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兩天後如約而至,到站的時候她掄了個打電話過來:“顏南音,快來接我。”
“你沒事吧,咱們家隻有一輛破自行車,難道你要背著你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讓我載你穿越大江南北?這個不應該是你那些崇拜者的差使嗎?怎麼你還有臉叫我辦?”我正在午睡,不樂意地嚷嚷。
“嘿,幾天不見你的功力見長啊,我是你親姐,親的!廢話少說,趕緊過來載我,不然我可跟你不客氣啊!”老姐凶狠地說。
“你饒了我吧姐姐,我真的很困,現在青天大白日的,你自己打車過來就好了呀,車費我幫你出,好不,我真的好累,我想睡覺……”說完我就要掛電話。
“告訴你,如果你過來,我給你個大大的驚喜。”老姐說。
“得了吧,我想想,上次我的生日你說要給我驚喜,結果隻是一件地攤上淘來的三十元一件的衛衣,再上次,我作文競賽得了獎,你說要給我一個意想不到的禮物,結果竟然是你很久很久沒穿的泡泡裙!喂,我現在已經對你完全免疫了。你別想用這種東西騙我。”我不滿地說。
沒錯,我們家的大小姐就是這麼一個缺心眼的人,她就算在睡夢中都能記得自己臉上敷了麵膜還沒卸,大晚上也不嫌嚇人,三點多趕緊起來在衛生間像鬼魂似的卸麵膜,卻連我千叮嚀萬囑咐的生日都給忘記。隨隨便便拿一些不知道哪裏搞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要敷衍我。那些血一般的教訓我當然要記得,省的每次都因為她說的一句話興高采烈,最後敗興而歸。
“這次真的沒有錯!我發誓,我一定發誓,如果你沒有驚喜,我讓你把我所有的化妝品都倒掉我也毫無怨言!”姐姐急了,大聲說。
好家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一、二,第二次做出讓我倒掉她化妝品的承諾了,第一次是在她去年領紅包時跟我說紅包裏的錢不少於三千塊,那個紅包是三叔給的,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三叔出手這麼闊綽,給紅包跟給小姐小費似的,但是那次確實是她贏了。由此可見,姐姐對金錢的拿捏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好,就這麼定了。”我一骨碌地爬起來,這個精明的女人今天竟然會敗在自己的手下,她不是腦袋被門擠了就是喝醉了,竟然拿這麼主觀的東西跟我打賭,我決定等下不管多麼地驚喜我都要說我不驚喜,那麼我就可以親手倒掉她那一瓶瓶偶爾還冒著白眼的不知所謂的破玩意。
七月的天氣很熱,我蹬著破破爛爛的腳踏車竟然高興不已,鏟平姐姐的化妝品是我從小的夢想,從某天起,當我發現她對那些化妝品的關注度勝過對我的關注度時,我就告訴自己,一定會有一天我會把它們摧毀,今天,這個時刻終於要來了。
到了車站,我把車子停在停車場,按理說姐姐應該早就在車站大廳等我了,可是我進去逛了整整一圈都沒見到姐姐的人影,打她的電話也始終正在通話中,正在我摸不著頭腦時,我突然看見在車站的角落裏,林振風站在那裏,應該是等人,還好沒有看到我,這個世界怎麼可以這麼小。我抱怨著,連忙退出來,生怕被他看見。
其實隔了這麼久的時間,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已經慢慢淡去了,我也開始接受那場失敗的戀愛,沒有什麼過不去,愛情裏的愚蠢常常怨不得天怪不了人,隻是我想我還是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麵對他,我怕看著他的臉我會忍不住掉下淚來,不管那張臉上掛著是什麼樣的表情。
候車室裏沒有,應該就是在車上還沒有下來,這樣想著,我就又向外走了幾步,想看看進站的車子中有沒有姐姐坐的那一輛,“南音,怎麼這麼巧。”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林振風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可是我想那時我的背景一定糾結得要死了,因為我遲遲沒有轉過身去,我甚至覺得是不是我的背都已經扭曲成一團連我自己都難以接受的姿勢了。
“這麼巧……”我極不情願地轉過身去,尷尬地笑著。
“怎麼,來這裏接人嗎?”他仍然微笑著說話,樣子十分坦然。
這反倒顯得我拘束極了,想想我又何必這樣,就應該用一副淡定的心情去麵對這份感情,就算緣盡了朋友依然是可以做的嘛,這麼想我鎮定了不少,說:“是的,我姐姐今天回來了,讓我來接他,你呢?接朋友嗎?”
“不是,來這裏辦一點事,沒想到這麼湊巧就碰到了你。最近你過得還好嗎?”他說。
我不想聽這麼傷感的話,我真的不想聽,我討厭言情劇裏的套路,似乎兩個人離開了,過得好與不好就成為了對方想不在乎卻沒辦法不在乎的事,然後在某次重逢的時候裝作毫不在意的提起,我討厭這樣的橋段,可是今天它卻真真實實地發生在我的身上。
“很好,你呢?”我麵無表情地說,誰都不知道在我明媚不清的表情下藏著一顆如何無法平靜的心。
“我也很好,隻是……”他微微皺了眉。
“隻是怎麼?你怎麼了?”我問。
“隻是,有的時候,真的好想你。”他說,消瘦的臉龐陷在陽光沒有照射到的陰影裏,有點悲傷。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很疼。很早以前,安寧說過一句話,心都疼了,還有什麼是不疼的。沒錯,還有什麼是不疼的呢。在和他分開的第一天,我哭著把自己寫的關於他的所有日記都燒了,通紅的火焰舔舐著那些讓我開心的日子,我的淚水一滴滴滴在地上,不想說不想想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因為不敢在乎。可是為什麼我的生活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時候,他要來打擾我呢?
“振風,我想我們既然都分開了,就應該好好麵對以後的日子,而不是沉溺在以前的日子裏無法出來,沒錯,我們是給了對方不少的懷疑,可是我們也給了對方很多痛苦。我不夠勇敢,我承認,我受不了那些痛苦才放手的,也許放手對我們都有好處。好了,我要去找我姐姐了。”說完我轉身要走,這次我不想再給自己心軟的機會。
“但是我記得你給我的那個罐子一直是你最喜歡的,你也曾告訴過我關於那個罐子的故事,怎麼你這麼快就不敢再愛我了呢?其實我什麼都可以改,以前的那些錯我也可以改,但是你應該相信我,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後,我就沒有朝三暮四,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你。”林振風在後麵喊著。
“對不起。”我說。
“南音,也許你真的要好好想一想。”姐姐拉著行李箱出現在我眼前,說。
“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們是串通好的?”我有點不敢相信。
“我跟你說的帥哥就是他,我沒想到他會找到我,他一星期之前就跟我說要見一麵,可是我一直推脫我沒空,沒想到他就在我們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說隻要我有空打個電話給他,他隨時能到。從這點看來,他是多麼疼愛你。”姐姐說。
我抿著嘴巴沒有說話,林振風一直是個執著的人,有一次我去二叔家過夜,他為了給我個驚喜沒有告訴我會來找我,結果他在我家樓下等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我上午放學回家後,看到一臉疲憊的他問他為什麼沒有給我打電話給我,他淡淡地笑了,說:“我隻是想給你個驚喜。”那些點點滴滴都在我的心裏保存著,這些東西,我知道,就算我燒掉多少頁紙都沒辦法燒掉心中對他殘留的記憶。
“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那些話嗎?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要因為一時的決定毀掉一生的幸福,他,絕對值得你重新審視。好了,現在把車鑰匙給我吧。”姐姐把手伸出來,她吐了吐舌頭,屬:“這個驚喜夠大吧,我想我的那些化妝品保住了。”
我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把鑰匙拿給她,然後轉過身對林振風說:“所以,現在我們要去哪裏談談?”
“就在這附近的咖啡館,我已經把位子訂好了。”他笑著說。
他似乎始終在微笑,麵對我的時候,他總是把他最溫情的一麵表現給我看,可是當我看到他在籃球場上廝殺的時候,當我看到他在自己的生日晚會上,因為顧全大局不得不對所有的賓客強顏歡笑的時候,當他知道了是何琉把一切告訴了我之後仍然能把何琉當成自己最好的兄弟的時候,我知道,他一直是很霸氣。
我們在咖啡館裏靠窗而坐,我們之間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坐著,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很久很久他才說:“所以你願意跟我繼續在一起嗎?”
我沒有說話,輕輕搖晃手中的咖啡杯,我說:“你過得好嗎?”
這句話很清淺,卻仿佛隔了好幾個世紀,我一直想問,一直不敢問,我隻能通過別人或多或少的話語揣測他的生活他的處境,我知道他一直過得光鮮亮麗,父母常帶著他吃喝玩樂,他一直都是養尊處優。沒有一個人告訴我他過得不好。我不知道是歡喜還是嫉妒,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快樂,可是看到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的時候我還是心痛,今天的這個問,也算是解我的一個心結。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他說。
“真話,很真的真心話。”我看著他,說。
“很不好,真的很不好。”他說,輕輕撫摸手上的咖啡杯,“我每天都在想我們是出了什麼問題,會讓彼此這樣互相傷害。我知道我說的任何話你都不相信,也許在你心中何琉始終是更重要的那個人,但是我不在乎,我隻希望你能相信我說的話。我在和你談戀愛後的每一句話,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誠意,沒有半點謊言。我甚至可以跟那些女孩子當麵對質,如果你需要,我隨時可以把她們叫過來。”
“沒有這個必要了,其實我也想了很多,也許當初我對你能堅定一些,我們今天就不用處在這個狀態,何琉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很重要,沒錯。但是現在我願意相信你。”我說。
“謝謝。其實從剛才你願意跟我來這個咖啡館,我就知道我們一定一定會繼續下去。”他自信滿滿地說。
我喜歡看到他自信的樣子,陽光的,硬朗的,所向無敵的,也許這樣的男生在我心中才是有擔當的人。可是為什麼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想到席以參,想到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他曾經在他的兄弟麵前緊緊摟過我的肩,霸道地說,這是我的女朋友;想到他可以在別的男生在我的座椅上粘泡泡糖的時候,衝動地上去把他們揍一頓。時光荏苒,我竟然長了這麼大,那些浸泡著幸福和甜蜜味道的日子竟然也離我這麼遠,讓我想起來的時候會忍不住落淚。如果現在的林振風知道我在看他的時候想到的竟然是另一個男孩心裏又會是怎麼的感想。
那天傍晚我們一起走出了咖啡館,源於老姐在電話裏直催:“哎呦,顏南音,事情搞定了就趕快回來了啦。還在磨磨唧唧什麼呢,我還等著你給我做一頓好飯呢,還有老弟一大堆不懂得數學題還要你教,趕快回來啦。”我不耐煩地答應著。
他笑著說:“你姐姐平時都是這樣跟你說話的嗎?看來你們姐妹的感情很不錯嘛。但是她在外人麵前卻是很溫文爾雅。”
我嗤之以鼻地說:“就她,不過是一個假麵啦,慢慢你就會明白的。好了,不說了,我要趕緊回家了,如果讓我奶奶或者是其他什麼人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他點了點頭。我們各自回家。
到了家裏,一股香味撲鼻而來,果然不出我所料,姐姐早就把飯菜做好了,在這個家裏,姐姐的廚藝一直都是有口皆碑的。我充其量隻是個給她打下手的,而弟弟也還沒回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每次她都用這種破招數讓我回家。不知道她的葫蘆裏買的什麼藥,我回來後她也不能跟我多說幾句話,但是這樣做她就是樂意。
“喂,你用不著這樣吧,這次又耍我。耽誤我和他的大好時光。”我不滿地嘟囔著。
“哎呦喂,我們家老二今天怎麼也胳膊肘往外拐了啦。真是女兒長大不由娘呀。”老姐還不忘酸我。
“呸呸呸,老媽都沒說這話,你在那瞎參合什麼勁。”我啃著蘋果不滿地說。
“好吧,今天讓你這麼快回來是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你,”姐姐一臉認真的樣子,“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隨即姐姐就擺出了一副娛樂至死的死樣子。
“有點出息好吧。你每次都用這種不入流的方法達到自己該死的目的。”我不禁狠狠地羞辱她一番。
“好妹妹,就告訴我唄,姐姐想知道啦。”果不其然,一副死相。
“那要我告訴你也行,你先告訴我,他去找你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問。
“他很早之前就說要見我,我一直以為是我的哪個仰慕者,就硬是沒有答應,可是他很執著,說是在我的學校外麵租了一個房子,一直等到我有空。我就隻好去了。沒想到一開始他就自報身份,還告訴了我你們之間的事,隨後他請我在全城最高檔的地方吃了一次自助餐,我就想這樣的鑽石王老五一定得幫你留住。於是乎我就告訴他,你們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他挺高興的。其實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會給我一點紅包什麼的,可是沒有。哎呀呀(其實在哪個時候我很想站起來終止老姐這罪惡的演說,可是由於我實在很好奇故事的發展,於是我忍住了,但是相信我,在我的生命曆程中,顏南方同學這樣的不著邊際吹牛皮並且講了好幾個小時都講不到重點的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曾經有一次,她在跟我亂侃了一個小時鄰家哥哥怎麼追鄰家姐姐的浪漫橋段之後告訴我其實鄰家姐姐是一個蕾絲邊後我就對她徹底絕望了,為什麼她就不能一次性完成所有冗長的演講了,於是乎我隻好壓抑著自己的怒火聽她把一段裹腳布講完。),然後他就帶我去逛商場,說是要幫你買東西,可是又不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於是乎讓我自己去選,我當然不能放過他了,我挑了最貴最潮的東西買給你,他也真是牛皮啊,刷卡的時候竟然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妹妹啊,這個妹婿我是要定了,哪天你不要了,你可以把他留給我。”
我坐在沙發上泛起了白眼,“你這個死丫頭,一來就詛咒我。要死哦。”但是心裏確實美美的,不是因為他願意為我花錢,而是他的那片心。
在金錢這方麵,我一點也不付錢,之前林振風把他那張存了五位數的銀行卡拿給我,並且讓我自己設置密碼的時候我都不會所動,今天的這幾件衣服又怎麼能收買我呢,隻是我一直很感激他的奔波,他的用心,他的全力以赴。也許就憑這點,我也應該用自己的真心實意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