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是歡喜夾著傷感的。
哭一場之後,整個阿卡巴族都歡天喜地慶祝起來。
時野覺得意外的是,一整天都沒有人詢問洛究竟是怎麼死而複生的。
大家仿佛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
令人費解。
直到巫師把時野叫去約談了,他才明白緣由。
“你說早在一個月前大家就知道洛洛會回來?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族裏有個小祀堂,阿卡巴族人人都有一盞長生燈。一個月前,洛洛的那盞長生燈重新亮了起來。”
巫師幽幽解釋道。
所謂小祀堂,其實就是他屋裏的一個小祭壇上,上麵放著全族人的長生燈。
每天早晚,巫師都會為全族人祈福。
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受族人敬仰的緣故之一。
由於長生燈上有族人的印記和封印,除了巫師和酉長之外,其他人都不允許看,因此,時野這也是第一次聽說。
聽完之後,時野的眉宇間流露著震驚之色。
“當初洛洛的長生燈滅過嗎?”
“滅了好些年,但我一直沒有把燈盞扔掉,我起了個卦,卦象指示燈盞必須留著,我雖然不知道為何,但隱約能猜出一二。隻是始終沒有告訴任何人。”
當初洛死了之後,族人的士氣一度陷入低迷狀態。
即便那個時候,巫師都沒有將卦象的消息告知他們,直到洛的長生燈重新亮了起來,他才明白,時機終於到了。
於是大家都知道了洛洛會回來。
“所以你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洛洛沒死?”
巫師不置可否。
“生與死本就沒有區別。有人活得像個死人,行屍走肉;有的人死了,世上卻處處有他的影子。生生死死,隻不過是個循環罷了。”
時野不由得再次對巫師敬佩起來。
他當初還在為洛的死而愧疚自閉的時候,是巫師的幾番話讓他慢慢想通。
那會兒時野就已經對這位老人家產生敬仰之心。
如今回頭仔細一想。
若當初他想不開,自尋死路,恐怕就沒有機會再跟洛洛重新相遇了。
巫師淡笑著看著時野。
“年輕人切記,珍惜眼前人。”
“是,我絕對不會再錯過她。”
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洛洛那孩子,身上還有很重的包袱與使命,往後的日子,希望你能陪在她身邊,護著她,協助她。”
時野不止一次聽說過關於洛的使命。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是什麼樣的使命?”
“我不好說。”
巫師拒絕告知。
“這必須是她自己想起來才算數,而不能透過別人的傳達或命令。如若她這輩子都想不起,那你就當我沒說過。但我相信,她一定會記起來的。”
時野總覺得巫師說的話特別玄乎,卻又話中有話。
兩人談話結束。
回到阿卡巴族所在的洞室,他們已經搭建起了篝火晚會。
雲錫和屬下們也被邀請加入其中。
大家玩得不亦樂乎。
昏暗的光線下,洛燦爛的笑容如同冬天裏的星、春天的花。
時野站在遠遠看著他們開心地玩鬧著,心情愉悅的同時,還摻雜了幾分糾結。
洛洛現在算是徹底恢複記憶了吧?
那她想起他們之間的過去了嗎?
如果沒有想起的話,無所謂,他一個人守護著兩個人的回憶也行。
隻要洛洛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小子,我有話要問你。”
突如其來的一把聲音打斷時野的思緒。
他轉頭看去,就見身形高壯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邊。
塞西爾早就發現了站在角落默默看著洛的時野,斟酌了好一會兒才主動走上前來。
“伯父請說。”
“你對我女兒,是不是真心喜歡?”
時野想都沒想就立刻回答:“是,絕對真心。”
他眯了眯眼睛。
“以前你似乎並不喜歡她。”
“當初是我有眼無珠,但往後的日子,我保證會讓她每天都幸福。”
如今已經認清楚自己的真心,他不會再放開洛洛的手。
時野萬分真摯。
塞西爾自然是看得出來,這位年輕男人不是口頭忽悠人的。
“你可知道我們阿卡巴族人的壽命是你們普通人類的兩倍,甚至更長?”
“我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要怎麼保證她的幸福?你死了,她還有一百多年的光陰要自己過。”
時野的臉色一沉。
他著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塞西爾見他答不上來,繼續把話說下去。
“當初,洛洛執意要離開森林去找你的時候,我跟她的母親萬般不同意。除了不希望她經曆愛情的傷痛,也考慮了你們之間的鴻溝。她是狼人,你是人。對於你們人類來說,我們這種族,充其量就是個有腦袋的動物而已。”
時野的臉色僵硬,連忙解釋。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你沒有想過,但別人呢?若我女兒跟你一起在外麵生活,終究要承受別人的眼光。我雖然住在森林,卻也見識過外麵的社會。我知道人類的脾性,也知道人類有多看不上我們這些半人半獸的族群。”
這並不是威脅和批評,而是塞西爾隱藏已久的傷痛。
他當年為了替族人爭取自由,獨自離開森林,試圖在外麵尋找最適合阿卡巴族人的落腳處,豈料卻遭遇了綁架,被抓到實驗室做研究,以及各種慘無人寰的虐待。
塞西爾最擔心的是女兒也會經曆跟他一樣的事情。
因為塞西爾對時野還抱有質疑的態度,認為他並不能給洛洛百分之百的安全保障。
時野知道酉長不是刻意刁難。
若換位思考,時野是塞西爾的話,早就將人類趕出阿卡巴族了,壓根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有機會被拐走。
“伯父,我知道現在自己答應的一切,對你而言都隻是空口白話,但還是希望你能給我機會。我承諾保護洛洛一生周全,哪怕我死了,也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負她半分。”
這是時野所能做的事。
塞西爾那雙曆經歲月滄桑的眼眸,認真盯著時野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釋然。
“你記住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倘若哪天洛洛在你身邊過得不幸福,我定會扒了你的皮。”
“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時野嘴角勾起。
他知道塞西爾這是同意他跟洛洛在一起了。
洛許久沒有這麼快心過。
玩了一整個晚上,竟然絲毫不覺得累。
往常這個時候,她已經被學業煩得腦子一團亂,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篝火晚會結束後,洛找了好久,才在水簾洞找到時野。
“阿野,你一個人躲在這裏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