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一些,北方的雪,一場比一場大。往年整整一個冬天,最多也就兩三場,可今年的雪足足下了一個月。
厚厚的積雪在道路上,凝結成冰。凹凸不平的冰淩像是一把鈍刀,淩遲著所有路人小心翼翼的腳步。
陽光透過窗戶,落進了這棟京都郊區遠離人煙的民房,空氣中彌散著煙塵,在陽光的照耀下飛舞著。屋裏的爐火燒得正旺,溫度極高的暖氣片不能靠的太緊,皮膚若是貼上去,很容易就會燙傷,水泥地上散落著一些爐灰,將地都染成了黑色。
保羅一臉煩躁的踢了踢腳邊的暖氣片,旁邊綁著一個男人,男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顯然他剛剛經受了一場非人的折磨。
房間陰暗的角落,陸霆琛雙腿交疊坐在皮沙發裏,神情慵懶而冷靜,跟在他身後的男人全都麵色嚴肅,冷眼旁觀者麵前的動靜。
保羅蹲下身子,修長的手指一把掐住男人的頭,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小子嘴挺硬,三嫂虧待過你嗎,你竟然把她的行蹤出賣給別人!你這樣的人,死一萬遍都不足夠。”
臉腫的像豬頭的男人勉強抬起頭,氣若遊絲的開口道,“保羅,你靠近一點,我告訴你。”
保羅淡淡揚起笑容,像他靠近,“說吧我聽著,早點把背後的主謀交代出來,就不必再受這些罪了,何必這麼想不開呢。”
“你活的就像條狗一樣,一輩子都隻能這麼活。”男人咧嘴笑了起來,滿頭滿臉的血,卻還是笑的肆意暢快。
保羅摸了摸鼻子,氣得大笑起來,像這種堅定的革命意誌,有時候隻能起反作用。就像陸家收留的那些互無母的人,一旦叛變,沒有任何把柄可以威脅,他們性格中的強硬,會狠狠的咬上陸家一口。
T市的陸家人出了一個叛徒,把陸霆琛和唐向暖的行蹤詳細的透露給了別人。唐向暖的這場車禍,是人為幕後策劃的,真凶另有其人。
撞人的司機怕死,他說出了這個叛徒,可叛徒抓出來也不肯交代他上麵的那個人。
不僅不肯,還要口出狂言罵保羅是狗,保羅氣的狠狠踢了他一腳。其實他真的很想將眼前這個人直接擰斷脖子,如果陸霆琛同意的話。
革命意誌太堅強的後果就是,這個男人再次經受了一遍慘無人道的痛苦折磨。陸霆琛臉色不變,淡定的繞過地上流了一地的血水,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充滿了暴力。
陸家人在這個世上生存,沒有任何政府頒布的合法身份,所以他們是遊離於法律之外的那群人。除非是像保羅和夢娜這樣,能夠成為陸霆琛的得力助手,才會安排,能夠行走在陽光下的身份。
陸家從來都不怕他們半路逃逸,因為逃了也沒用,始終是見不得光的,無身份,無戶籍的黑名。天下之大,卻不會有他們的容身之處,他們沒辦法去往這個世界任何一個有文明的角落,
當然,這些人也不會受法律的保護,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他的到來和離去,不會驚動任何一方勢力,包括陸家人。
“給他選個好去處,也不枉追隨我一場。”陸霆琛聲音冷冷的說道。
已經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驀然睜大了眼睛,難難開口的,“孫少爺。”他聲音沙啞,眼神有些複雜。
陸霆琛回過頭,平靜的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對,男人最終垂下了頭,“我隻求你一件事,我死之後,把我的骨灰撒在海裏,下輩子我要做一個自由人。不管我犯的是什麼錯,求你看在我曾經忠心耿耿為你辦事的份上,答應我。”
他這明顯是去意已決,半點都沒有求生意誌。陸霆琛淡淡看著他,清俊的臉上,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可以,不過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孤獨的走過奈何橋。”
男人默然抬起頭,看著他有些殘忍的笑意,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阿文,你們,你們把阿文怎麼了?”
陸霆琛攤了攤手,麵色平靜道,“不是我們把她怎麼了,而是她自己選擇怎麼了。”
“你就放心吧,你死之後我會把你們一個的骨灰撒在海裏,一個都不會少,既然活著不能在一起,那死了也放彼此自由。你們之間的愛,還真是感天動地,可惜你千不該萬不該,犯了我的大忌!”
男人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了。之前還傲骨錚錚,支撐他的那股勇氣,瞬間就泄了出來。他張著嘴,瞳孔渙散,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音節都沒發出來。
良久之後,保羅蹲下來歎了一口氣,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陸霆琛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唐向暖還在醫院裏等他,不知道今天中午她有沒有好好吃飯,精神有沒有好一點。想起他的太太,原本冷硬的心又重新變得溫柔明媚起來。
保羅抬手叫了幾個人,指著躺在地上的男人道,“把他鬆開吧,後事處理幹淨。”
臨走的時候終究不忍心,還是囑咐旁邊的人道,“阿文的骨灰和他的骨灰各取一撮,帶回去葬了吧。”
門外,依舊下著漫天大雪,冷的人骨頭縫裏都疼了。他不知道陸霆琛嘴裏的大忌,說的究竟是唐向暖,還是陸家人生出了不該有的綺念。事後他把這件事情跟肖恩說了,肖恩聽了沒什麼表情,該犯的忌諱他早就犯了,之前就知道不會有結局,他卻還是一意孤行的想要走下去,如果艾米願意,他也不怕。
夢娜喂唐向暖多喝了一些粥,通過半個月的休養,她不但沒能好起來,反而日漸消瘦。這些天她經常發呆,時不時會摩挲自己的小腹,臉上總是悵然若失的模樣。
那次車禍一定是人為,不過幕後黑手卻不是沈子欣,至於究竟是誰做了這件事,他到現在依舊沒有頭緒。
陸霆琛隱約能猜到一些,這是必然跟陸家脫不了關係,但他不想這麼查下去。他害怕最後會逼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就像幾年前那樣,同樣的地方,他不會再絆倒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