是如果是他不喜歡的人就會感覺到很重的距離感,甚至不願意見到他,想來師父應該是很欣賞淩施主。”
淩光想,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真是和五度故事裏那個無妄一點都不像,她對無妄說:“無妄,你的肩膀上有一片花瓣。”
無妄一愣然後左右看了一眼,茫然道:“沒有啊。”
淩光伸出手:“就在……”
然後她看見了那片花瓣渾身都散發出了粉色的光芒,一陣風吹過來,她抬頭看見了一顆不同尋常的樹,那片花瓣看著淩光的樣子楚楚可憐,仿佛要哭了一樣。
淩光會心一笑。
“沒事了,是我……看錯了。”
也許,有些人不管過了多久,不管變成什麼樣子,最終都會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