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失重的感覺持續了很久,那是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感覺,隱隱還有些恐懼,尤其是在渾渾噩噩之中,你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有點像鬼壓床。
不知過了多久,那種讓人討厭的感覺才消失,紀荀也漸漸恢複了神智。
還沒等她將眼睛睜開,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就向她襲來,不過那隻是很短暫的一瞬間,因為陰魂是感覺不到冷暖的,剛才隻不過是延襲了‘生前’的一絲神識。
紀荀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灰蒙蒙的天空,有光,但是卻沒有太陽,雲彩也是灰色的,都是一大塊團在一起,似乎是在移動,但也好像並沒有。
這樣的景象,給了她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整個人都有種莫名的悲傷。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腦海中不自覺的就浮現了從小到大乞討時的一幕幕,有時候還會被人戲弄,毒打。
“鐺…鐺…鐺……”
鍾聲自遠方悠悠飄來,回蕩在空曠的空間裏,卻並沒有回聲,那聲音聽起來不大,可傳到紀荀耳中時卻好像聲源就在耳邊一樣。
聽著這鍾聲,紀荀隻感覺腦中的一切想法都被漸漸抹去,她不再能感覺到生前的痛苦,更感覺不到任何快樂,此時的她心如止水,就好像即便是有一對兒男女當著她的麵做苟且之事,她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漸漸的,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隻留下一大片的色塊。
“大人,讓您就等了。”
老徐的聲音突然響起,好似一陣風一樣吹走了紀荀腦中的霧氣,她瞬間清醒了過來,茫然的看著四周,很快便明白了怎麼回事。
之前紀荀曾在於子言給她的書裏看到過,初入地府時,陰魂都會在半步多停留許久,這不是為了排隊領車票,更是因為要接受喪鍾的洗禮。
所謂喪鍾,表麵看去隻是個普通的大鍾,但卻與陽間的大鍾不同,不是看好看,更不是警醒人們的,而是為了能讓人失去生前的所有的感覺和思想,真正的變成沒有任何意識的鬼魂,剛才紀荀就差點真變成了鬼。
這喪鍾的存在也是大有學問,是為了維護半步多秩序的,不然人死後到了半步多吵吵著要回去,誰管?就算地府肯耗那個人力去維持秩序,也沒什麼用,人嘛,都是容易被外在因素所感染的存在。
想想,那邊嚷嚷著還有未了的心願想還陽,這邊本來還可以坦然接受死亡的事實呢,被那邊的哥們一嚎,就想起了自己也有未了的心願,比如不放心家人或愛人啊,家裏坐的水還沒關火啊什麼的。
這一傳十十傳百的,哪裏管的過來?就算地府全員出動也沒用,保不齊還會被氣氛所感染,也半路耽擱湊熱鬧。
所以說,喪鍾的用處還是很大滴!從根本上解決了個大的棘手問題。
但是聽一兩次沒什麼,就像紀荀剛才,老徐說了一句話就醒了,可聽多了就不行了,內心會沉浸在無邊的哀痛之中,所謂哀莫大於心死,這就是讓它們徹底脫去人性,等領了鬼心出來,就成為真正的鬼了,等坐著火車到了酆都城之後,才會慢慢解除這種狀態。
當然了,還有一些對喪鍾免疫的體質,或者是橫死的,在陽間做過亂的,他們領不到鬼心,隻能自己走鬼門關,能不能到達酆都城還是兩說。
這也是為了很大程度上的阻止有人私闖地府,畢竟惡狗嶺還是很難闖的。
看了眼老徐和猴頭兒,紀荀隻得暗道一聲好險,要不是自己抖了個聰明,就真的中招了,這出師未捷身先死,紀荀自己都感覺自己有點不靠譜。
緩了會兒神後,紀荀故作鎮定的檢查包著艾蒿劍鞘的銅錢劍,放眼打量四周,對身邊的兩個鬼差神秘兮兮的說:
“本大人這次下來是辦大事的,你們隻管跟著我幫忙就好,什麼都別問,放心,等我的任務完成了,肯定會在無常二爺麵前替你們多多美言,到時候升官發財不是夢,冥鈔美鬼還不都是小事?”
“是,是是是!”猴頭兒高興的連忙點頭,這孩子大概是真以為自己走了狗屎運,遇到了千載難逢的機緣。
但老徐不一樣,別看他一臉老實挺好騙,但心裏明鏡似得,可不糊塗,它之所以對紀荀言聽計從,就是因為她手裏的陰陽筆,除了是黑白無常自願給她之外,老徐是實在想不出紀荀是怎麼得到的。
撿的?不可能,這種東西雖然對黑白無常來說不算很重要,但也不可能亂扔,而且還讓凡人撿到。
偷的?更不可能了,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從冥神那裏偷到東西。
所以說,老徐除了相信紀荀說的外,就沒有了別的選擇,最重要的是人家沒有見過自己,卻認識自己,這本事可不是誰都有的。
見這倆鬼差都沒有表示異議,紀荀滿意的點點頭,正打算再說些什麼,遠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陣躁動,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必須得掌握第一手情報,於是,就派老徐去打聽消息了。
老徐走後,紀荀和猴頭兒躲到了一塊大石頭的後麵,反正閑著沒事,紀荀就問它:
“你死多久了?”
“嗯…我死的那年,清兵剛入關,我們那時候叫明朝,你們…”
“我們也叫明朝。”紀荀翻了個白眼,隨後就感覺這對話怎麼有點熟悉,好像…她當時問曾野的時候,它也是那麼說的,自己也是這麼回答的。
想了想,紀荀還是試著問出了心中的問題“你認識曾野嗎?”
“嗯…不認識,不過聽說過,好像是個大文豪,而且對前朝的古董都很感興趣,怎麼,大人連它都知道?”
紀荀點點頭,心想個猴頭兒說的鐵定跟自己是一個鬼。
一提起曾野,紀荀就想起了一件事,她好像還沒把鑽石給人柏林寄過去,而且曾野說好一起來的,現在卻連個鬼影都沒有,該不會是被剛才的喪鍾敲傻,飄走了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紀荀就好奇這老爺子跟博物館有什麼淵源,難不成就是因為對前朝古董感興趣。
紀荀正打算問些什麼呢,老徐已經回來了,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跟老徐一起回來的還有曾野,想必這老爺子是比自己到的早,四處晃悠去了,也幸虧它沒被喪鍾敲傻。
紀荀把倆鬼拉到石頭後麵,急忙問:“前麵發生了什麼事?”
“又有鬼魂逃走了,還是個熟鬼!”曾野搖頭晃腦的等著紀荀接話,卻見對方一臉淡然的看著自己,為了不尷尬,曾野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你們不知道是誰吧?是…黎馬!”
“納尼?”紀荀蹭的一聲站起來,來回踱步,她說周國豪怎麼能放心把女兒放出來霍霍周奇呢,合著是被抓住了還能被放回去。
沒錯,不是逃,是放!紀荀就不信了,本來地府跑了那麼多鬼魂,被抓回後就該嚴加看管,怎麼可能還讓逃了,要不是有心人放水,那就是黎馬的本事大道通了天了!
這下周奇又有的受了,紀荀歎了口氣,雖然擔心周奇的安危,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她停下了腳步,蹲了下來,問曾野“你去那邊逛了逛,有沒看到小艾?”
“沒有”曾野捋了捋胡子,然後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夫無意中聽說前段日子有個男人闖入了地府,似乎也是為了找陰魂。”
“且,這算什麼好消息,那個前輩不是給咱們打頭陣的,相反,有了他的先例,地府會更警惕!”
“非也非也!”曾野搖了搖頭“依老夫看,那男人十有八九是於天師。”
這次紀荀果然精神大振,拽著曾野的胡子問“你確定嗎?”
“哎呦哎呦,你鬆手啊!我隻是覺得可能是!嘶…輕點,我聽那些陰差說那男人手裏拿著一把短刀,好像是烏木做的!”
這時,老徐也插了進來,說:“大人,經這位老先生一說,小人也想來了,前幾日我與同僚通話,確實聽說那闖地府的人拿著一把烏木短刀,神力超凡,似是哪位仙家!大人,你們認識?”
聽老徐這麼說,猴頭兒也尖著嗓子附和。
不用說了,看來真是於子言,紀荀頓時喜憂摻半,喜的是說不定能碰到他,憂的是他已經被發現了。
至於於子言闖地府的原因嘛,自然不用多說,他肯定是下來找周敏魂魄的,可…他貌似也不至於為周敏拚到這個程度,難道是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