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時間,深信不疑。
也許由於她父親的關係,她沒有被深刻追究,隻是從那之後,她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默默寡言,看到我卻會點頭打個招呼。這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是不是有的人就是功利到這個程度,隻有在倍受打擊後才會想到之前雖然沒有帶去歡笑卻也沒有帶去痛苦的人,並且能夠在他們的麵前低下頭來,尊重和注意到他們。
那天考完試回家後,我複習了很久的功課後才發現一直掖在書包裏的漢堡和熱狗。打開一看,在漢堡的上麵,是一塊被做成心形的金黃色的荷包蛋,旁邊放著一張小紙條:是我親手做的哦。
我從來不吃荷包蛋,那次我也沒有因為是他大早晨起來做的而破例,我把荷包蛋挑起來偷偷扔進了垃圾桶,我沒有看到,弟弟在我的背後看到了一切。
我發了條短信給他:謝謝你的漢堡和愛心荷包蛋,很好吃。
發完之後我把手機關了,我知道在他收到短信後會打電話給我,可是我不想接他的電話,一點都不想。
高三的時光對於我來說彌足珍貴,我不願意把一切放在風花雪月上,況且我知道他顯赫的家世和爛的可以的成績,對於這樣一個紈絝子弟,我不願意為他投注任何的感情,我之所以會接受他隻是為了填補感情的空白,我在那時候反複地告訴自己,並且非常肯定。
所以我編造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推諉跟他通話,我告訴他我的手機隻能發短信,我媽媽不讓我打電話,他知道後買了一遝的電話磁卡給我,讓我方便的話可以在放學後到公共電話亭裏打個電話給他。我含糊地收下了,但是在之後的日子裏,我沒有一次打電話給他,那堆電話卡,也被埋在了一堆考卷下麵。
之後他送了一根手機給我,讓我做作業做得累的時候可以打電話跟他訴訴苦,我推脫了很久見推脫不掉就收下了,可是每個星期打電話給他的時間微乎其微,每當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總是能聽到他旁邊的喧嘩聲,我知道是學生下課回家時的嬉笑聲。那時的感覺是,即使我可以用電話聯係他,即使我可以覺得他跟我離得很近很近,但是我距離他的心卻很遠很遠。
我不會知道,我的行為被弟弟看到後,他會告訴林振風。
我更不會知道的是,林振風就算知道其中的種種,他都不會生氣,他說,你開心就好。
我們年少的時候也許都會有這樣一段感情,它很真切,但是你卻看不見,你總覺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隻是個無賴,你不敢因為之前的失敗而投入太多,你不想因為一段自以為無謂的感情而放棄家人的希望和寄托,然後在很久很久之後當你回望那段感情,你會發現那是你經曆過最美妙的事,沒有之一,是唯一。
隨著市質檢的結束,期末似乎也慢慢地近了,而後是高考,而後就是麵對我們的未來。我的學習也進入了緊鑼密鼓的複習階段,教室開始掛起了倒計時,在倒計時第100天的時候,沈子君再次闖進了我的世界。
她給我最後的記憶是她跟林振風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調情,我始終記得當時掛在她臉上的笑容,對我是一種挑釁,我甚至一直深信她是知道我在俯視他們的,所以她要做出這番沉溺幸福中無可自拔的模樣。我就是孤傲到不容侵犯,我不願意嘴巴裏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的男生,在我的麵前或者背後去跟一個容貌美麗的女生曖昧不明地說話,就算我會因為他的濃濃的愛意感到厭倦。
我一直認為她是故意的,她本來就什麼都願意跟我搶,就在我要安心複習的時候,她都要闖入我的眼睛裏分散我的視線。所以當她打扮純真地站在班級前麵作自我介紹的時候,我的不安漸漸濃厚起來。
她被安排在了班級的最前麵,就在我隔壁組的隔壁組,剛到的她暫時沒有同桌,一個人霸占著一大張的桌子,我覺得這個世界實在運轉得有點詭異,似乎所有我的仇人我的敵人都會在我最重要的時刻出現,在我初三的時候我遭遇了流言,在我高三的時候,我遭遇了沈子君。
兩者都是我生命的硬傷。
但是那時的我心態早已平靜了許多,我告訴自己,隻要她不來惹我,我是堅決不會去招惹她的,至少我想好好過完所剩無幾的日子,如果我加把勁,也許我就能證明自己,也證明媽媽,當年她生下來的女嬰不是錯誤來到人世的天使。
那天我下完課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沈子君走到我麵前,說:“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奶茶?”
“不要了,我要回家了。”我淡淡地說。
“你是不是還在為以前的事情生氣,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你的度量不至於這麼小吧。”說完她看著我。
“聽著,我從來不是度量小的人,如果我的度量真的小的話,我會在你跟我男朋友搭訕的時候上去甩你兩個耳光子,但是我一直沒有。我們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但是你什麼都跟我搶,什麼我都能容忍,但是我的男朋友,我請你不要碰。”我說完示意她讓開。
“我跟你比試因為你有資本,你的家庭比我優越許多,所以我才在你麵前有自卑感,至於林振風,我確實很欣賞他,但是絕對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們從來沒有曖昧不明。”她說完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表情裏找到一點答案。
“說完了嗎?說完了我要走了。”我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其實心裏是暖的,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對我如此深情地說過話,除了林振風,但是對於他的含情脈脈我真的沒有感覺,沈子君今天的話,卻似給了我很熱很熱的一團火,慢慢捂融了心中的一塊冰。
可是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嗎?她以前的種種傷害真的隻是出於一種自卑嗎?我已經被傷害得夠多了,我不希望這次自己還是處於弱勢,我這麼想著,為自己剛才的及時離開舒慰了許多。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也許是一句真理。
回到家,奶奶已經坐在那裏等著了,她從來不會因為我沒到家而自己先開始吃飯。我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老人,心裏竟然漾起了一絲溫暖,盡管她語言刁鑽,喜歡看我笑話,在我出生的時候拋棄了我。但是她畢竟對我有疼愛和感情,她每個晚上都會為我煮好點心,放在餐桌上,等我去吃。一個晚上是麵湯,一個晚上是湯圓,一個晚上是牛奶和麵包,這麼算下來,一個星期竟然也重不了樣;她生病沒辦法給我做飯的時候,會給我很充足的錢,讓我在外麵吃飯。不可否認的是,在她照顧我的這段時間,我的體重不減反升。
我真的不願意用憎惡的眼光看任何人,但是我更不希望自己隻能處在卑微的位置任人評說,所以我總是采取冷淡的態度,以為自己這樣就能看淡一切。而這導致最嚴重的後果就是我的心早已進不了任何的愛和感恩,我用有色眼鏡看任何的人任何的事。
那天因為沈子君的話我想了很多的事情,我竟然會重新審視奶奶的對待,我竟然會坐到她身邊跟她說說今天學校裏發生的事情。剛開始她顯然有點吃驚,可是聊了一陣後,她又用之前的語調和態度讓我趕緊去吃飯,不要讓飯涼了。
我點了點頭,可是我看見桌子上有另一副幹淨的碗筷,“誰要來?”我邊夾菜邊問。
“你記得老家的那個玩伴嗎?沈大爺家的孫女,說是也調到你們學校了,晚上會來我們家吃飯。”奶奶說,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電視機。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該躲的始終躲不過。原來剛才沈子君跟我說那些話隻是為了到時候我們在家人麵前見麵的時候不會那麼尷尬,原來在她美麗的笑容下麵仍然是有難以揣測的居心。
“那我需不需要等她,不然不大好意思吧。”我放下碗筷,說。
“不用,琢磨著應該到了,我也幫她留了飯了,你盡管吃。”奶奶說。
這時門鈴響了,果然是沈子君。
“沈丫頭呀,好久沒見,漂亮了不少,趕緊進來吧。”奶奶說著讓我幫她盛碗湯。
“奶奶好,真是麻煩您費心了。今天我剛到學校報的名,所以急急忙忙地也沒有地方吃飯,所以還得麻煩您家。還好之前跟南音是打小的玩伴,才敢來驚擾。南音應該回來了吧。”沈子君邊說邊脫下了鞋,進門來。
“你這個小鬼還真是會說話,我們家南音如果有你一半好就好了,她也是剛到的,高三複習緊張,我得守著,把她當公主一樣伺候著,趕緊來喝完湯吧,降降暑。”奶奶說完朝我看了一眼,說:“南音,你怎麼回事啊,也沒有打個招呼,一點禮貌都沒有。”
“奶奶,我們兩個是自小的玩伴了,還需要這麼客套嗎?”我說著輕輕笑了起來,既然你沈子君要在我奶奶麵前裝乖巧,那我就奉陪到底。
這個景象真的很搞笑,三個人貌合神離地客套著,奶奶肯定擔心著她一直追的那部劇裏的女主角是不是被婆婆虐待致死,我則在想趕緊把這頓飯吃完,就算我有多麼不想應酬沈子君,但是在奶奶麵前我不希望自己被比下去。至於沈子君,我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麼,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覺得奶奶煮的湯不好喝,因為那湯,被奶奶下了太多的鹽巴。
“奶奶,我吃飽了。”說著沈子君輕輕放下了碗筷。
“不多吃點嗎?別來我們家吃飯還被餓著了,這樣我怎麼跟你爺爺交代呢。”奶奶說。
“怎麼會呢,奶奶照顧得很周到,我吃得很飽。還怕我會打擾到你們呢。”沈子君說。
“我奶奶說得是,你還是多吃點吧,等下回去你少不了折騰的,黑燈瞎火的也沒有點心吃,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我說。
“說笑話了,在你們這我怎麼會客氣呢。再說,以後如果我要來也是常有的事呢,奶奶做的湯真的很好喝。”沈子君說。
“嗬嗬,你這個孩子就是會說話。我們家南音還老是嫌我做的湯太鹹什麼的,這個孩子就是喜歡雞蛋裏麵挑骨頭,怎麼都伺候不好她。”奶奶別有意味地說。
我知道,永遠都不要期望從奶奶的口裏說出關於我的好話,但是為什麼是在沈子君的麵前。我明明看到她喝湯時候皺起的眉頭,現在卻違心地說好喝,而且她必然知道我和我奶奶不合,故意挑了這根軟肋,我隻能說她步步心機。
“奶奶,我要先進去做作業了,你們慢慢聊。”說完我站起來起身要走。
“顏奶奶,那我也要走了,不打擾你們了。”看我起身要走,沈子君也起身要走。
“是有點晚了,那你趕緊回去吧,到家的時候得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讓我放心。以後把這裏當成你的家吧,我隨時做湯給你喝。”奶奶說。
“慢走。”我直截了當地說,沒有任何挽留之意。
沈子君微笑了一下,跟我們道了個別就走了。奶奶等她走遠了,繼續趴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劇,嘴裏念叨著:“這麼磨磨蹭蹭的,早該走了,害我落了那麼多劇情。”
我苦笑了一番,走進了書房。
打開了書本,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吃飯時候的場景又浮現在了我的眼前,奶奶和沈子君人前的巧言歡笑,互相謙讓,是多麼看似真實的假象,奶奶會在她離開後嫌她煩,而沈子君會不會同樣埋怨奶奶做的湯太鹹。這個世界本來就不該用簡單的加減來計算,在人麵下的人心,你永遠不知道,它是什麼模樣。
人類的嘴巴從來就是為了遮掩心,我甚至無法知道,當人們剝離了皮囊,隻剩下空白的心髒,看到的會是什麼。是不是無法入目的貪欲和肮髒。
振風又發了短信過來,實在不想回複,想要關機了事,改天再跟他解釋我關機了,可是就在我要關機的時候,他的電話掄了過來。我接了起來。
“我就在你的樓下,你能下來下嗎?剛才看你一直沒有回短信,以為你關機了呢。”他說。
“現在?好吧,你等下,我馬上下去。”我說完,匆匆掛了電話,跟奶奶撒了個謊就下樓去。
這次我選擇走樓梯下樓,他總是在很突然的時候出現,我不喜歡這樣,我討厭他什麼事情都不在我的意料之內,所以我不想那麼早看到他,哪怕是一點點的拖延時間我都願意施加。
在下到最後一級樓梯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穿著純白色的T恤和運動短褲,頭發上的水珠在燈光下顯得神秘朦朧。他轉過身看到了我,立即迎了上來,說:“我知道你現在挺沒空的,但是我真的想你了。”
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說:“這麼晚,是怎麼出門的,你父母知道嗎?”
他有點無可奈何地說:“我們好不容易見麵,別說那麼沉重的話題好嗎,是我找一個朋友借的車子,我在九點之前要回去,這段時間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我看了看表,才七點半,但是這個情形看來我是不可能拒絕他了,於是我點了點頭,說:“好的。我們就坐在外麵的草坪上吧,那裏暗,沒人能認出我們。”
他點了點頭,要過來牽我的手,我下意識地躲開了,他有點尷尬地挪開了手,假裝隨意地說:“晚上吃的是什麼?有沒有吃飽?”
“有。”我說。
“學習是不是很緊張,讀書也不要太拚命了,身體還是比較要緊的。”他繼續說,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冷漠。
“知道的,你呢?你的學習緊張嗎?不過照這樣看來,應該不是很緊張。”我微笑著,但是語氣裏有很明顯的嘲諷意味,他似乎體會到了,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找你很困擾你?”
我說:“沒有,隻是覺得在高考麵前,什麼事情都是要暫且緩緩的,其實你這樣不僅會打擾到我,對你自己也是不好的。”
“我知道了,”他說,有點沮喪,“以後我會注意,畢竟離高考隻有一百天了,誰都想搏一搏,可能是我這個人比較沒有誌氣吧,所以也沒有意識到重要性。”
“你知道這點很好。”說完我呆呆地看著天空發呆。
“其實我一直希望你做的更好,你的英語應該是可以改進的,你應該多做點題目。”我說。
“你對我的學習有所希望?”他說。
“是的。”我說。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的。我知道我讀書方麵不夠專心和認真,但是我其他方麵你大可放心,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本來就不應該有太多聯係,主次我是知道的,除非是太想你,不然我是不會貿然打擾你了,現在看到你對我有信心,我很高興,我一定會努力,不讓你失望。”他說完,笑了。亮晶晶的笑容在沉靜的夜色裏顯得很獨特和帥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