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羽宮中,那人端坐於上位,懷抱著寵妃飲酒作樂。
可是那個人並不是那個年少氣盛的翼王。
真正的翼王,穿著錦衣華服,正在無比自然的端茶送水,而且周圍的大臣們都這樣令人驚悚的場景視而不見,好像天經地義,十分自然。
這樣的情況下,誰才是真正的王?
亦或者,真正的翼族早已被這個無-á恥的遠行客所竊取。
平民們既然選擇了揭竿而起,就是要勦滅這個罪魁禍首。當他們打著“清君側”的旗號之時,卻遭到了所有大臣和翼王的強烈反抗。
“大膽,風兮大人是我的客人,是翼族最為尊貴的領導者,你們膽敢對他不敬!”
“陛下你瘋了,翼族最尊貴的領導者明明是你啊!”
可是翼王的臉上僅僅隻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隨即便下令讓人把這些闖入濯羽宮的平民逮捕起來。
平民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在反抗中不僅與皇宮的軍隊勢均力敵,還堅持著要殺死那個罪魁禍首。
“難道發生這一切的時候,那個風兮就在旁邊看著嗎?”微巳聽到這裏,居然出聲問道。
“大人您也覺得奇怪是不是......明明是他掀起了這樣的血雨腥風,卻在風暴的中心泰然處之。”
青年繼續說道,“那時大家根本不知道翼王和皇族大臣是受到了他妖術的蠱惑,完全沒有防備他......直到......”
青年的聲音猛然一頓,“直到平民開始互相殘殺。”
互相殘殺這四個字,說起來似乎是輕飄飄的,可是背後的沉重和血腥卻是別人無法想象的。
你能想到上一刻還在跟你並肩作戰的領居大哥,下一刀揮起的時候,就砍飛了你的頭顱嗎?
那不是失手,也不是誤傷,那張熟悉的麵龐上帶著陌生而冷漠的神情,好像殺死的隻是對麵的一個敵人。
猝然驚變,可是卻沒有人有閑心顧及這件事,因為他們的朋友和親人正在對著他們揮刀相向。
來勢洶洶的起義軍忽然間自己跟自己殺成了一團,連皇宮大軍都愣住了,任由同族新鮮的血液濺到臉上。
翼王的神情怔忪了起來,張了張嘴,卻還這麼也沒有說出來,眼球中仍舊一片渾濁。
“若不是......”青年長出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慶幸,“若不是三位長老及時歸來,識破了風兮的伎倆,恐怕現在風之林已經不複存在。”
那時的三位長老同翼王一樣年輕,大長老的胡子還沒白,翅膀也沒有禿,剛剛從神殿修習歸來。
也不知是誰通知了他們,三人趕回來的時候,邊見到這詭異血腥的一幕。
遍地都是同胞的屍山血海,而在亂戰的中央,風兮負手含笑,反複看一場表演一樣站在其中,他的衣衫之上甚至沒有沾染一滴的血——盡管他的靴子已經紅得發黑。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長得並不猙獰,也沒有三頭六臂,相反的,他的眼瞳中還閃爍著睿智的光芒,讓人看一眼就會深深的陷入......
等等,他好像找到問題的關鍵了。
大長老撕下衣服的布條,蒙自己的眼睛,大聲的嗬斥,“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要看他!”
尚且清醒的人聽從了大長老的話,慌忙閉上了眼睛,的那個人的眼中也出現了一絲訝然。
“後來......後來我們生擒了他,挖出了他的眼睛,所有的人這才恢複過來......”
盡管這個故事是青年多方打聽來的,可是每每想起來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不對......”微巳打斷了他,“既然你們已經挖出了他的眼睛,為什麼剛才又不讓我們看他的眼睛?”
此時他們已經離關押的地方十分接近,青年停下了腳步,顫聲道,“因為......因為他的眼睛,又長了出來......”
“什麼?”聽聞此話,連開陽君都緊緊皺著眉頭。
垂下的藤蔓在身側掠過,在陰暗而不見天日的空間裏扭曲成奇怪的姿態。
走過這片藤蔓彙聚的林子,路徑便就此截止。
眼前不再也路,或者說也不再需要路因為那是一片深淵。
深淵黑黝黝的洞口仿佛一隻長大的嘴巴,欲擇人而噬。而在深淵之上,十幾根手臂粗的鐵鏈將一個人緊緊束縛著。
他的四肢被拉扯開,頭顱也被拉伸得被迫抬起,麵朝天空平攤著懸掛在這裏。他的頭發花白,皮膚褶皺著貼在骨瘦如柴的四肢上,一張臉幹癟而蠟黃。
這是一個朝著天神懺悔的姿態,亦或者說,更方便食腐禿鷲的啄食。
兩隻黑白相間的禿鷲正落在鐵鏈之上,鋒利尖銳的爪子壓得鐵鏈沉下去一塊,陰鷙的眼神中充滿了嗜血和凶暴。
有生人來臨,兩隻禿鷲猛的抓過頭來,閃電一樣的眼神如箭刺來。
“媽呀!”青年的腿一軟,險些給兩隻鳥大人給跪了。
就在此時,一隻禿鷲忽然騰空而起。
青年頓時變了臉色,以為是鳥大人怪罪自己帶人闖入,要把自己當場斃命。
然而鳥大人並懶得理他,它尖銳的鳥喙像鋤頭一樣狠狠砸下,正對著風兮的眼眶。
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鳥喙隨之抬起,帶出的血珠劃出一道弧線來。
隨之它的喉管好像滾動了一下,似乎是把什麼東西吃掉了。
原來如此。
微巳明白了為什麼那個人被叫做妖物。
不僅僅因為他蠱惑人心的本領,還因為翼王發現,他的眼睛被挖掉、被吃掉,還可以一次次再生出來,甚至不吃不喝,他也不會死。
這樣的東西,怎麼還算做人呢?
這樣的東西,怎樣才能殺死呢?
也正因如此,這個罪大惡極的盜國者沒有被處死,而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一直折磨著,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翼王派食腐禿鷲在這裏看守,每次他長出眼睛,就讓禿鷲吃下,周而複始,永無解脫。
可是這樣,他真的怕了嗎?
被鐵鏈吊在深淵之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到來,微微抬起了頭,卻被鐵鏈阻礙,隻是小動作的晃了一下。
“我聞到了兵戈之氣,是你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