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九漓還是第一次看到蕭祁霆哭。
如果不是他眼眶紅得不成樣子,整個人就像發了瘋一樣,她還以為他臉上的是雨水。
不過就看剛才他拿著鐵鍁拚命挖的樣子,難道是陸特助被埋了?
蕭祁霆丟下手中的鐵鍁,朝著薑九漓所在的方向就跑了過去,因為太著急,腳下還被絆了個趔趄。
戰擎看到蕭祁霆時,頓時黑著張臉的捏緊拳頭,朝著他的臉就揮舞了上去——
蕭祁霆側了側身的避開後,一把把薑九漓抱在了懷裏!
“蕭祁霆!你這個渾蛋還有臉碰她!”
戰擎不敢貿然動手,便惱火的扯著蕭祁霆白襯衫的衣領,想要把他和薑九漓拽開,蕭祁霆卻像是抱住稀世珍寶一般,緊得恨不能把她嵌進身體裏。
誰也別想再把他們分開!
蕭祁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顫抖的手撫摸著她的後腦,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剛才我聽說有個女搜救隊員被掩埋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謝天謝地你沒事……”
薑九漓眸光迅速暗淡下來。
之前蕭祁霆趁著薑氏中醫危機,跟她爭搶公司的股份,還說要替薑雪玫報複她。現在卻又抱著她,一副失而複得的樣子,他這是要鬧哪樣?
薑九漓沉下臉色,毫不留情的推開了緊抱著她的男人,退後一步冷冷的道,
“蕭祁霆,之前我隱瞞了你身份的時候,你那副再也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到現在都記得。而現在,我也再不想看到你!”
說完薑九漓便繼續去參與救援了。
蕭祁霆想要跟過去,卻被戰擎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身前,衝著地上毫不客氣的卒了口唾沫,
“嗬tui~晦氣!”
蕭祁霆暗暗握緊拳頭,深知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聽說有人被掩埋,薑九漓拿起鐵鍁準備幫著一起挖人,蕭祁霆上前一步的搶了過來,
“我來!”
雨越下越大,很容易引發再一次的山洪和山體滑坡,在眾人加快速度,齊心協力的挖掘下,終於把被掩埋的幾個搜救隊員和老太太給挖了出來。
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在搜救隊員救出所有的人後,清點起人數的時候,突然發現少了一個。
就聽一個抱著小孫子的老頭,突然臉色難看的一拍大腿!著急地吆喝著,
“哎呦我小孫女花花呢!這孩子剛才還在這呢,她跑哪去了這是!”
一個小男孩說他剛才看到花花往家跑去了,說要回去救她的小花。
眾人一問才知道,小花是家裏養的一條狗,因為水漲得太快了,跑的時候太匆忙了就忘了打開院子裏鐵籠子的門。
別說花花一個八歲的孩子根本打不開籠子門,他們所有人是跟著村支書一起轉移到這裏的,現在家裏早就全被淹了!
籠子裏的小花說不定早被淹死了,現在雨越下越大,又刮起了大風,孩子跑回去了怕是也凶多吉少!
通往林家村的路眼前的這座小橋,而小橋已經在洪流中隱隱若現,馬上就要被淹沒了,村民們一路上用裝沙子和木塊的麻袋築成的一道道防汛牆,皮劃艇根本就過不去。
薑九漓詢問了一下花花家的具體方位後,表示讓大家先撤,她回去找花花。
戰擎毫不猶豫的道,
“小九爺我跟你一起去!”
薑九漓借了一件救生衣,對戰擎說道,
“我水性好,一個人輕裝上陣的過去就行了。這水是往下走的,到時候我和花花穿著救生衣,阿擎你劃著皮劃艇去下遊接應!我們這麼默契,我相信你一定能接住我們。”
雖然戰擎不放心薑九漓一個人過去,但是他知道在洪流中能夠及時接應到她們,把她們解救上來更重要!
戰擎把皮劃艇上的村民轉移到別的皮劃艇上,讓搜救人員先把他們送回去。等會他要劃著皮劃艇去下遊。
寒司夜和墨硯南忙完轉身看到,戰擎的皮劃艇上隻有他一個人,兩個男人頓時緊張的追問道,
“阿音呢?”
“破軍人呢?”
在得知薑九漓去救那個小女孩後,寒司夜鐵青著張臉的想要跟過去,然而剛才那座小橋已經徹底被淹沒了,哪裏還有半個影子?
寒司夜氣得一把拽起戰擎的衣領,俊美的臉幾乎要變形,
“戰擎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麼能讓阿音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戰擎脖子上青筋暗聳的冷喝道,
“小九爺讓我留下是信任我,需要我去做更重要的事!她相信我能接到她,我也相信她一定能平安找到那個孩子!”
他知道他一條賤命不值錢,但她要是真出了事,他會毫不猶豫的跳進洪流中陪著她。絕不會讓她在這冰冷汙濁的河水裏,一個人。
墨硯南按住寒司夜的胳膊,冷靜的說道,
“現在不是我們搞內訌的時候!戰擎,我和寒司夜跟你一起去救破軍,多一雙眼睛盯著,就能早點發現她們!”
在三人一起上了皮劃艇後,這邊薑九漓根據村民提供的花花家的方位找過去時,村民住的屋子,隻剩下個頂還露在水麵上。
哪裏還能分清楚哪裏是花花家?
就在薑九漓四處叫著花花名字的時候,就見一處跺著木堆的屋頂上,縮著一團小小的身影。
裙子髒的早就看不出顏色的花花,拖著哭腔的衝薑九漓喊道,
“阿姨我在這裏!”
幸好花花想要救小花的時候,跑回去的早,當時屋子還沒有完全被淹沒,花花還能找到自己的家,找到了花花。
但是她力氣太小,根本沒法把上鎖的籠子打開,眼見著水勢漸漲的很快吞沒了屋頂,放在屋頂上的狗籠子也被淹了一半,趕緊爬到木堆上的花花頓時嚇得哭起來。
薑九漓遊過去後,確定花花沒受傷後,剛準備把救生衣給花花穿上,巨大的風突然把她手裏的救生衣給刮飛了!
眼見那救生衣飛出十幾米開外,隨著洪流越吹越遠,逐漸上升的水位讓薑九漓根本沒法去追,她連忙解開自己身上的救生衣,給花花穿上後,扣上插口。
花花扯著她衣服的道,
“阿姨你救救小花吧!”
就見籠子裏的小土狗四隻腳抓在側麵的籠子上,後兩隻腳被磨的出血了,都依舊堅持著,像是相信小主人一定會回來救它一樣,強大的求生欲讓薑九漓動容。
隻不過籠子外麵掛著一把鎖,但凡她身上帶著根銀針,也能把這把鎖的鎖眼給捅開。
“我來。”
熟悉的聲音讓薑九漓詫異的回頭,就看到穿著橙色救生衣的蕭祁霆,拖著一塊木門過來後,先把門板丟到一邊,隨後掏出一把瑞士軍刀,三兩下把鎖撬開,拎著狗的後頸從籠子裏拽了出來。
花花頓時開心的抱住小狗,
“謝謝叔叔!”
薑九漓沒想到蕭祁霆會跟過來,
“你怎麼來了?”
蕭祁霆皺著眉道,
“你一個人過來我哪能放心。”
越漲越高的水勢很快淹沒了屋頂的木堆,蕭祁霆把沿途花了點時間,才找到的木門拖到木堆上以防被水衝走,在脫下身上的救生衣套在薑九漓身上時,她伸手阻攔道,
“我水性好,不需要救生衣。你自己穿著吧!”
她可沒忘了他之前是怎麼對她的,才不需要他在這假好人呢!
她寧願每次危險的時候,不用蕭祁霆過來接她,隻要這個家夥別可惡的奪走原本屬於她的,薑氏中醫的股份!
蕭祁霆俊臉緊繃的道,
“聽話,不許跟我強。”
他不由分說的把救生衣給她穿好後,把木板推在水麵上按住後,招呼著薑九漓和抱著小狗的花花,
“這麼大的風把水流吹得太急了,就算你們身上穿著救生衣,也很容易被卷進洪水裏,你們先上板子!”
薑九漓和花花上了門板,回頭叫蕭祁霆也上來時,他卻兩手把著門板,身體半沉在水裏推起她們。
由於林家村的村口是順著山上的水勢,一路通往下流的主道,所以蕭祁霆要先在水裏推著門板上的她們,從南北向的民房一路推到東西向的村口,然後再順流而下,到時候下遊有戰擎他們做接應。
然而當出了村口,蕭祁霆想要爬上木板的時候,卻發現隻要他按著木板一用力,木板就會翻。
“蕭祁霆我拉你!”
薑九漓有些心慌的伸出手來,伸手想要把泡在渾濁的汙水中,一身雪白的襯衫都被染成黃色的蕭祁霆拉上來,卻險些把木板上的她們都全翻下去。
狂風大作,洪流滾滾,如果不是有蕭祁霆在水裏按著木板,木板根本無法維持平衡。所以他便放棄爬上木板,
“別白費力氣了。我上不去了,我在水裏推著你們走。”
‘我上不去了’幾個字,讓薑九漓心髒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將她包圍。
“我把救生衣脫給你!”
她一顆心緊緊的提著,說著就準備解扣子,卻被蕭祁霆沉聲製止了,
“別脫!現在風浪太大了,我兩隻手要抓住木板,也沒有穿救生衣。你別折騰了,保護好你自己和孩子要緊!”
萬一洪流把木板打翻了,至少她和孩子身上穿著救生衣,要比不穿生存的幾率要大。
薑九漓不想坐以待斃,想著要為蕭祁霆做點什麼。
在渾濁的急流中,她突然抓到了一根漂浮在水麵上的麻繩。
她把麻繩纏繞了兩圈的係在蕭祁霆的手臂上,然後穿過門板上的鐵把手,再綁在她自己的胳膊上,確保蕭祁霆不會被翻湧的洪流衝走。
薑九漓另一隻手緊緊的抱住花花,花花抱緊渾身濕透的小花,一行人在驚險刺激的洪流中,從山上衝了下來時,薑九漓手背爆了青筋,整顆心都高高的提在嗓子眼裏!
確實,要是沒有蕭祁霆找到的這隻木板,她們早就被打進浪裏,連身都翻不了了!也幸好她用麻繩綁住了蕭祁霆,才沒讓他被急流衝走。
遠遠的薑九漓看到一隻紅色的皮劃艇,正逆流而上的朝著他們這邊劃來時,在認出戰擎一行人,她頓時激動到不行。
“太好了,我們獲救了!”
然而就在他們飄著的木板距離戰擎他們的皮劃艇大概二十幾米遠時,一棵在水裏泡得根係鬆動的大樹,突然朝著他們的木板重重的砸了過來!
薑九漓頓時心口一涼,她的胳膊和木板綁在一起,根本沒法跳水!
就在她伸手想要把花花推下木板時,蕭祁霆用軍刀割斷了綁在他手臂上的繩子時,沒有了他這個‘累贅’,加快速度衝下水流的木板險險的避開了倒下來的大樹。
薑九漓下意識的回頭時,就見那棵大樹直直的砸在他們剛才的位置上,她的心瞬間緊鎖的大喊,
“蕭祁霆!!”
然而,水麵上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戰擎和墨硯南用兩隻船槳,齊心合力的截住了薑九漓她們坐著的木板後,寒司夜把她和花花還有小狗一起救上了皮劃艇後,緊張的一把抱住薑九漓,
“阿音!你怎麼能不說一聲,就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戰擎和墨硯南也連忙過來查看薑九漓有沒有受傷時,她蒼白著一張臉的推開寒司夜,回身望向濁浪滔滔的水麵,瘋了似的叫著蕭祁霆的名聲。
薑九漓蒼白著一張臉,聲嘶力竭的喊聲瞬間被呼嘯的風聲吞沒。
渾黃的水打著旋的翻滾著,就像她手臂上綁著的那根被割斷後飄落在半空中的麻繩一樣,無人回應。
薑九漓心裏始終懷揣著希望,相信蕭祁霆隻是像之前葉緒風那樣,暫時沉了下去,他很快就會自己遊上來的。
然而他們劃著皮劃艇在周邊尋找了半天,卻始終沒有找到蕭祁霆的身影。
眼見著雨越下越大,奔騰的洪水越來越迅猛,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薑九漓的臉上,渾身濕透的衣服讓她覺得一陣透心涼。
她說什麼都不肯放棄,非要堅持找到蕭祁霆才走。
也許蕭祁霆他隻是被那棵大樹給砸暈了,或者被水嗆暈過去了,一會就會浮出水麵,他們如果走了的話,沒有人救他怎麼辦?
剛才他豁出性命也要救她們,她怎麼能丟下他就這麼走了?
見薑九漓紅著眼圈,固執的不肯走,墨硯南皺著眉頭理性的說道,
“破軍,現在的風浪太大了,再不走我們全都走不了了!”
寒司夜生怕薑九漓跳下去找人,一直緊張的看著她,嘴上安撫道,
“說不定蕭祁霆剛才被浪給衝走了,到時候被其他的救援隊給救了呢!”
看著她慘白的臉,戰擎心疼的要命,也在旁邊勸說起來,
“是啊小九爺,我們先去安全的地方,然後我再陪著你,一個安置點一個安置點的問,都說禍害遺千年,蕭祁霆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眼見水麵上始終沒有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越長越高的洪水如果再不撤離的話,他們全都會死在這,薑九漓便隻好聽了戰擎的話,決定先回去。
路經林家村村民的安置點時,老頭在看到自己的小孫女被救回來後,差點激動的要給他們磕頭。
他們一回到穗禾村的安置點,墨果果立刻拿著隻毛巾衝了過來,緊緊的裹住渾身濕透的薑九漓。一直陪著她的葉緒風在得知蕭祁霆被洪水衝走了後,俊美的臉瞬間鐵青。
參與營救工作一整天的薑九漓,雖然已經累的快要虛脫了,卻還是堅持要去找蕭祁霆,墨果果心疼的按住她,
“梨子你現在懷著孕,如果太操勞的話肚子裏的孩子也會吃不消!你就好好在待在這休息,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我和葉緒風替你去每一個安置點問!”
葉緒風攥緊拳頭的說道,
“蕭祁霆他福大命大,肯定不會出事的!你在這等著,我們去把他平安找回來!”
然而,整整過去了五天。
薑氏中醫和鼎弈醫藥後續的救援物資都送來了好幾批,洪水也已經退了。
吃不下也睡不著的薑九漓每天都跑很多次安置點,卻依舊沒有蕭祁霆的消息。
直到第六天的時候,薑九漓被墨果果好說歹說的勸著吃了半罐八寶粥,就準備再出去打聽蕭祁霆的消息時,陸續來到了他們的安置點。
這幾天他也一直在到處找蕭祁霆,無暇顧及個人形象的陸續頭發淩亂,胡茬也長長了,襯衫都被泥濘染的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見到薑九漓後,陸續嗓子沙啞的就像一口破鑼,眼睛裏麵布滿了血絲,
“蕭太太,蕭總找到了。”
薑九漓身影一僵,頓時抓著身體僵硬的陸續,急切的搖晃著他的胳膊,
“蕭祁霆他在哪?”
她非要當麵好好問問他,這幾天他到底跑去哪了!一點音訊都沒有!所有的安置點她每天都要跑個七八遍!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他!
然而陸續卻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並沒有帶薑九漓去找蕭祁霆,眼圈迅速紅了起來,他晦澀的開口,
“蕭太太……”
陸續垂下頭,緩緩的攤開了顫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