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 碾轉一生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夜色正濃,月華黯淡。

醫院的廊道裏是來來回回的人,一盞盞暈黃色的燈光劃破夜色的籠罩,外麵的草坪上卻是寂寥空曠,四處都連成一片色,墨色在這樣靜謐詭異的夜空下散開。

黎澄晉和杜安離進來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整個醫院看似正常,殊不知在四周有多少埋伏,特別是亞荼住的那一棟樓四周都是個中好手,看來路埕冰這次是下足了功夫。

黎澄晉眉目間浮起一絲嘲笑,那個孩子真的對他如此重要,還是說他也對亞荼……

這次來的人不多,進來的就隻有黎澄晉和安離,別的手下剛剛才在外麵就引走的許多人,人太多了反而更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杜安離跟在黎澄晉身後,看著他微挑的眉目以及沉澱在眼裏的深意,心中頓時謹慎了更多,一雙粗糲的手從布衣裏摸出一把黑亮的槍,一雙美目謹慎的盯著四周,手中的動作無比的熟悉,在子彈戰場上摸打了多少年,身上全都是硝煙的味道。

因此杜安離更能明白路埕冰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路埕冰這個人從來就不能小看他,他臉上的傷疤就是拜他所賜。

初夏的風吹佛在臉上涼涼的,隻是,今夜的風卻更加的沁人了,吹得心底都是涼涼的。

黎澄晉在走廊上無比自然的走著,醫院的護士都是些年輕的女子,看著黎澄晉這樣俊雅的人,自然是忍不住傾心相望,一張張臉上浮現羞顏。

時間都已過一刻了,安離都還沒消息,沒想到他黎澄晉竟也淪落道出賣自己的美色的時候。雖然他長得的確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

輕輕的拉出一個正在駐足偷看他的小丫頭:“小姐,你知道這裏有個叫陸亞荼的病人嗎?”舉止間都流露出一股天生的貴族氣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裏淺浮著笑意,在暗夜下顯得波光流動,小丫頭那經得住那般誘-惑,不自己的盯著他傻看著。

黎澄晉輕笑出聲喊道:“小姐?”

女護士回神怔怔的看著她,見他眸含笑意,一張小臉唰的一下就紅了,支支吾吾的說道:“在,在後麵,主院的三,三樓。”黎澄晉眸光一閃,嘴角的笑意加深,輕聲道:“謝謝你了,我會記住你的。”

轉身頭也不回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留下淡淡的香味,風一吹便在風中打了個轉,散去了。那個小丫頭依舊是回不了神的凝視著黎澄晉消失的方向。

既然已得信息便要立馬找到人,將她帶走,夜長夢多,算樣子,估摸了埕冰也快要到了。一個閃身便隱沒在黑暗中,現在就去和安離會合。

……

黑色的車廂裏,路埕冰剛摸出煙,又想到蘇漾餘對他說的話,不能在小荼麵前吸煙,對他的身子不好,還有孩子,雖說孩子……

路埕冰勾起淡漠的嘴角,現在都還沒到小荼的身邊,他就是如此,若是見到她,連他自己都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以後他便將這煙給戒了。白玉的手一樣,煙盒在夜空中滑過一道弧度,消失在這繁華的夜上海,連著路埕冰心裏有些放不下的東西一起消失。

……

雖說找到了人在那裏,但是情況看上去卻更加棘手,整座樓下四周的潛伏著,而且這些多多少少都見多他和安離,不知與路埕冰打過多少的交道,誰人不知他黎澄晉和路埕冰在整個上海灘不和。

隻是這樣的情況又該如何去應對,“少爺,我去將他們引開。”

杜安離剛這樣說道,黎澄晉便揮揮手將他打斷,沉聲道:“他們有那麼多人,你能引開多少。”

杜安離一怔,又道:“我會有辦法將他們都引開的。”

“安離,不要做傻事,小耗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對我也很重要,你是我好兄弟。”黎澄晉語重心長的說道,杜安離狠狠一震,他知道少爺一直將他當兄弟,但是……雙手不由握緊,心裏暗暗發誓,這一生都要追隨著少爺。

黎澄晉銳利的眼晃晃四周,突然,漂亮的眸子一亮,他勾起妖異的嘴角,看著杜安離道:“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去,一會在這裏彙合。”

“少爺,你……我和你一起進去。”

黎澄晉搖搖頭:“不,你就在這裏接應我,你進去反而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說完也不給杜安離反駁的機會,修長挺拔的身軀消失在黑暗中。

杜安離也是不放鬆一點情緒,時刻保持著高度的注視,隻盼少爺能順利的進去。

主院樓下,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男人慢慢的向裏麵走去,臉上蕩漾著淡淡溫溫的笑,讓人一看就覺得如浴春風,或許這就是醫生的感染力,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所以才能將生命活的更加的絢爛,讓它綻放出更多的光華,甚至能將這種光華渲染到別的人身上。

手上拿著病人的病例,修長的眉間都是淡淡的溫柔,蘇漾餘微笑著走進住院樓,一路上都有很多人向他打招呼,其中不乏他的病人,他都是回憶微笑,特別是像他這樣的心理醫生更加要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否則有怎能將病人治好呢?

大家都很喜歡他,醫院裏向他告白的人很多,有護士又醫生,還有自己的病人,可他的願望就是能治好他手下的每一個病人,不想別人也和他一樣受病症的折磨。

“蘇醫師好。”

蘇漾餘輕輕一笑,微微頷首,一片潔白的顏色飄揚在空中,小護士就紅的臉頰。

一進主院大樓,蘇漾餘就忍不住皺起眉頭,現在陸小姐的情況越來越糟了,原本就不容樂觀的病情現在惡化的更加的快了。

最重要的是她連一點話都不說,非常自閉,嘴裏隻會喃喃的叫著路埕冰的名字,叫那個人的名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心中的愧疚又浮上來,如果不是自己一時疏忽大意,如果自己沒有離開,那麼那個孩子也不會流失的。

明明知道她現在的思緒本來就比較混亂,可是自己看著她的笑有放心的離開。

其實,他隻是想讓她笑的更加的燦爛一點。

自己怎麼會犯這樣的錯,心裏微酸,蘇漾餘你是怎麼呢?作為一個醫生怎麼可以犯下這樣的錯?

輕輕的推開門,動作盡量的做到輕柔,生怕嚇到了她,抬腳走進去。看著亞荼就這樣抱著腿,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腦袋埋在雙腿之間,沉默的感覺不到一絲的生氣。

眼裏泛起一絲心疼,聽著蘇漾餘的走進的聲音,床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溫柔的臉龐泛起一絲複雜。他是從法國留回來的心理醫生,像精神病或是自閉症這樣的病況他遇到過不少,但是想亞荼這樣棘手還是第一次遇見。

她不說話,不看別人,什麼都不做,但是喂她吃東西她又會乖乖的吃下,吃完後有這樣抱成一團的坐在一起。他是學心理學的,自然知道這樣的姿勢有何意義。一般胎兒在母體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姿勢。如果一個人總是這樣,那便證明了她極沒有安全感,極度的害怕和空虛,甚至是想隔絕外界的一切,將自己關在那樣狹小的空間裏。

專人看著的護士見蘇漾餘一來不由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床上的這個人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誰不知上海灘的老大路埕冰的重視,可是她的樣子又總是讓人覺得詭異,知道見到蘇醫師來了,小護士的心裏才一陣的安落。看著蘇醫師示意自己出去,心裏的大石就像著著實實的落下了一般,收拾好東西立馬出去。

護士將門輕輕的帶上,整個房間就隻剩蘇漾餘和亞荼兩人。蘇漾餘放下手中的病例,走到亞荼的病床前,輕輕地掀開被子,坐在亞荼的身邊,動作輕柔的不可思議,現在的她就如驚弓之鳥,怕微微的一驚有會讓她的情緒不安定,但是她又好似完全沒有感覺一樣。

蘇漾餘輕柔的喚道:“亞荼。”聲音裏是讓人如浴三月的春風一樣的溫暖,隻覺倍感舒服。

隻可惜,床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蘇漾餘怔愣片刻,試探的又叫了聲:“亞荼。”亞荼坐在床上就和木偶一般,呆呆的,一動不動。外界的一切都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床上的人身子單薄的就似一張薄薄的紙片,隻要風一吹就會飄到天涯海角一邊。看著她將自己緊緊的封閉在自我的空間裏,又想到前些時日她甜甜帶著孩子氣般純純的笑。蘇漾餘心裏泛起一絲心疼。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在他手下的病人不知有多少,但是惟獨對亞荼他的心裏會泛起一絲憐惜。

也許是因為她即使是受了那般的傷害,依舊能綻放出甜美如初的笑容,也許是因為在這樣的時代,在這樣繁華都奢靡的上海灘,她卻依舊和一張白紙一般幹淨,幹淨美好的讓他都忍不住去接近那種溫暖和純潔。

見床上的人沒有反應,蘇漾餘微微思索了一下,猶豫的片刻,薄唇輕輕的吐出三個字:“路埕冰。”

床上的人依舊是一動不動,隻是那緊緊環在雙腿上的手指稍稍緊了緊,看來路埕冰才是對她最重要的人,即便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依舊能在她的心裏蕩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