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燁的屍體,其實是當時和館長在一起的於子彤發現的,關於他的死,館長也不是很清楚,因為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無法判斷死因。
“周館長有隱疾嗎?”紀荀試探的問。
“我…不清楚”館長歎了口氣,似乎是想抽煙,他在身上翻了翻,這才想起最後的存糧已經被於子言拿走了。
他懊惱的抓著頭發,半晌沒說話,也不知道是因為於子言拿走了煙,還是因為想起了往事。
紀荀就這麼靜靜的等待著館長從過往中回過神來。
天,漸漸暗了下來,小護士來給館長換藥和打針,看她那樣子本來是打算跟館長閑聊幾句的,可也看得出館長興致不高,就離開了。
紀荀幫館長窩好被角,給他倒了杯水,他拿在手裏也不喝,隻是盯著那清澈的水,緩緩的講述出了那些陳年舊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的館長和周銘燁都還隻是兩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自授道的恩師魂歸黃泉後,他們二人就相依為命,雖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他二人雲遊四方,時刻銘記著恩師的教誨,竭盡自己的全力降妖除魔,積德行善,也做過不少好事。
雖然肯定是逃不過五弊三缺之苦,但若日後能在下麵謀個好差事,也算不錯,所以兩人一直恪盡職守,默默的為這天下的太平盡著自己的綿薄之力。
後來,他們就知道了玄家的存在,想著要是能加入進去,或許就能為那些被邪祟纏身的人做更多的事了,也不枉恩師教導一場。
於是,師兄弟二人就找到了玄家,他們的能力雖然不算是個頂個的好,但也是小有作為,而且玄家並不是那種狗眼看人低的存在,當即就給二人安排好了衣食住行。
他們都是被師父收留的孤兒,從沒有體會過什麼家的歸屬感,但在玄家,他們卻感受到了,並認識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叫洛秋水,大家都叫她大小姐。
初來乍到的師兄弟並不知道這聲‘大小姐’背後所代表的東西,他們隻覺得這女孩漂亮的很,性格又好,而且年齡相近,就時常來往。
那時的洛秋水已經被洛家冠上了接班人的頭銜,她無法拒絕,但也想擁有能把她當成尋常人對待的朋友,所以一直向二人隱瞞著自己的身份,和他們共同論道,聽他們講著這些年來的所見所聞。
從洛秋水的眼中,兄弟倆看到了她對外麵世界的向往,她總是那樣靜靜的聽,嘴角勾著小小的弧度,睫毛低低的垂著,跟她在一起時,兩兄弟原本浮躁的心總能平靜下來。
起初兩兄弟隻是很喜歡和洛秋水待在一起,但時間一長,他們就對洛秋水暗生了情愫,並且隨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深。
等到二人對這感情幡然醒悟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早已無法自拔。
自古以來,有很多為了女人兄弟反目的事,這對師兄弟並不想讓這樣的悲劇在身上發生,所以都默契的把這份情藏在了心底,沒有對洛秋水說,更沒有向彼此挑明,努力維持著歲月靜好的美麗假象。
直到洛秋水被許配給於家的二少爺,這兩人才知道洛秋水真正的身份,他們原本隻以為她是哪家的小姐,卻從沒有想過是家主的女兒。
自那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過洛秋水,他們都懊惱沒有對她表明心意,或許她真的也對他們其中一人有情呢?
在懊悔與痛苦中度日的二人互相也沒有再說過話,他們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即便洛秋水真的喜歡他們其中一人,那個人也給不了她什麼。
在得知婚訊後,兩人都有打聽過洛家的事,知道洛秋水肩上的重任。
館長和周銘燁本想繼續深藏心底的情,默默的祝福洛秋水,可結婚的前一晚,洛秋水找到了館長。
他是被洛家的人帶到洛秋水住處的,那晚的洛秋水穿著鳳冠霞帔,朱唇如血,比平時漂亮了千萬倍,讓館長看癡了。
“你來了,霍立。”洛秋水站了起來,一步步的向館長走去,她的紅唇微微勾起,笑的美極了。
“秋水…我”館長一直都記得和師弟未曾出口的君子協定,但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就在眼前,隻要說出真心或許就可以挽留住她,館長再也忍不住了,頭腦一熱說出來心底的小秘密。
“秋水,我喜…”
“霍立,周銘燁有沒有和你說過他喜歡我?”
館長與洛秋水同時出口,前者聲音很小,似情人之間的耳語,後者的聲音平穩,雖然也不算大,卻還是蓋過了前者的聲音。
“我隻是一個女人,也隻想做普普通通哦女人,從沒有想過要繼承什麼家主的位子,霍立,我想離開玄家,隻要周銘燁也喜歡我,我就跟你們走!”
洛秋水的每一句話都戳在霍立的心上,他本以為今晚洛秋水叫自己來是想讓自己帶她走,就算不是,也是他們之間的告別之夜,他從沒有想過洛秋水叫自己來……竟是把他當了傳話筒。
“你…為什麼不直接叫…叫我的師弟來?”館長雙目無神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心如死灰。
“我父親知道我的心事,根本不讓我見他,還讓人寸步不離的看著他,我隻能叫你來”說著洛秋水握住館長的手“霍立,周銘燁對我到底…”
“我喜歡你!”館長一把甩開洛秋水的手,他那時隻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麵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做不到拱手相讓,更無法接受她做自己的弟媳。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情願洛秋水嫁給於家的二少爺,那樣的話他最起碼還能和師弟留住過往的感情。
洛秋水看著館長,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她呆呆的看著館長,說了句“對不起。”
時至今日,館長依舊無法確切的描繪出當時洛秋水眼中所藏著的東西。
自那句“對不起”後,洛秋水就沒有再說話,館長實在無法壓抑心中的那把火,他問:“你為什麼喜歡我師弟,而不喜歡我?”
“感情的事,怎麼可能說的清楚呢?”洛秋水笑了笑“如果我知道你對我…那今天就不會叫你來了。”
館長聞言,心痛不已,再也無法麵對洛秋水。
他走在偌大的玄家,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小雨,然後漸漸變大。
當時的他隻是在替自己默哀,並沒有意識到因為自己的自私,師弟和洛秋水都錯過了一段良緣。
或許洛秋水已經從他的言語之中猜到了周銘燁的心意,但她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做,這是館長後來才幡然醒悟的。
洛家大小姐出嫁的當天,整個玄家都熱鬧極了,但館長和周銘燁卻默默的離開了玄家,他們都無法看著心愛的女人與別人如膠似漆,結婚生子。
後來洛秋水被害,他們再次回到玄家。
葬禮過後,館長愧疚的跪在洛秋水的墓前,當著師弟的麵說出了那晚的事,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如果當時他真的做了傳話筒,那洛秋水就不一定會死,說不定已經和師弟過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周銘燁離開後,館長跪在洛秋水墓前久久沒有離開,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想起了她穿著鳳冠霞帔,俏顏輕笑的樣子。
館長心裏清楚,如果不是他的自私,那洛秋水就可以繼續過著歲月靜好的生活,在過去的幾年裏,他每每麵對自己的師弟,就會想起洛秋水的笑,想起曾經他們三個人坐在樹下嬉笑打鬧的光景。
“館長…”紀荀把他手裏已經涼了的水拿走,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都怪我,都怪我糊塗啊!”館長把臉埋在雙手之間,肩膀劇烈顫抖“是我害了我們三個人,都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