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簾裏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路埕冰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模模糊糊的。陽光從窗戶淡淡的透進來,將屋裏的倒影都拉的長長的。
路埕冰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周遭的一切,他的身影在地上顯得斑駁不堪,像是殘垣著什麼東西看的人喘不過氣,羅叔心裏一酸。雖然少爺現在才真真正正的了解自己的心意,但也為時不晚,隻要陪著陸小姐將病養好,想必,陸小姐也是能體諒少爺的吧?
“羅叔,你先下去吧,你告訴我媽我一會就過去。”
“是,少爺你……”
“我想再這裏呆一會。”路埕冰淡淡的打斷了羅叔。
羅叔心裏一震,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有看著這房間怔怔地歎氣,這房間是路埕冰的父親給路埕冰親自布置的房間,以前路右冀就老喜歡到路埕冰這裏來和他一起睡,因為那個時候路夫人已搬到祠堂去住了,所以路右冀就老是來和路埕冰擠床。
路右冀死後路埕冰便不常回來了,每天都呆在新上海裏辦公處理一堆的雜務,房間也一直這樣空著,路埕冰也不允許任何人進來,隻固定了兩三個丫頭來定時打掃,東西一點都不準移動,就算如此他也依然會一個禮拜回來一兩次,一般見過自己的母親後回到房間裏竟似靜思,想著自己的父親當時教自己的事。
路右冀死後所有的重擔全部都扛在了路埕冰的身上,所以他那時老是熬夜做事,隨時都要麵臨很多的危險,在加上自己二叔的勢力和手段,那段時間他活的很辛苦,而且這些事都不能讓自己的母親知道。
所以那時的少爺一旦累了就會回到這房間靜坐沉思,回想自己父親當初教自己的東西,想到父親的笑臉,他也許就沒那麼累了。
看著裏麵斑駁的身影,羅叔竟是忍不住眼眶一紅,最後隻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離去了。
路埕冰坐在床上抱著緊緊的抱著錦被,一雙眼睛闔著,唇角微微的勾起,也不知在想什麼。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床上的人沒有一點動靜,他一雙眼輕輕的闔著,平時總是喜歡蹙著的眉頭現在碾得平平的,隻是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出來眉宇間那幾道淺淺的皺紋。
他的臉像嬰兒一般,連細小的絨毛都能看的見,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浮,鼻梁高挺,嘴角勾起一個笑笑的弧度,身上的錦被也隨著他的呼吸輕輕的起伏。咋看之下,路埕冰竟是睡著了。
許是平時運籌帷幄,計劃眸策,陰謀詭計,現在是真的累了,那麼就讓自己小小的淺眠一會就好了。
這樣一睡便睡到了傍晚,直到羅叔又來叫路埕冰的時候,他才醒過來。有點孩子氣的揉揉眼睛,像是這一覺睡的很舒服很安心,他還沒從睡夢中醒過來。依舊張著一雙迷茫的眼睛,發絲散亂在他的額前,看起來多了幾分慵懶的味道,少了平時那冷冷淡淡的感覺。
羅叔也是一陣的驚顫,從來都沒有見過少爺這個樣子,到嘴的話都噎在喉嚨裏,看著路埕冰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直到路埕冰冷冷淡淡的聲音傳來羅叔才一下驚醒。
“怎麼了?”
“少爺,夫人她一直早等著你。”羅叔看向路埕冰,隻見他眸中的迷茫之色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而冷淡的神色,羅叔不禁一笑,也是,少爺怎麼會讓自己處在迷茫的狀態,怎麼會讓自己有放鬆的時刻,剛才也隻是曇花一現。
“恩,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直到羅叔離開後,路埕冰才從是失神中醒過來,他隻是想淺眠一下,沒想到竟然睡的這麼死,一下就睡到晚上了。而且他竟是睡的如此的香,現在還忍不住想再躺下在溫存一下剛才的感覺。
路府,慈安堂。
“老夫人,少爺已經來了。”丫鬟來稟報。
路老夫人依舊靜靜的念著經,手中的佛珠不停的轉動,一張嘴念著人聽不懂的東西,片刻後,才慢慢的將佛珠放下,站起身往外麵走去,隻是自己站起來的時候起以前困難的多了,看來自己需要一根拐杖了自己真的是老了。
路埕冰已經在路老夫人的房間裏等著,見母親一個人慢慢的走出來,路埕冰幾步上前扶住自己的母親,走到桌前,路埕冰淡淡的問了一句:“母親,你找我有什麼事。”
路老夫人靜靜的看了路埕冰好一會,最後才歎氣道:“老羅說你要搬出去住,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
路埕冰一怔,隨即又勾起嘴角道:“恩,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片刻又道:“母親,你沒事的,在哪都是好好的。”
路母歎氣道:“可是我會擔心你。”布滿滄桑的臉上毫不掩飾的是擔憂之色。
路埕冰狠狠一震,以前不管他怎麼向母親撒嬌,她對自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每天陪著佛像的時間比自己多的多,有時是一個禮拜都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一眼,甚至連吃飯都隻有他和父親兩個人,母親從來不會和自己一起吃飯,也不見父親。
直到路埕冰的父親死後,他的母親才漸漸的關心起自己,也談不上是關心,就是比以前更注意到自己,有些事她慢慢的在替他打理,可是對自己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偶爾會對自己笑笑,心情開心了會親自下廚給自己做一頓好吃的。
但是像現在這樣言露於情,直白的表達自己的關心還是頭一次。母親長得很漂亮,即便是現在漸漸的老起來,她的風姿依舊在。但是這樣的美會讓人感覺她是一個不可接近的人,中間總是拉著寬寬的距離。
“盼兒,你在外麵的是我也管不著,但是這一次是為了亞荼那丫頭嗎?”
路埕冰一怔,依舊淡淡的點頭。路母嘴角露出一絲笑,最後輕輕的歎氣,“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和白月的婚事,可是你……那丫頭怎麼樣呢?孩子,還好嗎?”
心裏的痛又像是被撕開了一樣,路埕冰淡淡抽出被路母緊握著的手,沒有絲毫的情緒道:“她現在很不好,所以我要去陪她,至於孩子……沒了。”
路母一震,那個孩子沒有了?想到孩子,一陣苦澀從心裏漸漸的散開,鈍鈍的疼又蔓延上來,那個時候,她也是……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最後一切都化作了一聲歎息,她拉著路埕冰的手道:“那丫頭是個好孩子,這一次你要好好的把握,不要像……”說著又低下了聲音,路埕冰心中詫異,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般模樣。隻見母親手握白色的錦帕捂著嘴低低的咳嗽起來。
路埕冰抬起手想要幫自己的母親順順氣,可是手抬在半空就停下了,其實自己的印象中,母親還沒自己和羅叔親近,看著母親不停的咳嗽,路埕冰還是將手放在路母的背上輕輕的為她順氣。
路母的身子也是一震,路埕冰從小就比較疏遠她,而她總是對他冷冷淡淡的,當自己驚覺後,想要拉近他們之間的關係是,路埕冰已離得自己遠遠的,她做什麼努力都沒用了。
思及此,路母眼裏微微朦朧了起來,自從路埕冰和白月結婚的當天她就感冒了,到現在都沒有好起來,這是不是因禍得福。
咳了半響,路母有將路埕冰的手緊緊的拉在自己的手中,懇切的道:“盼兒,你要好好的,也要學會珍惜,答應母親,一定要活的好好的。”
路埕冰看了自己的母親半響,最後還是點點頭,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他一直是被蒙在鼓裏,而他們也不告訴他,其實他很想問她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如此的憎恨自己的父親,還有她和陸海之間又是怎麼回事。
可是她不說他便也不問,即便是問了也得不出什麼結果。路埕冰看著自己的母親淡淡道:“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有什麼事就跟羅叔說,他都會處理好的。”依舊會死這樣冷冷淡淡的語氣,甚至帶著一點疏遠禮貌,他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啊。
路心裏一痛,看著路埕冰走向門外的身影,眼裏憋了幾十年的淚終是忍不住蔓延開來,她突然想到羅叔跟她說的:“有些事有些結需要自己去解開,其實少爺心裏一直都是渴望親近夫人的,隻是……你們中間有太多的阻礙。”
羅叔的話回蕩在耳邊,路老夫人一下站起身,由於動作太急,竟是將桌上的茶壺翻了過去,圓圓的茶壺在桌上滾了幾圈,最後停在桌邊,長長的茶嘴裏流出茶香四溢的褐色茶水,在寂靜的夜裏滴在地上顯得格外的刺耳,路老夫人追出去,一邊跑著一邊喊著:“盼兒,盼兒。”
幾十年沒跑過,隻有當初剛剛跟著路右冀出來的時候曾四處逃亡過,現在就忘記那種滋味了,身體更是不靈活了。
可是壓抑在心裏的很多東西像是豁然開朗了一般,還好屋裏都沒人,不然讓大家看見那還成什麼體統了。
路埕冰在廊道裏的身影正準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卻聽見自己母親急切的喚著自己的乳名,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母親急切的跨過門檻,扶著門站在那裏氣喘籲籲的看著自己,嘴裏喚著:“盼兒。”
那種期盼而急切的神情,路埕冰心裏狠狠的一震。有點不敢相信那是否是自己的母親,是否是平時隻知道吃齋念佛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