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終極辯
集會結束時，鷹族教主教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麵前，一派長者風範地說道：“今日集會沒有給大家講道，因此新加入的幾位信徒對本教的教義和教規還不甚了解。你們隨我來，我要單獨為你們傳授道法。其餘信徒，可以自行離去了。”
新入教的八名教徒聞言，聽話地走到主教身旁，準備跟隨他去，可還未等他們起步，原地未動的歐陽靜思突然神色驚恐地盯著身旁的一個盛滿水的大缸，大呼小叫道：“哎呀！怎，怎麼回事？鬼火又出現了！”
眾人聞聲隨著她的目光看去，見水麵上真的有個小火球在快速地滾動著，嚇得立時慌亂起來，全都恐懼地紮煞著雙臂，驚叫聲混雜成一片，場麵瞬間亂做了一團。
歐陽靜思趁這股亂勁兒，添油加醋地又喊了一句：“這隻鬼肯定是替它的夥伴來尋仇了！你們快保護教主別被魔鬼傷著了！” 她說完這句引導性的話語就大義凜然地衝向了水缸，將手上拿著的那根木棍插入水中攪動，嘴裏還煞有介事地厲喝道，“大膽小鬼，休要猖狂，我不會讓你傷害到教主的！”
眾信徒下意識地選擇遵從了歐陽靜思的指令，紛紛擋在了主教身前，護著他遠離了水缸。但被保護起來的主教卻並不領情，麵色很不好看地緊緊盯著歐陽靜思，雙手也緊張得不由握成了拳頭，正要開口勒令製止，就看見歐陽靜思從神經跳脫的狀態轉變成了沉著淡然的神情，目光冷睿而犀利地射向他道：“竟然用如此簡單的把戲來哄騙眾人，原來這就是你們精心挑選教徒的真正原因啊！”
這時，水中的火球已經熄滅。而鷹族教主教聽見靜思的指責，緊張得額上立時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神飄移不定地轉動著，顯然一副慌亂的表情，卻強撐著架勢，依然以往常那種故弄玄虛的說話方式斥責道：“你休得胡說！愚昧的人，可不要惹怒了萬能之帝！”
歐陽靜思卻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她高挑而立，並未理會主教說什麼，目光熠熠、自信從容地開始自己的推理道：“任何離奇、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有其合乎常理的解釋，相信在場的各位在參加入教儀式時，都看過這種有火球活動在水麵上的現象吧？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化學反應，絕非什麼妖魔在作怪。而有人起紅疹的現象，也隻是因為給我們‘淨手’的那盆水中混有使人過敏的物質，敏感肌膚的人沾到就會感覺到癢。但隻要及時服下抗過敏的藥物，症狀自然很快就會消失。”說著就把那個裝有銀灰色塊狀物的玻璃瓶舉在眾人的麵前，繼續道，“這是我剛剛從工廠裏發現的。你們當中誰是中學生？認不認得這是什麼東西？”
眾人聽到這些話全都懵懵的不知該如何判定，從而對鷹族教的信任有了一些動搖，遲疑了片刻，其中一個少年突然自告奮勇地走了過來。他仔細地觀察著靜思手中的瓶子，蹙眉想了一會兒，才不太確定地回答：“這看起來好像是金屬鈉吧？”
歐陽靜思淺笑了下，沒有作答，直接從瓶子裏取出一小塊兒放進水中，金屬塊突然燃起了一團火，小火球滾動的現象就這樣再次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一旁的少年見狀，沒再出現先前的驚恐神色，反而目光爍爍地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沒錯，這就是金屬鈉！”
歐陽靜思滿意地點了一下頭，仍不給主教餘留半點反駁的時間，像一位學者那樣字正腔圓地為眾人解答道：“金屬鈉的性質很活潑，遇水會生成大量的氫氣及熱量，而氫氣的熔點很低，所以就會被與它同時產生的熱能所燃燒，且新生成的氫氣又會形成一股推動它的動力，這樣就出現火球在水麵滾動的現象。鷹族教就是利用了金屬鈉的這一特性，將其暗自投入水壇，在化學反應消失之前虛張聲勢一翻，讓我們認為那是邪魅發出的鬼火，等它將要燃盡，適時地把手中的符紙按進水中，如此就製造出了是他用強大的法力降伏了鬼魅、火球才會熄滅的假象。”
歐陽靜思說完，眼眸略轉，直直地射向鷹族教主教，似有些挑釁意味地問道：“教主，我的答案是否正確？”
主教此時怒目圓瞪的同樣注視著她，氣急敗壞地正要反駁，就被歐陽靜思銳利的眼神堵了回去，故作玩味狀地問道：“教主您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呀？這樣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是在向大家證明我的推論完全命中了嗎？”
主教此時的雙眼似燃著兩團怒火，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燎原之勢。但緊接著，他的狀態卻由緊張恢複到了鎮靜，以一種任而八麵狂風我亦不動的氣勢說道：“你以為憑借這些胡言亂語就可以蠱惑萬能之帝的眾子民嗎？簡直愚昧得可以！”
歐陽靜思則平靜得無半點波動，而後嘴角勾起了一抹輕藐的淺笑道：“哦，是嗎？既然教主這麼信心十足，那就不介意再聽聽我接下來的推論了吧？”沒等對方回聲，她就緊接著講道，“那我就再說說符紙浸水後顯字又是什麼原理。那張紙條上的符咒其實是用硫酸鈉的溶液事先畫好的，這種溶液無色透明，所以晾幹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硫酸鈉與另一種透明無色的硝酸鋇溶液融合，就會生成不溶解於水的白色沉澱物——硫酸鋇。鷹主教當時用來浸濕符紙的那碗水並不是清水，而是混入了硝酸鋇的溶劑，所以我們看見的白色符咒實際是顯形物質硫酸鋇。”
歐陽靜思頓了一下，看見主教鐵青著臉，擰著兩道怒眉憤憤地注視著她，一時卻又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她便不屑地移開了目光，繼續講解道：“至於鷹主教的袖子為什麼可以滅火，以及紙卷燃燒後怎麼還能完好無損，就更簡單了。其原因就是，鷹主教身上穿的這件黑袍是用氯化胺浸泡過的。這種物質的特性是，怕熱；它接觸到熱能就會發生化學反應，從而分解出氨氣和氯化氫兩種不能燃燒的氣體，使得棉布與空氣隔絕。他的衣袖在沒有氧氣的條件下自然就無法燃燒了，所以他才敢把袖子蓋在火源上，以同樣的原理把火熄滅。而我們手中拿著的那個紙卷，其表麵是貼了一層纖維棉的，並且上麵塗有磷粉。磷在三十五度以上就會發生自燃現象，纖維棉的燃燒速度非常快，且還有隔絕熱量的功能，也就殃及不到被它包著的物體了。所以，磷火點燃的並不是紙卷，而是其表麵的纖維棉。”
歐陽靜思身旁的少年專心致誌、興趣盎然地聽完她的推理，忍不住好奇心地追問道：“照你這麼說，這裏發生的所有神奇事情都可以用科學解釋它們的現象嘍？那你快告訴我，被鷹聖使選中的幸運者都會願望成真是怎麼回事呢？還有剛剛空中顯現的那些異象又是什麼原理啊？”
歐陽靜思緘默權衡了片刻，才不急不緩沉著依舊地說道：“你的第一個問題牽扯到了另一些複雜的事情，稍後我再回答你。現在我先解釋一下空中有圖像顯現的真正原因。”為了避免鷹主教會狗急跳牆，引發難以控製的混亂場麵，她才暫且避開了指證他實質性犯罪的話題。
歐陽靜思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們剛剛在天上看到的影像，其實是他們人工製造的自然現象——海市蜃樓。其原理，是物體反射的光經大氣折射而形成的虛像。大家聽到這些可能感覺有些一頭霧水，不過沒關係，隻要了解了與海市蜃樓相關的物理學知識，你們就會明白了。”說著便開始複述科學理論道，“我們通常把光傳播較快的介質叫做光疏介質，把光傳播較慢的叫光密介質。根據折射率公式——n=c\/v：v為光在某種媒質中的速度，c為另一種媒介中的光速。光從光疏介質進入到光密介質時，入射角大於折射角；光從光密介質進入到光疏介質時，入射角小於折射角。根據這個定理，當光線從光密介質進入光疏介質時，隻要入射角夠大，就會出現全反射現象。而物質的密度越大，光傳播的速度也就越慢。而大氣的密度又因溫度升高而遞減。所以當高空與地麵的大氣上下溫差很大時，空氣就形成了密度不同的兩種介質。當氣流相對靜止時，兩種密度不同的空氣就會慢慢相容，形成一層一層的光疏介質和光密介質的分界麵。如果某種物體的反射光射入，經過層層折射，光傳播的途徑就會被彎曲，形成弧線狀。此時如果有一雙眼睛剛好與光的結點平行相對，那麼該物體的虛像就會被看見。這便是海市蜃樓形成的原理。當時，我們麵前不遠處的木屋，也就是出現異像的正下方，就是製造空中影像的所在地。那間屋子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裏麵的氣體狀態，是以符合形成海市蜃樓的現象所設置的。隻要把發光的熒幕從屋內上方射下，通過多層逐漸改變角度的折射，光線發生彎曲，故而從房頂的一個小洞中射了出來，而我們的所站的位置，正好使得我們的眼睛與這些光的結點平行相對，所以才會看見那些其實是屏幕播放出來的虛像。”
眾教徒聽完歐陽靜思這番強大的理性言論，不自覺地發出了一片駭然的驚呼，而歐陽則趁熱打鐵地接著道：“那麵花架就是為了遮掩木屋的秘密設置，特意擺放在那兒的，而且他們還為了防止有人好奇或無意闖進木屋，就把能夠使人聞見便會昏迷的植物擺在了上麵。所以當時我接近花架才會無緣故的昏倒。”
“原來竟是這樣！我們以為的神明顯靈，沒想到小姐姐你居然都能用常規的科學知識給予解答！”少年激動地驚歎，眼中閃現崇拜的目光道，“姐姐你真是太酷了！我今後也要好好學習，不再受任何人的欺騙！”
歐陽聞言，微笑著欣慰地點點頭。而少年則忍不住追問了句：“姐姐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一些信徒受到萬能之帝的懲罰和眷顧是怎麼回事了嗎？比如叛教的那個木村下介今天上午的時候就被車撞了，除了神明一說，我實在想不明白還有別的原因。”他微曲著兩道眉毛，似在思索。
歐陽靜思心下思忖了片刻，推測櫻井平智這時已經找到鷹族教的犯罪窩點，並且治安此刻也應該正往這邊趕，就不再有顧慮地回道：“其它事件我尚未了解詳情，所以不能妄自推論。不過，上午的那件汽車撞人事件雖然離奇詭異，但此事與神明之間絕無半點關係，而是一件有預謀的可恥的犯罪！”她言辭犀利地指責道，毫無波瀾的麵容此刻不由露出些許厭惡之色。
緊接著，歐陽靜思看向了張哲，以和他對話的方式向眾人揭示真相道：“張先生，我相信你在治安麵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你的車子的確是鎖在車庫裏，車鑰匙也從未離身。不過這卻不能證明其他人就肯定無法開走你的車。”
“什麼意思？”張哲一臉迷茫地看著歐陽靜思，費解地問道。
“遙控器複製再生儀。”靜思言簡意賅地回了句，繼而解釋道，“這是新出的一種電子工具，它能複製遙控器，包括汽車的遙控鑰匙。犯人就是利用這種工具，複製了你汽車的鑰匙。然後把你的車開到特定地點，等到木村下介快要接近那裏時，他就加大馬力，直衝他撞了過去，而車裏的犯罪分子則趁著車子還未撞上目標前早就棄車逃跑了。這樣，就呈現出了無人駕駛的汽車也能撞人的假象。”
張哲聽完點了點頭，卻仍然保留一些意見地問道：“這種儀器我倒也知道，但名車都是經過公司係統認證的，犯人怎麼可能輕易就得到我車鑰匙的複製品呢？”
“如果那家公司的係統被黑客入侵了呢？”歐陽靜思胸有成竹地反問道。
“那倒是有可能，不過……”
張哲一臉茫然地蹙著眉頭，還未說出下麵的話，歐陽靜思就接著說道：“案發後我上網查了通用公司的近期動態，結果看到幾天前的一則該公司遭到了黑客攻擊的消息，再回過頭結合木村下介一案，應該不難察覺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再有，那位女士說今天上午在航天橋看見過你，但你確實沒有去過，她怎麼就那麼肯定在那裏見過你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有人故意偽裝成了你的樣子，其目的是，如果木村下介沒有在事故中立即死亡，他就會假借你的身份對他進行第二次謀殺。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混淆視聽，把嫌疑移嫁給你。但其實什麼都沒有做的你是可以給自己找到不在場證明的，所以警方就會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無法起訴你，而真正的罪犯也會因此成功地逃脫法律的製裁。”
張哲聽完這些，豁然大悟地睜大了雙眼，而歐陽靜思沒有停下自己的話語，看向眾人繼續道：“嚐鼎一臠，通過這個事件大家應該已經明白，鷹族教那些所謂神明的眷顧和懲罰，其實是他們采用不法手段來欺世惑眾的罪惡行徑！”
不知何時，鷹族教主教已經登上高台，方才的心虛緊張已全然不見，換成了一副處變不驚的泰然神情，眼中卻透著狠厲的肅殺之光，死死地盯著歐陽靜思，詭譎地說道：“險些被你騙過去了，原來你才是混進來的魔鬼，還好你這麼快就耐不住露出了本性。”他的語氣擁有了一股震懾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覺得萬能之帝對你這種蠱惑他子民的惡劣行為會坐視不理嗎？真是自不量力！”
主教的話音剛落，歐陽靜思身後不遠處就忽的砰響一聲，地麵突然無緣無故地炸裂開了，瞬間翻起一陣塵土飛揚，嚇得在場的人混亂地尖叫起來。而主教則借此時機扳回主動權地對他們說道：“看見了嗎？這是至上的萬能之帝發怒了，你們休要誤信了魔鬼的讒言！”
緊接著，幾名人高馬大的壯漢就一步步地向她逼了過來。而在場的其他人對鷹族教卻還是心存忌憚，全都躊躇在原地，無一人敢上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