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振風敬到我們這張桌子時,他看了我一眼,說:“這張桌子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和好朋友們,我一定要一個一個敬過去。”大家都起身了,我也趕緊起身,不想讓別人看到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哇,他竟然把我列在他的好朋友之列,原來我在大帥哥的心中地位這麼高啊。”詩韻又在一邊肆無忌憚地扮起了花癡。“也許他隻是把你當成了哥們。”我小小地嘲笑了她一下。
敬酒詞什麼的他都想好了,這樣的場麵對於總是和父母在商業圈裏摸爬滾打的他來說並不難,從小到大,他什麼場麵沒有見過,隻是在今天我覺得他連笑容都是假的。
“南音,該你了。”林振風的聲音把我從自我幻想中拉了出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把酒杯滿上。“不用了,看你平時也是極少喝酒的,今天就饒你一命,你就喝飲料吧。”林振風仍然是微笑著,給我遞來了果粒橙。
“這怎麼能行呢。同樣是女生呀,你怎麼可以區別對待呢?”同桌的一個男生不舒服了,嚷嚷著。
我有點尷尬地看著他,說:“不用你搞特殊,我可以的。”說完我為自己的杯子滿上了青島啤酒,啤酒我喝的也不少,但是在外麵喝果然是第一次,之前媽媽最反對我在外麵跟人家喝啤酒,一般我隻是在家裏陪媽媽喝。“這杯敬你,祝你學業有成,天天向上。”還沒等他說完我就咕咚咕咚地把一整杯的酒倒進了肚子裏。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把我跟他說的話當成了最後的道別,我想此生也許我都不回再和麵前的這個男生多說什麼話了,我們之間已經隔了那麼多的東西,不論是真相還是誤會,我都不是很願意麵對。
“謝謝。”他說,也把酒一飲而盡。
輪到敬邱小了,還是剛才那個男生,他擠眉弄眼地說:“是不是要喝交杯酒呀。”全然沒有剛才敵視我的意味。我冷漠地看著他和邱小,邱小顯得有點臉紅,她嗔笑著讓那個男生不要亂說話,但是其中的幸福感我想我還是感覺到的。憤怒似乎在心頭燃燒,如果不是我告訴何琉,也許林振風還沉浸在他所謂的風花雪夜緋聞萬千中無法出來,他跟那麼多的女生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些我都不知道,何琉跟我講過,林振風和邱小的關係,整個高三年段都知道,他說我就是太幼稚,沒有做更多的考慮就決定要跟一個男孩子在一起,更何況是林振風這樣的紈絝子弟。現在、想來自己竟然真是最傻的那個,就算你是林振風的正牌女友又怎麼樣,他的朋友誰能認識你?甚至要給你一點小小的特殊對待都會對他布置真情的兄弟反對,而邱小和安寧她們,一直在眾人心中維持著和林振風最為般配的樣子。也許,我才是應該退出的那個人。
邱小和林振風喝完了酒,沒想到大家還是不放過他們兩,連詩韻都起哄道:“那麼多年的緋聞女友了,多喝一杯,好事成雙嘛。”
我看著林振風,帶著悲憤。他似乎也知道一切,可是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麵前的場景,伶牙俐齒的何琉這個時候竟然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為他解圍。
“算了,大家饒過我吧,我父母還在這裏呢,大家要怎麼鬧等私下我們再鬧好嗎?”林振風賠笑道。
大夥笑了起來,那些不知所以的人們以為自己在撮合一段好事,可是在這堆人中,最不起眼的那個我,心裏卻一點一點地疼起來。
邱小訕訕地坐了下來,臉上卻不忘逢場作戲地笑著:“你們就不要為難我們兩個了,沒有的事都被你們說成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喝得猛的緣故,我竟然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好在已經接近尾聲了,生日晚會結束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提議要接著HIGH,剛好這家酒店五六樓是KTV,那些還未盡興的人就先跑到樓上開了一間包廂,我正站在那裏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去,縣城的公交已經沒有了,我本來也不打算往家裏趕,可是照眼前的情況來看,我似乎是最突兀的一個。
初中時我和席以參的謠言傳的沸沸揚揚,我甚至能感覺到剛才踏入大廳裏的時候人們異樣的眼光,我聽到有人在小聲說,怎麼她跟振風很熟嗎?
沒錯,我是一直把自己排除在眾人之外,我的經曆讓我始終快樂不起來,在我考進縣裏在最好的高中那天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發憤圖強,等到哪一天站在曾經嘲笑我的那些人麵前,讓他們看看光鮮的我。可是事實已經證明,我本來就是一個存在感不強的人,不論我多麼優秀,多麼突出,對他們都無法造成絕對的諷刺。
我不過是一個扮相豐富的小醜,在我出盡醜的時候他們可以津津樂道地談起我,或者添油加醋地誹謗我,可是當我有所成就時,他們就能自動屏蔽我的存在,好像我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三年來的努力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做給別人看的,而真正可笑的是,根本沒有人要看。
“我看我還是不去了,現在天色有點晚了,我應該回去了。”我對林振風說,何琉站在旁邊無言地看著我。
我之前曾經跟何琉說過,我希望在我想要離開的時候,他能帶著我離開。可是我沒想到在我說完這些話後,何琉的表情木訥僵硬,許久許久他才緩過神來,說:“那南音,我送你去坐車吧。”我點了點頭,對林振風微笑了一下,轉身走出酒店。
“南音,你不是還有東西要交給我嗎?”林振風問。
我這時才想起我始終抱在手裏的罐子,因為太過拘束我竟然忘記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對了,我差點忘了,這個是給你的生日禮物,雖然比不上你那些朋友給你的貴重,但是都是我親手做的。希望你能喜歡。”說完我把那個罐子遞給他。
何琉已經走出很遠了,一點都沒有等我的意思,天依然下著雨,我怕何琉走遠了,對於那個鎮子我一點都不熟,於是我把東西拿給他後急急忙忙地走了。
我沒有再見林振風一眼,我怕自己會因為看到他眼睛裏的星光而難受。我們都清楚,現在我根本沒有車能回家,我隻不過是找到一個很蹩腳的借口逃離那裏。他懂,我們都懂。
我追上了何琉,他沒有撐傘在雨中走得樣子很憔悴,我靜靜地走在他旁邊,沒有說話。
“難過嗎?”他突然問我。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如果難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你可以哭。”何琉說。
突然所有的不甘和委屈湧上心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難過,我也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可是淚水在那一刻就像無法停住的泉,不斷往外流。
“其實我一直問我自己,告訴你那些東西到底是不是對的。我承認我喜歡你,我也承認那時知道你已然接受他的時候怒火中燒,也許是出於衝動告訴了你這一切,我沒想到這會讓你如此難受。安寧告訴我,感情無法勉強。也許就算你離開了他也不可能到我身邊來,而現在我隻希望你能自己做好決定,不為別人,隻為自己。可以嗎?”何琉說著遞來紙巾。
“我一點都不怪你,真的。我一直很感激你能告訴我一些我一直被瞞在鼓裏的事,我隻是難過,為什麼他要騙我。我喜歡一次席以參已經不易,我從中受了那麼多的傷,如今我以為自己可以重新來過,沒想到仍然是被傷害。”我說。
“不要這樣,好嗎?其實他還是有不少可取之處的,你們需要通過自己的接觸才能知道,隻是通過我的一麵之詞其實也未必是全麵的。你試著給他一次機會,也算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而我,會一直在你的背後看你幸福。”何琉說。
“謝謝你,你的肩膀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我覺得有點孤單。”我說。
他點了點頭,把我輕輕摟在肩頭。
原來不論經曆了什麼事,在我身邊的仍然是何琉。兜兜轉轉,我經曆了席以參,經曆了林振風,經曆了苦痛和折磨,在我身邊的仍然是何琉。如果有下輩子,我不要他做我的男朋友,隻願他做我的知己,知己得一足矣,他就是我此生最珍貴的寶藏。
不遠處房屋前靜靜流過的河流把山村掩映得異常安詳,我和何琉走累了就坐在草坪上,也顧不上濕漉漉的草地,我們一直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在我把頭靠上何琉肩膀時,林振風在默默看著。他本來已經要把我們交往的消息告訴所有人,可是當他看到一切後,他抱著那個罐子往回走,一滴滴的眼淚滴在罐子上,沒有聲音。
那個晚上我在詩韻家裏待了一個晚上,那個缺心眼的丫頭片子,一有歌唱一有帥哥陪就忘乎所以,整個晚上都瘋瘋癲癲,還揚言要把包廂裏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小白臉泡到手。有時候真羨慕沒心沒肺的她,可以永遠保持童貞無畏的心,不用看世俗的眼光和品頭論足,最重要的是她是單身,不用受盡感情的傷害。
第二天我就回家了,又開始過起了頹廢潦倒的日子,突然想到在不到一個月之後我就能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績,而奮鬥良久的成果終於要被揭曉時不禁期盼又忐忑。奶奶那幾天都沒在家,找三叔去了,弟弟也開始了緊張的期末複習,我就十分模範地當起了家庭主婦,偶爾也會跟姐姐泡泡家常,她過不了多久也能放假回家。
這期間我已經很少再想起林振風了,隻是在偶爾聽到某首歌看到某篇文章時會矯情地想到他曾經為我做過的一切。抽屜裏始終放著他給我寫的信,他的字不好看,但是看的出來,他一直很用心在寫,還有他的電話,那是我借口媽媽不讓我用手機時他托人捎給我的他用過的舊手機,還有他給我的銀行卡,銀行卡的密碼是以我的生日命名的,我突然發現他留給我的東西很多很多,多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忘掉那段過去,可是我能給他的卻是極少,甚至我還記不清他的手機號碼,更不用說買了什麼東西送給他。本來就是一段不平衡的感情,又何必傷神呢。
我之前欠他的,我都還了。隻不過我還的方式是我的眼淚。
又是半個月過去,姐姐跟我說她買了後天的票,我還圍著圍裙在炒菜跟她嚷嚷:“你如果不帶點好吃好喝的回來,你就不是我姐姐。”
“你個孽障,真是為了吃喝可以六親不認啊。”姐姐在那邊叫囂著。
“反正我不管啊,你妹妹我在家裏把自己搞得跟個黃臉婆似的,你在大學裏吃喝玩樂,反正你就是要帶些東西回來平衡平衡我的心裏。”我繼續嚷嚷。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哦,姐姐我明天要去見一個大帥哥,聽說是慕名找我的,看他能給我買一些什麼好東西,倒是再分你一點啊。”姐姐無不得意地說。
“好好好,但願不是爛桃花。我先掛了,菜都快被我炒焦了。”說完我撩了電話。
姐姐這麼貌美如花,身邊總是少不了有人給她提鞋,這一點從某種程度上跟溫雅有的一拚,唯一的不同是溫雅給人的感覺是百毒不侵,似乎金錢啊名利啊功名利祿啊都進不了她的心,她要的就是感覺,如果有了感覺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閻王老爺她都敢愛,而老姐典型地為五鬥米折腰的窮酸相,當然這些東西都是在我麵前才表現出來的。在別人麵前她還是高傲並且矜持著的。
老弟那天很晚才到家,原來是被老師給罰抄作業了,原因是因為他幫一個同學做作業。我端出一番嚴肅的表情做出審問狀:“你平時不是這樣的,怎麼這次這麼樂於助人了?”
“別問了,老姐,我以後不回了。”弟弟不耐煩地說。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既然現在是我煮飯給你吃我就有義務知道你怎麼了,你知道媽媽對你的期望有多麼大,更何況你眼見就要初三了,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錯呢。對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我喋喋不休。
不知道什麼開始我變得跟媽媽似的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我為自己的囉嗦感到深深的愧疚和不安,但是這種症狀隻是在弟弟身上表現出來,對於老姐和堂妹我總是言簡意賅,不行就付諸武力,但是弟弟是在太不以言,他就是我們家裏的希望,更是媽媽的精神支柱。我很怕弟弟受到委屈,我一直無法忘記的是我看到弟弟被堂妹用腳猛踢的時候抿緊了嘴唇,那時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保護不能讓她受盡委屈。那件事的結局是我衝進房間,把堂妹抓了起來狠狠揍了她的屁股。盡管後來堂妹哇哇大哭地去跟二嬸告狀了,我仍然大義凜然視死如歸。
“真沒什麼事,你放心吧。老姐。”弟弟看到我的表情有點哭笑不得。
“好吧好吧,但是如果你有什麼委屈盡量告訴我,我肯定幫你擺平。一言為定。”還沒等弟弟張嘴我就往他的碗裏夾一大口菜,他隻好無奈地點點頭。
我覺得我賢妻良母的性質在這段時間表現得淋漓盡致。我竟然真的把自己當做一個已經嫁為人妻的女士來看待,除了沒有洗衣拖地擦窗,我把弟弟的生活照顧得井井有條,做飯買菜洗碗,做得不亦樂乎。可是後天老姐一回來,我的真正本性就要顯露出來了。翹著二郎腿啃瓜子做SPA似乎理所應當地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遇到老姐這麼一個奇葩,我就等著毀滅吧。
這麼想著我竟然哼哼了兩聲,老弟很奇怪地問我:“你還好吧,老二。”
我恨瞪了他一眼,“你才二呢。你老姐我是一想到後天一回來就會被你大姐的三教九流待會,沉溺在膚淺的美容享受中而感到悲痛不已。你懂毛。”
“就你?得了吧,還以為你是積極小青年啊。我看大姐一回來不過是幫你揭露你自己的本質罷了,順便說一句,你炒的這道菜真的……很難吃。”說完他扒完最後一口飯,離開了飯桌。
在我們家這樣的打擊是在所難免了,我甚至很難相信有一天我們相敬如賓了,這個家會妖孽成什麼樣,我很慶幸自己還能和自己的姐姐弟弟打打鬧鬧,而且我們還玩得起。但是我一直不知道的是,隨著時間的轉換,是不是在這個和諧穩定的小家會滲進老顏家代代相傳的品質——勾心鬥角,然後等到有一天一切都被發現,每個人都受了硬傷。
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自己太偏激激進了,哪有一個女孩天天正事不辦整天傷春悲秋的,金錢有它本身的性質,它本來就可以讓本來好的事情更美好,糟糕的事情更糟糕,這個本來就是不可違背的定理,我又為何想要扭轉這樣的逆局呢。更何況,作為顏家的女兒我終有一天要離開,它的興盛和衰敗也許也不容許讓我細看了,我又何必如此放不過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