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離看上去像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活該被人捧在手心千嬌萬寵的模樣,可是因為幼時的經曆,她做起這種活來堪稱神速。
不理會微巳一臉糾結的勸阻,想要從她手裏搶過鐵鍬。
襄離手起鏟落,不一會就發現了這玩意並不趁手。
澡房中自然不缺水,她引水灌入土坑,控製著它們滲入土壤,引到營帳之外。
等到感覺位置差不多了,她就用冰封之術將水凍住。
那些水已經不是純粹的水了,它們滲進到了泥土裏,凝成了硬硬的土塊。
“你這是幹嘛……”雲翼抱著鐵鍬,目瞪口呆看著她的操作,十分不解其意。
“咱麼這麼挖要挖到什麼時候,你看著,我這才是真正的智慧的挖坑辦法!”襄離一臉嚴肅地說著。
雲翼:“……”不是,就是挖個坑,你至於弄這麼大的陣仗嗎?
又是控水又是冰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敵人偷襲營帳了呢。
他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腳下踩著的地麵就呼應似的搖晃起來。
“這是……”他連忙站穩腳步,驚恐的看著大家。
襄離也是沒想到動靜這麼大,臉上一紅,帶著些許的不好意思。
“咳咳,一點點的小小的意外,不過結果還是很成功的,你看,密道已經挖好了!”
她眨了眨眼,示意雲翼去看方才的密道。
“這是……”雲翼看著刹那間竣工的密道,不可置信的搓了搓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他可以確定自己不是眼花了。
鑽進密道裏看了一看,他還有些失神,竟然,竟然真的挖好了……
可是剛才不還是又灌水又冰凍的,怎麼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呢?
“你這是怎麼做到的?”他兩眼放光,激動地撲了上去。
微巳身形一動,將撲過來的小輩一抓一提,就攔了下來。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襄離用水滲入泥土,再行冰封,就可以確定出要挖的密道位置。”因為熱脹冷縮的原因,那部分被冰封的土壤會跟四周的土壤自然剝離開。
“然後呢然後呢……”雲翼也顧不得自己如同小雞仔一般被阻攔下來的姿勢,急急地追問道。
“然後……”微巳繼續說道,“冰已然定型,是不可以被襄離控製移動的,可是當它融化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了水的特質。”此時半冰半水,正處在一個臨界點,既有冰的定式,也有水的可控,襄離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在此時運用控水之術,將密道裏的水引了出去。
“此時的水裹挾著剛才定住的泥土,一同被襄離控製。隻需要將水引出,那那些土壤也就可以順勢剝離。”他一條一條的分析著,顯然方才襄離的那一番浮誇操作,他都看在了眼裏。
“嗯哼哼哼……”襄離叉腰,盡情享受著師父那細致的解說和雲翼愈發敬仰的目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會發光。
她一邊壓抑著自己即將要翹到天上的尾巴,一邊故作謙虛的說道,“哪裏哪裏,也不是那麼厲害啦,你們看,這最後還是出了一點點小小的意外的……”
方才那一陣地動山搖,就是因為她驟然施術將水引出,導致地下的土壤忽然被抽空。這一下動作來的太急,就帶來了地震一樣的效果。
“別別別,別這麼說……”雲翼已經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掏出身上隨身攜帶的筆記就開始記了起來。他一邊回憶著剛才的步驟一邊奮筆疾書,喃喃說道,“這個辦法挖水渠引水簡直事半功倍,不用幾個月就可以在北邑天脈河畔挖好水渠了……”
北邑並不似漢昭一樣四季分明,也不似幽國一樣雖然炎熱但降水充沛。在那裏,每年的降水其實都十分集中,隻在夏秋兩個季節連日下瓢潑大雨,春冬時節那簡直是水比油貴。
靠雨自然是不能滿足百姓的需求,好在北邑還有天脈河。
天脈河的河水似乎是來自極北之境,具體來自哪裏卻是不知道的。它就像脈絡一樣盤踞在北邑,分布在北邑的國土上,主流磅礴,支流涓細,終年不絕,這才讓大家不必看天吃飯。
但是不看天吃飯,就要看河水的臉色了。
天脈河極其古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水量劇增,從原本的河道中溢出來,席卷周圍的城鎮村莊。
這可就是大災了,大家為了河流傍水而居,突如其來的洪水幾乎就是避無可避的滅門之難。
每逢大水,都有無數人失去親人-流離失所,不得不背井離鄉。
這樣的洪水沒有規律,既不在降水的時節,也沒有固定的時日,十分叫人摸不著頭腦,就好像一把懸在頭頂隨時會落下的刀。
可是沒有水又不行,他們又不得不逐水而居。
祭祀、禱告、占卜、求神……通通都沒有用,天脈河仍舊仍性自我,想什麼時候洪水就什麼時候洪水。
要麼死於洪水,要麼死於幹旱,似乎擺在人們麵前的隻有這兩種選擇。
可是北邑人或許天生就善於抗爭。
從那個時候,他們大概就開始不信仰神明了,既然無法改變河流,那他們就想辦法適應。
防洪的堤壩,疏水的水渠,幾乎每一處城鎮都有著龐大的地下水道,以便在洪水來臨的時候保住家鄉。
與其相信虛無縹緲的神明,獲得他們的憐憫施以援手,還不如靠自己的雙手來改變現狀。
大概北邑人就是那個時候愈發的相信人定勝天,窺探,突破,戰勝,掌控……
就算是最受敬仰的北邑七君,說到底也是在某一領域出類拔萃的人類,他們以人身占據了巔峰,因此才擁有神性。
他們敬神,但是不信神。
“可惜隻有鮫人會控製水……”雲翼惆悵的說了這麼一句,卻沒有看襄離一眼。
他們都知道,北邑人當年也參與了覆滅海國,也是執刀的劊子手,也是參與迫害鮫人的元凶之一。
當年海征船踏浪炮轟之時並未留情,如今那流落北邑的鮫人也不曾被善待……
哪怕知道他們的關係可以打破現狀,可是那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