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讓你三叔跟你三嬸離婚,把小弟奪回來。”奶奶說,我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的臉上又露出了凶狠的目光,那種目光跟我那個晚上在三叔家裏看到軟弱可憐的奶奶是不一樣的,我當初對她的同情和不舍現在已經轉換成了憤怒和不可思議,我的奶奶,始終沒有改掉她的壞毛病,在她喜歡的時候,她還是可以很容易地就拿出自己的鐵血手腕來幹預別人的幸福,可是如今我覺得最奇怪的事情是,她是憑什麼可以這麼自信地認為三叔會因為她跟三嬸離婚,難道她要上演電視劇上麵的戲碼嗎,一哭二鬧三上吊,然後逼迫三叔妥協,不過依據三叔的性格是不會的,他一直崇尚自由自在不受約束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在很年幼的我的眼睛裏,他也像一個金剛,在那段時光裏他給我的震撼不亞於舅舅給我的感覺,他們就像是我童年裏的兩大支柱,告訴我青春也可以熱血到不顧一切,但是不同的是他們有各自的守護天使,也有各自的天使可以守護他們,我卻沒有,我沒有人關心,也許我當初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個錯誤,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預示著我不可能得到跟別人一樣的關愛,我突然想起我的媽媽從來不會打電話的時候叫我去聽,她一直很喜歡自己的大女兒,不管她的大女兒做什麼,她都趨之若鶩,然後不冷不熱地旁敲側擊我。
我承認我的性格沒有那麼好,好到可以讓她毫無原則地辱罵,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她把我恨透了,或者她根本沒有力氣去恨我,她有兩個乖巧的兒女,他們可以討好她,可以逢迎他,我在她的心中根本不過是一個替代品,這一點在我長年累月的生活經驗中已經被無數次地驗證。
我的病,從我知道到現在我都沒有跟她說我知道,可是她從來沒有打算告訴我,我的病我知道,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什麼都知道還不提出來要幫我醫治,難道她真的把我當成傻子看待,如果我會提意見,她會假惺惺地為我奔波,如果我沒有說,她就撿到了大便宜,多麼可悲,我自知不是一個懂得揣測別人的人,可是她的想法卻在笨拙的我看來這麼明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人生要經曆那麼多的苦難,在顏家,我沒有感覺到一點點的溫暖,每個人都在心懷鬼胎地說話,心懷鬼胎地做事,我恨死這樣的感覺,在很久以前,在我們家還不是很有錢的時候,大家同甘共苦,共度艱難,我一直以為如果有一天顏家沒有錢了,我們會更加團結更加友愛,可是我忘了,就算我們家裏沒有錢,就算時光還能夠回去,我仍然是那個多餘的人,性質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不為了什麼,隻因為我在這個封建思想厚重的家庭裏,不過是一個第二個出現的女嬰。
可是我一直以為媽媽會對我有些在乎和疼愛,也許是我性格中的叛逆,讓我變得孤獨驕傲,我一直喜歡別人依著我,別人寵著我,可是我忘了,在這樣的家裏,你除了用自己的才能和實力來證明你值得被疼愛,你隻能用你的性別來證明,而我兩樣都沒有,我的惰性和我的不聰明,讓我的人生變得沒有成績,一片蒼白,所以我理所應該不被別人所喜歡,我有的從來都隻有自己,而現在,我的生命中有可能多了一個可以跟我同甘共苦的人,他就是林振風。
而媽媽對林振風的不喜歡我也心知肚明,媽媽一直想要讓我們找到水平高,文憑高的男朋友,可是林振風除了家裏有點錢之外似乎真的什麼都沒有,所以當媽媽看到我跟林振風走得很近的時候,她會不顧一切地阻撓我。可是她越阻撓我我就越難受,如果嫌棄別人沒有能力,為什麼沒有想想我自己有怎麼樣的身體,我的身體缺陷是我這輩子永遠的傷痛,媽媽永遠不懂,她隻是覺得我理所應當找個文憑漂亮的男朋友,可是她永遠不知道我要留住一個男孩有多麼地難,在我得病的時候。
嗬,人生是不是注定要有這麼多的命中注定,我命中注定要因為我的出身而改變我的命運,有好多好多次我一個人坐在黑暗中想念曾經的日子,我在外公外婆身邊的日子,小平淡,但是很幸福。外公外婆對我視如己出,我一直很感謝他們對我那麼好,我不過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他們卻如此認真地對待我,從來沒有任何差池,在我心中他們的地位勝過了我媽媽。媽媽在偶爾談到他們的時候會責怪我的不懂事,可是她不是我,她怎麼知道我的想法,她怎麼知道在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裏,是我的外公外婆陪伴在我身邊,而不是她,我不希望自己變得喋喋不休,我也不希望自己變得不可理喻,可是我知道自己正在往越來越糟糕的方向發展去,我的敏感,我的暴怒,我人際關係的緊張,我都很懂。可是讓我對那些嘲笑我的人微笑,我真的做不到。
我的孤獨讓我會自己學會一些東西,我會自己學習折紙,我會自己學習修電腦,我會自己學著唱歌,可是我學得越多我覺得自己越孤獨,我的人生空白到沒有別人可以來參與,我甚至不知道我要憑什麼把我身邊的朋友吸引到我的身邊,我想起那些在我的青春裏打馬而過的男孩們,突然覺得他們的笑顏恍惚而可愛,席以參,何琉,還有林振風,他們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男主角,可是我卻在時光的滔滔中離我而去,隻有我一個人在洪流中空留一個孤獨無望的姿態。
我這輩子唯一沒有學會的就是屈服,我不知道該怎麼像那些傷害過我的人屈服,我也不懂得怎麼忘記傷痛而微笑,這是我和我姐姐最大的區別,她可以在這一秒受了傷後的下一秒變成一個精致的陀螺,沒有人可以知道她心裏想什麼,我也不能,雖然我跟她相處了那麼久,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心裏想的是什麼,從來不懂,以前我一直以為她會羨慕我的好成績,會嫉妒或者欣賞我,媽媽偶爾的誇獎也讓我感受到了十分強烈的虛榮感,可是到現在我才知道,其實我輸了,其實我根本沒有任何的資本可以跟她攀比,她有一雙圓滑的嘴巴,這樣就夠了,誰說現在的社會需要那些隻會做不會說的人,又有誰說的你隻能靠自己的才能才能獲得別人的肯定,在我們家,在顏家,這是一個悖論。
也許不止我是受害者,她也是受害者,隻不過是我用很極端的方式去解決,那就是傷害我自己。可是為什麼同樣是受害者,她可以得到這麼多,我記得很久以前,她曾經跟我說過,她現在的疼愛和幸福都是用受傷換來的,她說她有的時候很羨慕我想要發脾氣就發脾氣,想要跟誰生氣就表現出來,可是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家人給她的期望和喜歡太多,多到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招架別人給她的看不起。我隻是笑著說,其實你也可以這樣。可是不過幾年的時間,她已經變了這麼多,她現在已經不會再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再也看不到她的懺悔和對我的羨慕,這幾年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化很濃的妝了,可是卸掉了裝扮的她更加讓我覺得假和惡心,原來成長真的很艱辛,艱辛到就算你要為它丟下自己也要笑著不說後悔,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炫耀,可是我卻死倔得不願意為了這個世界改變。我知道隻有這個世界改變自己,而沒有自己改變這個世界的道理,可是就算我什麼都懂,我還是不想要去做,我多麼想在我走出了很久很久之後,我和小舅舅還能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相逢,以我們最早的姿態,我們都沒有被這個世界所改變,他還是當時那個喜歡聽搖滾的熱血青年,他還是那個可以為了心愛的女孩不吃不喝很多天,我還是那個為了讓他吃飯就算他怎麼打罵我都不走的人,我永遠是沒有頭發的雞蛋,我沒有變過,他也沒有變,隻要有這樣的一天也好,可是我們都改變了,他終於成了成熟的中年男子,他為了他的兒子和他溫柔的妻,要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而我也會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學著改變自己,讓別人能夠更加喜歡我一些。
阿信的歌總是可以震撼到我的心,我一直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一些,因為我多麼害怕有一天,當別人仍然用他們輕視的眼光看我的時候,我是不是可以有能力用自己得到的一切去給他們應該給的反擊。我走在沙漠中,卻從來沒有結果。我多麼害怕外公外婆老去的臉,我害怕看到他們本來引以為豪的雞蛋被現實改的麵目全非,可是我該怎麼辦,如果我不改變,我的所愛將會變得遙不可及,可是如果我改變了,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以後的自己一個交代。在我人生那麼多年的經曆裏,我終於知道,不要依靠別人,沒有人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依靠,你隻能靠自己。在某段日子裏,我也想過,媽媽沒有對我這麼好其實對我是不是也是一種好事,沒有人有義務對你好,就算你認為那些虧欠你的人。
阿信的歌一直能夠讓我流淚,他的聲線和他的搖滾都可以讓我想起很多很多自己的前塵往事,我可以在雲層裏抬起頭嗎,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在有一天將所有命運的鎖打破,然後告訴那些曾經看輕我的人,說,謝謝你們曾經看輕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夠,但是我會努力,每當我獨孤求敗的時候我就會為自己的孤獨心酸,沒有人可以理解我,我要的東西,我想的東西恐怕沒有人可以知道,因為連我自己都是處在一個左右為難的狀態,我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哪方麵,我不知道是現實更加迷人,還是理想更加偉大,每次每次當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裏的時候,我就會告訴自己,以後的日子,我不會再讓自己一個人坐在黑暗裏,我一定會到光明的地方去,那裏有我愛的人,可是這個夢想一直沒有被實現,到現在,我還是那個憂鬱的女孩,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把大學選在遙遠的北方,我想逃離這個地方,也許在我的大學,我可以尋覓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林振風到現在還不知道我的決定,我也還沒有告訴他,我好怕看到他之後迎接的是他落寞的表情,或者是冷漠的表情。
我的生命中終於出現了一個願意跟我一塊走過的時光,我是多麼害怕他也會離我而去,我也害怕自己不爭不搶的性格,終有一天會被現實打敗。我知道所有的自由和海闊天空將會在勇敢以後,我說不出來,我就隻能做。
我的病,我的不被疼愛,我的所有所有都不過是命中注定,盡管我對媽媽的態度十分失望,至少我還有我自己,至少我還可以讓自己變得強大,我已經沒有其他的所求,隻是希望自己可以不用依靠所有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有義務對你一直好,你能做的不過是感恩那些對你好的人,對那些對你不好的人不去看。雖然她是我的媽媽,雖然這樣親近的關係卻給我這樣冷漠的態度會給我有一點點的難受,但是我會改的,我會變得獨立自強,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你幸福,如果一個人隻能靠著以前的往事和痛苦不斷咀嚼自己失去的東西,他將永遠停滯不前,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多麼重要的人,自己的價值終究要靠自己去實現,如果說這些年的失去讓我明白了什麼,我想我不過是明白了這一點,我還是會謝謝那些傷害過我的人,畢竟如果沒有他們的苦苦相逼,我不會變的這麼明白這個世界的苦難。而我的苦難,無非是我為得不到的東西而難受而失落,可是我從來不曾想過,我得到東西不過是讓我有一段虛榮的感情,就算是這樣虛榮的感情都是別人賜予我的,我憑什麼拿,我又憑什麼不高興。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道理可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我喜歡寫文字,很喜歡,可是我不願意拿一些沒有營養的文字卻迎合一些不理解我的讀者,但是現實告訴我,如果我不懂得迎合,我會被淘汰,就算現在我還是寫著自己喜歡的艱澀難懂的文字,但是寫著寫著的時候我會流淚會微笑,這樣就夠了,我不用去讓別人知道我的想法,我也不用去迎合我不願意迎合的人和事,可是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被現實擊敗,我會被這個世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所擊倒,也許有一天我也會寫一些自己不願意寫的東西,也許我的點擊量會很高很高,但是我不快樂,但是那是以後的事情,不是麼,我應該學著去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舅舅說的沒有錯,如果沒有忍,人生怎麼可以得到完整。
我聽到奶奶說的話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說什麼,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幫別人講話了,我已經被這個現實逼退得圓滑,凡事有得必有失,興許奶奶說的話又她自己的道理和方法,我做為晚輩能做的隻有尊重。我在一旁哧溜哧溜地吃著稀飯,把奶奶說的話都當做耳邊風,有些東西你不去觸碰它就好了,這個世界自然會有該出現的東西來遏製一些你看不下去的事情,而我要做的事情,不過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我看一下,是林振風。他發來短信:“下午在不在家,我想去你家。”我回:“不方便,我奶奶在。”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什麼。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跟林振風的聯係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很在乎我的悲喜,他也不會給我一些我一直想要得到的安慰,我知道他已經慢慢看懂了我的性格,我的性格也許終究是不適合他的吧,他很圓滑,圓滑到讓我害怕,雖然我知道,他的圓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保護我的直率,可是又有誰會甘心赴死,去奔赴一個完全沒有結局的愛情。我記得在以前我還信誓旦旦地要把他收在掌裏,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去扳回定局。
是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和勇氣了嗎,是完全不想去爭不想去搶嗎,我的銳氣和我的不馴到哪裏去了,那些曾經傷害過我的人這輩子都得不到我的微笑,可是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的人生不會有任何的不能夠度過或者難堪,我得到的卻是永生永世的孤獨。我不想要說什麼等價交換,可是事實上,我一直處於很被動的狀態,這樣的狀態,讓我背離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