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傳花是件很風雅的事情,傳杯飲酒卻來得新奇。
那隻占據了掌心方寸,卻晶瑩剔透的仿佛玉雕的冰杯,拿在手裏都不敢多看,唯恐薄冰融化在自己的手裏——喝一杯酒的事情是小,可是卻哪裏有膽子惹襄離姑娘不快?
是以一群人圍坐著,從襄離的手裏傳出第一個冰杯。
胥邪酒色呈乳白,又微微透明,酒液濃厚,便是在眾人手裏顛簸了一路,竟然也沒有灑出來,讓人疑心那酒是不是跟著冰一起凍住了。
襄離坐在火堆旁,一手支著下巴,言笑晏晏,不懷好意。
衣袖交錯裏,終於看到那人接過了酒杯,與她探視的目光不經意的一對。
襄離眨眨眼,光明正大的打了個響指。
酒杯應聲而碎,乳白色的酒液在他掌心汪成了琥珀,卻又順著手腕流淌進了衣袖裏,歡快的染遍酒氣。
她得意的說道,“師父,願賭服輸呀!”
微巳擎著手,半晌無言。他要是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大概就是個傻子。在場的人會凝冰訣的不就是她一個?可惡的是捉弄人還捉弄的頭頭是道,玩出花樣來了。
他為自己養出這麼一個促狹且頑皮的徒弟感到深深的內疚……微巳瞄了一眼哪怕在這種上下不分尊卑一同享樂的時候,也坐的端端正正的秋屏,十分懷疑自己的教學出了問題。
“酒來。”他願賭服輸。有什麼辦法,自己養的徒弟,哭著也得寵著。
襄離早就有所準備,給他拿了一隻水晶杯……呃,那是碗吧?
在場北邑人再次為鮫人的財大氣粗感到深深的敬佩,他們發現了,他們就是個窮逼。這麼大的一塊水晶,通體一點雜質都沒有。
不過你們有錢歸有錢,也不用把杯子做這麼大吧?那玩意似模似樣的加了個把手,可是大小足足是剛才冰杯的十倍有餘。在北邑人的眼裏,那不是杯子,叫海碗。
微巳也被這“海碗”震驚的一下。“襄離,這……”
襄離很是自然的說道,“說好了罰酒一杯,我很守信用的。”她一邊說,一邊往杯子裏麵倒酒。好家夥,一杯倒滿,酒壇都空了小半。
微巳:“……”看著襄離用無辜的表情遞過來的海碗,他已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
不過天璿君大人怎麼可能露怯,他接過徒弟手裏沉甸甸的一碗,劍袖一傾,外麵寬敞的衽衣便垂了下來,猶如廣袖。他此時猶然風度優雅,遮麵飲盡,複又覆下杯底,涓滴不剩。
“好——”
“天璿君海量!”
“再來再來!”
既然天璿君大人如此配合,那他們就不客氣了。這種環境下本來就圖熱鬧,一時之間竟然還有人起哄。
微巳不酗酒,碰到慶功宴或者是接風宴,也沒人敢灌他,就連襄離也隻是見過他小酌,壓根不知道他酒量怎麼樣。既然不知道,那就按照多的來唄。可是這一杯下去襄離傻眼了,是有點海量啊,她入目一看,隻見對方臉不紅心不跳,一雙眸子清澈見底愈發透亮,氣色倒是好了許多。
一杯不行,那就兩杯!
襄離打定主意了,今天不灌倒微巳不能算。
此時她無比讚賞的看了一眼那個喊著“再來再來”的將士,小夥子,你很有前途。殊不知那人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跳加速,還以為是自己的聲音貼別好聽的,怎麼就惹得襄離姑娘青睞了?
“師父,”襄離在北邑將士麵前總喜歡這麼叫,“我們繼續?”
微巳沒說不可以,手裏把杯子還給了她。
襄離深深看了一眼麵色平靜的微巳,心說你還給我幹什麼,拿著就行,反正等一會都是你喝。可是這大庭廣眾的,也不好太囂張,便隻好走個過場,拿回來了。
後麵的節奏簡直不要太順暢,用腳趾頭都能猜出玉杯到了誰的手裏碎了。
襄離的眼睛彎的像天上的月牙,手下的動作嫻熟極了。胥邪酒盛了滿滿的一杯,酒液在杯盞裏搖晃,與她的手竟然分不清誰更白更細一些。
“師父,真是不巧了。”
微巳眸色一深,按著她的手接來了酒,掌心灼-熱的溫度讓襄離不禁顫了一下,怎麼會這麼熱?微巳的體溫要比尋常人高的,可是這會兒顯然高的不尋常。
莫非是醉了?襄離看了他一眼,卻覺得他站的筆直,神態平靜,一雙眸子都是無波無瀾,看不出半點醉態——還沒被她調-戲的時候來的像喝醉了呢!
“師父,請。”她殷切的等著。
微巳這回也爽快,拿著那酒杯看了她一眼,便一飲而盡。
“還來嗎?”襄離的狐狸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微巳又是不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許了。”襄離厚顏無-恥的發話。
結局顯而易見,回回倒黴的都是天璿君,北邑的眾人都釋然了,重在參與嘛,哎,你那邊有沒有多餘的胥邪酒了?啥,都被襄離姑娘拿走了?算了算了,果酒也行……
微巳的話越來越少,動作也越來越快,簡直就像是任由擺布了一樣。到了後來,他剛拿到杯子,還不得襄離弄碎呢,便抬起手把那杯酒放在了唇邊,眼看著就要喝下去了。
這麼懂事倒也不必。
“哎!”襄離連忙叫了他一聲阻止,“這杯子還沒碎呢,不用喝酒。”雖然是暗箱操作,可是也得走個流程吧。
卻不想微巳聽到她說話,絲毫沒有逃過一劫的輕鬆或者是壞了規矩的尷尬,反而目帶疑惑的看了一眼襄離。
那一眼直接把襄離半邊身子看酥了。乖乖,師父你犯規了吧……
那是如何的一眼,他眼裏蒙著一層霧,氤氳了春江水色,像是看她,又仿佛不在看她,如哀如怨如情深如癡重,撩-撥心弦不止。偏偏唇色卻又是濕-潤的,映襯的肌膚如玉眉睫墨然,豐神俊秀至極。
襄離隻見他被喝止後手上一停,卻在看完她一眼後眼神一斂,那杯沿又抵上了唇。
冰杯秀美,在他指尖旋了一旋便空了。他卻沒鬆口,咬碎了冰杯,叼著一片冰,研磨吞下。
“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