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紀洐諾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就像小時候哄她入睡一樣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可是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啊,再說了,你剛才說那些話,娘親該多傷心啊。”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坐在台階上,紀洐諾脫下身上的外衣裹在紀綿希的身上,說道,“放心別著涼。”
夜色剛過,淡竹茵陳等人走了進來,無尋忙起身問道,“怎麼忙?孩子呢?”
淡竹搖搖頭,說道,“奴婢把府中府外都尋了一個遍,就是沒有找到少爺和小姐。”無尋在大廳裏走來走去,坐立不安。溫言揉揉自己的眼睛說道,“你別在我們麵前走來走去的好不好?有諾兒那孩子跟著呢。”
正說著,畫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道,“夫人,你放心吧,少爺已經把小姐送回了房間。”
聽到畫眉的話,無尋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徹底地放了下來,伸手扶住一旁的椅子背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小姐可有怎樣?”
“小姐睡著了,少爺將她背回來的。”正說著紀洐諾踏門而入,少年隻穿了一身裏麵的單衣,無尋見了忙喚人去取衣服,淡竹從裏麵拿出一件外衣披在紀洐諾的身上,說道,“我的少爺啊,這雖然開了春,晚上也是涼的,身為醫者,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溫言等人遞換了一個眼神,走了出去。
紀洐諾穿好外衣,說道,“沒事。”抬眸看到無尋坐在軟榻上,走過去,跪在無尋的麵前,說道,“孩兒不孝讓娘親擔心了。”
“起來。”無尋伸手拉起他,問道,“你是不是覺得為娘做錯了?”見紀洐諾低著頭不說話,歎一口氣說道,“當年我去邊北第一次見到素兒,她一個人茫然地站在硝煙四起的浮陽城,她身後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我一眼就看見了她,她扯著我的衣角,問我可不可以救救她的娘親。”無尋低頭一笑,惋惜地說道,“我沒能救了那個病入膏肓的女人,讓她死在了素兒的麵前,她臨死前讓我給素兒一個容身之地,我便受了她為義女。”
“後來回到京城,她比一般地孩子敏感懂事,這十年來我從未管過她,讓她受了很多委屈,諾兒,素兒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是在我的心裏早就把她當做是親生的女兒對待,所以,為娘知道你和希兒自己有許多的不情願,可是能不能看在娘親的份上,跟素兒好好相處,你們會多一個好姐姐,為娘多一個好女兒,你長大後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親人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娘親,您放心。”紀洐諾抬起頭說道。“洛安郡主是您的女兒,孩兒自然會把她當做姐姐,希兒還小,她的心思也是敏感的,今日說的那些話,您別往心裏去。”
無尋點點頭,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紀洐諾將懷裏的一支木簪放在桌子上,說道,“這是我跟希兒送給您的生辰賀禮。”上好的檀木,刻著一朵不算精致的梨花,這是紀綿希和紀洐諾二人親自雕刻出來的。
無尋看著桌子上的梨花木簪,握在手裏,微微一笑。
床上嬌小的人兒正睡得深,眉頭微縐,臉上還有淚痕,無尋絞了一塊兒熱手帕,溫柔地擦了擦小女孩的臉,拿起她的手,卻發現胖乎乎的小手上有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心疼地看著小女孩的睡顏,擦幹淨她的手,起身取了一些藥膏輕輕地塗抹在她的手上,一切準備好後,無尋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轉身輕輕地關上門,走了出去。
天上的月亮極其的明亮,月光如同一層紗鋪在地上,清冷的月光讓無尋多了幾分涼意,正欲準備回去,突然停住腳步,冷喝一聲,“何人?!”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月光下走來,眉眼俊秀一身清貴,如同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緩緩地走到她的麵前,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珣兒,生辰快樂。”
無尋眼光停留在那張鬼斧神工的臉上,這張臉曾刻在自己的心裏,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殿下,您怎麼來了。”
“你的生辰,怎麼能缺了本王呢。”宋寒濯邪魅一笑,明明就是一個清貴俊冷的人,卻生了一副邪魅的麵孔,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裏,無尋的心控製不住地跳了起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禮貌而又疏離地說道,“謝謝殿下。”
“珣兒,我們做不成夫妻,難道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宋寒濯笑著問道,無尋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宋寒濯會這麼說,按照他的性子不應該是必須做他的王妃嗎?怎麼突然轉性了。
“本王是很想讓你做本王的王妃,但是你不願意本王絕對不會強求,既然夫妻無緣,我們就做朋友吧。”宋寒濯上前一步,低頭說道,“畢竟本王那麼愛你,除了你本王不想讓任何人做本王的王妃。”
猝不及防地告白,這是第一次宋寒濯開口說愛,以前他一請聖旨求娶她為妃,沒有說愛;風風光光地嫁到了宸王府,本本分分做他的宸王妃,他沒有說愛,;為了努力配上他,在宴會上智鬥薩倫王子,他隻要有驚訝,並未說愛;千裏迢迢地趕到邊北,他隻有感動沒有說愛;晉王之變,她為保他,服毒爭取時間,他隻有心疼沒有愛;她身中劇毒,命懸一線,他沒有說愛,如今在這裏,她已為他人妻,他竟然對她說愛,無尋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她等了這一句愛,等了十多年,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
發尖微涼,一支翡翠色的簪子插入無尋烏黑的發髻,宋寒濯伸手輕輕地抱了一下無尋,隨即鬆開,溫柔地說道,“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所有人都起來了,唯獨沒有見到了無尋的身影,淡竹心裏一驚,見無尋的衣服都還在,這才鬆了一口氣。
塵封已久的大門緩緩打開,梨院裏的長年不敗的梨樹全部都凋落了,樹下的石凳和石桌鋪滿了灰塵,門楣上布滿了蜘蛛網,她才多久沒有來啊,這個院子就成了這個樣子。
“我在那顆樹下埋了幾壇梨花醉,來年這個時候再挖出來喝。”紀明南的聲音依舊在她的耳旁,無尋走到那棵梨花樹下,掏出匕首挖了沒多久,就出現了三壇酒,無尋伸手挖出一壇,目光缺落在一個錦盒上,掏出手帕珍惜地擦點上麵的泥土打開,裏麵有無尋的簪花,還有她的一塊手帕,都是一些小東西,卻被他視為珍寶藏了起來,最下麵是一封信,無尋打開,落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是最熟悉的筆跡,強勁有力。
淚不自住地流了下來,仿佛很久沒有哭過了,紀明南他都知道,她知道自己心裏想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會走到哪兒一步。
一壇梨花醉很快就見了底,一陣風吹過,無尋手中的信紙隨風飄走,飄過天際,不知道飄到了哪兒裏。
醉眼迷蒙之際,無尋仿佛看到了那抹溫暖的身影,踏著光緩緩走來,一如初見的模樣。
“你來了,我都沒有夢見過你。”無尋委屈地說道,“我聽了你的話,按照自己的心走,回到了京城,可是阿南,我現在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兒裏。”
男子溫柔一笑,輕點她的鼻翼,寵溺地說道,“那你問問你自己啊。”
“我自己。”無尋自嘲一聲,“我自己不知道啊,我該怎麼辦?希兒她不理解我,諾兒嘴上不說心裏也在怪我,我好像回來,可是……可是……”
“可是你放不下洛安郡主,又放不下他對不對?”男子與她並排坐下,無尋將頭輕輕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說道,“對,我放不下他,一開始就放不下,你會不會怪我?”
身上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以前會,現在不會了。”
“為什麼?”
“因為你是葉浮珣啊。”紀明南笑道,“希望你開心,無尋的包袱是我給你的,我希望你放下,做回葉浮珣,我一開始認識的那個葉浮珣,可以在京城裏囂張跋扈,橫行霸道的葉浮珣,而不是現在悶悶不樂的無尋。”
“快樂的葉浮珣?”
“對。”紀明南笑道,“我用紀明南的身份陪了無尋十年,現在你也該讓我恢複季南北的身份了吧。就讓季南北永遠留在你的記憶裏,紀明南已經走了。”
“不要。”無尋眼睛紅紅地搖搖頭,像一個小孩子一般摟住紀明南的胳膊,紀明南摸摸她的腦袋,笑道,“要開心知道嗎?”
無尋搖著頭,摟著他的胳膊越來越緊,可是紀明南的身體卻越來越通明,她慌亂抬起眼,隻見紀明南對著她什麼笑,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阿南!”無尋猛地驚醒,發現自己靠在紀明南的墓碑前睡著了,腳邊的一壇酒已經見底,目光落到那幾個字上麵——夫君紀明南之墓,嘴角微微一笑,心裏仿佛放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