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邊的戰事一打響,各個地方的軍閥開始蠢蠢欲動,暗暗的勢力流動在人群中,人心惶惶,一時間,輿論四起,到處可見刊登戰事的報紙,街上從淩晨開始就叫囂著這事,嗡鳴不停。
有人批判這樣的戰火,外敵不趕,內亂卻先起來了,又有人支持這樣的戰事,隻說如今的國家需要統一,各執己見。
周文隆每日看到這些報紙隻覺頭痛不已,還好還有個路埕冰在一旁幫他,路埕冰是他絕對信得過的,論才能論戰略,他絲毫不輸給自己。隻是現今,最重要的是,周文隆手上的兵力不足,他的四路軍被他派到江西一帶去了,現今不能將鎮守在北平的兵力派去,如果有人從這時釜底抽薪,那他一生的戎馬生涯便結束在這裏,最重要的是,少不得又是一番戰亂。
林家一直都是周文隆想收複的軍隊,林家的二公子也是和周文隆一樣愛國的將領,隻是林家的大少爺卻是軟柿子一個,聽從他夫人的話,投靠了英美帝國,實為的賣國求榮,後來林陽齊便和他哥哥決裂了,帶著一部分林家軍出來。
周文隆一直都對林陽齊讚賞有加,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拉攏他,隻是這人脾氣古怪,無論周文隆怎麼說他不曾改變過自己的觀點,若是這次能將他說服,那周文隆也不會這麼操勞了。
可是,這一塊肉不好吞。
院子裏的葉子積了厚厚的一層,一直沒有人去打掃,看起來很美,看上去真有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那樣的風味。
沒有人敢去動這一塊景色,因為埕黎澄晉吩咐了下人不準動這裏一份一毫,隻因陸亞荼喜歡看。
說是喜歡看,其實不過是對著那裏靜靜的發呆,有時看的人毛骨悚然,隻覺亞荼根本就是一個行屍走肉。
亞荼的房間並不大,而且裏麵的裝飾盒外麵的都不一樣,別的地方走的都是歐式的建築,惟獨亞荼的房間是舊時的風格,花雕的木床,紅色的床帳,裏麵還有一道獨特的水晶簾,亞荼特愛那副水晶簾,總是坐在水晶簾麵前靜靜的發呆,一張臉都是漠漠的,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房間裏有兩個地方是亞荼最喜歡的地方,第一是水晶簾旁,因為她愛這副水晶簾,總是看著她發呆,第二就是窗戶邊,亞荼房間的窗戶是老式的那種木窗,當時建起這座房子的時候,亞荼就是不喜歡這房間,死活都不肯做進去,後來,黎澄晉命人換了幾種風格,最後隻有這樣的風格才滿足了亞荼。
那時的亞荼就喜歡呆在房間裏,甚至是整整一天都不願出來,漠漠的看著房間裏的全部擺設,尤其愛這副水晶簾,每天都要摸摸它,然後就坐在窗戶邊看著院子裏的風景發呆,一看至少都是一兩個時辰,所以黎澄晉不準人都院子裏的任何一個地方。
房門咚咚的響起,並不急促,慢條斯理。但是坐在窗戶邊的人沒有一點知覺,她就像是蹁躚降落在人間的仙子,不是人間的煙火,對這世間的事不聞不問,或在另一個世間。
放門被輕輕的打開,路埕冰輕手輕腳的走進來,雖然知道亞荼並不會怎麼理會,卻依舊不想打擾了她。她斜斜的躺在貴妃椅上,黎澄晉不知為何,她特愛貴妃椅,特喜歡躺在貴妃椅上。
他更不知道,曾經有個不喜歡貴妃椅的人為了她特地買了一張貴妃椅。
黎澄晉走到亞荼的身後,先是靜靜的看了她一會,並不驚擾她,後抬起頭,也看著院子裏的景色,其實他並不喜歡看那些,隻是因著她喜歡,他也漸漸學會了觀看,漸漸的喜歡上那一份恬靜。
黎澄晉坐在亞荼的身後,看著陽光在亞荼身上投下的剪影,以及她的安靜恬淡的側臉,忍不住伸出雙手將亞荼環住,雙手放在亞荼的腹部輕輕的挲磨著,那樣子好似他們真的已是走過多年的夫妻一般。
亞荼身子一僵,眼裏有些微妙的變化,可惜的是黎澄晉並沒有看見,隻感覺亞荼的身子一僵,以為她不喜歡,正要放手,亞荼卻突然轉過頭看著黎澄晉輕輕的道:“埕冰,我們回家吧。”
黎澄晉先是一怔,有點不可置信亞荼居然說出了埕冰除外的別的話,先是一陣狂喜將他籠罩住,待回過神後反應亞荼說的是什麼後,那樣的喜悅一點點的從他的身體裏抽走,也是,她從來喜歡的就不是他,即便他在她的身邊整整兩年,可是從她的嘴裏叫出都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這兩年來,她從來就沒有將他放在心裏,更沒有正眼看過自己,甚至是在自己的身上尋找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嘴角浮現出一絲破敗的笑,看起來令人心酸,亞荼不懂得他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她都寫困惑的叫道:“埕冰?”今天,她說的話最多,卻最讓人心碎。
黎澄晉扶正亞荼的肩膀,看著亞荼一字一頓的道:“小耗子,這裏不是你的家嗎?”
亞荼歪著頭看著黎澄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裏有些微的不解,她並不說話,隻靜靜的看著黎澄晉,一張臉上全是困惑。黎澄晉一笑,她什麼時候懂過呢?
大掌揉揉亞荼的頭發,黎澄晉拋開那些沉重和難受,故作輕鬆的道:“傻丫頭,一會我讓丫頭們來替你裝扮一下,晚上有個重要的晚宴,一會兒我們都要出席。”
亞荼依舊是似懂非懂的看著黎澄晉,黎澄晉心裏泛起苦澀,最後將手覆在亞荼的眼睛上,歎息道:“別這樣看著我,我會忍不住的。”
亞荼卻像是愛上這樣的親昵,眨動著眼睛,常常的眼睫毛輕繞在黎澄晉手心,黎澄晉人不住笑出聲,狹長的丹鳳眼一瞬不瞬的看著亞荼,最後忍不住俯身在他的頰邊輕輕一吻,歎息:“如果這輩子一直這樣,也好。”
說是宴會,其實是專門為林陽齊準備的,周文隆舉辦這個宴會就是為了說服林陽齊,有個這樣的機會,相信隻要林陽齊是真的正直愛國之人,那麼他一定會同意的。
風情漸老見春羞,到處芳魂感舊遊。多謝長條似相識,強垂煙穗拂人頭。
世上就是由如此多的諷刺之事,兩年前黎澄晉帶著她參加他的宴會,如今他有帶著她參加了周文隆舉辦的宴會,再一次遇見他,當真是緣分未盡麼?‘
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車子緩緩停下,亞荼靜靜的站在黎澄晉身邊,今天的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旗袍,披著雪地的狐襲披肩,頭發自然地搭攏在肩上,一張清秀的小臉因為怕生總是躲在黎澄晉的身後,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看起來更像是不著人間煙火的仙子。
黎澄晉微微一笑,摟著亞荼便往裏麵走去,早有侍從在一旁守著。
亞荼卻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一雙小手牢牢的抓住黎澄晉,生平生怕會丟了她,一雙眼睛警惕的盯著四周,帶著一絲孩子氣。
黎澄晉看著好笑,平時總是漠漠淡淡的一個人,如今也會露出這個樣子,看來應該多帶她來這樣的場合,說不定對她的病情還有幫助。
周文隆看見黎澄晉,眼睛露出笑意,慢慢的向他走過來,黎澄晉見此也從侍從的盤子裏端出一杯紅酒,對著周文隆搖搖,笑道:“周叔。”一口便將杯子裏的紅酒喝下。
周文隆哈哈大笑,這小子也是一點也沒變,自從他到北平來後還沒有好好的和他聚聚,一眼晃過他身邊的的女子,周文隆眼睛微眯,有些往事總是這樣不合適宜的浮上心來,他的妻子,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周文隆一笑,氣勢磅礴,在軍隊裏呆久的人就是如此,舉手投足間都是氣勢,他也輕輕的搖搖杯中的紅酒,喝下。兩人相視而笑。
周文隆看著亞荼調侃道:“怎麼,決定收心呢?”
黎澄晉也是一笑:“早就收心了。”
“這丫頭看起來不錯。”談話間羅鳳一走到周文隆而身邊附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周文隆眉頭一抿,拍拍黎澄晉的肩頭。黎澄晉不在意的一笑,楊頭指指那方向,示意他趕緊過去。
周文隆笑道:“什麼時候把這丫頭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黎澄晉笑而不語,回頭看著亞荼,一雙漂亮的眼眸裏全是寵溺和愛意,周文隆搖搖頭離去。黎澄晉見亞荼微微蹙起眉頭,便知她不甚喜歡這樣的場合,帶著她走到窗戶邊,透亮的落地窗上映上兩人的身影,黎澄晉眼裏的愛意加深。
這一刻,便是天長地久。
而在宴會的另一個角落,有著一個人死死的看著坐在窗戶邊適怡的兩人,漂亮的眉頭緊鎖在一起,眼裏是昭然的痛苦,雙手不由緊握住,卻還是靜靜的呆立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擾兩人。
路埕冰從房間裏走出,看來談的差不多了,好的壞的都放在林陽齊的麵前了,現在就隻差周文隆和他談判了,怎麼將他收歸自己的部下,那些都的看義父自己,他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
這麼多年的江山都打下來了,他又怎麼會臉這一點都搞不定呢?
他慢慢的走出房間,向宴會處走去,隻是他想不到的是,跨出的每一步都是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