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幾天,我一直惶恐不能安,害怕周禮再來找我,排解他所謂的寂寞。
小灰則繼續寫著她的故事,時不時地來詢問我的意見。
“姐姐,我又想到一個結局,你來聽聽好不好。”小灰站在我的麵前,笑得很燦爛,但我總感覺脊背發涼,因為這樣的笑容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小孩臉上。
我僵硬地點點頭。
小灰的心情似乎很好,她講的時候顯得眉飛色舞,“還記得我講的那個姐姐和妹妹的故事嗎?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同學,妹妹之所以被趕出去是因為父母要保護她,父母早就發現姐姐的行為有些不正常,是這裏不正常,”小灰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姐姐會莫名其妙的到妹妹房間做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撕碎了妹妹最漂亮的碎花裙子、挖掉妹妹心愛布偶的眼睛、偷偷剪去妹妹的長發……所以父母害怕了,害怕姐姐做出對妹妹不利的事情,所以叫妹妹暫時離開。”
小灰看著我,臉上掛著狡黠的笑,等待我的評價。我的腦中卻被一些記憶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我想起了母親的那條碎花裙子,在一個有些灰暗的早晨,它像一條毫無生氣的爛泥一樣東一塊西一塊地散落一地。又想到了那個我喜愛的布偶,它的眼睛被一根黑色的線吊著,來回晃動,卻總也掉不下來。
“你給我出去。”我對小灰吼,小灰不敢再開口了,她又恢複成小孩一般懼怕大人的模樣,膽怯地離開了,門關上的同時,我隱約聽到了歎氣聲。
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怕什麼來什麼,當我重新專注於尋找袁誌的事情上時,周禮又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那天似乎喝了很多酒,酒精味在空氣裏久久揮之不去。
“我他媽的被開除了!”他看著我,用手死命抵住門不讓我關上。“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不顧我們這些窮人的生計了嗎!你說是不是?”他一邊問我,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屋裏栽,我怎麼攔都攔不住。
我看見小灰站在房門口,露出半邊臉看著客廳裏的一幕,那灰色的皮膚隱藏在黑暗裏,我有些分不清哪個部位是嘴,哪個部位是鼻子。
“小灰,把門關好,不要出來!”我衝小灰大喊,門縫裏的身影似乎頓了頓,然後我聽到門“咯吱”一下被輕輕關上了。
“周禮,你要撒野不要到我這來撒,我沒心情和你玩!”我推開周禮壓過來的身體,聲嘶力竭地對他吼。
他似乎完全沒聽進去我的話,仍是試圖過來擒住我的手。
“你快放開,快放開!不然袁誌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周禮的動作終於停了,他搖著自己的腦袋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我想我是喝醉了,你剛才說什麼?”
我惱怒地看著他,然後又重複了一遍我剛才的話:“我說,袁誌一定不會放過你!”
話音剛落,我聽到周禮放聲大笑,“原來喝醉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自己就是袁誌!”他又把身體貼近了我,在我耳邊小聲低語,“袁誌,我知道你也寂寞,因為你的生命裏除了你母親也沒有其它女人了,所以你心裏陰暗扭曲,才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你看,現在我們倆都寂寞,你的母親又死了……”
“啪”得一聲,我一巴掌打在了周禮的臉上,手上立馬浮現了隱隱的灼熱感。
“周禮,你給我閉嘴,我母親不是你這個肮髒的東西能說的!”我大口喘著氣,身體劇烈顫抖著。
周禮似乎也火了,他拿起手邊的花瓶準備向我衝過來,但臉上的表情卻瞬間由憤怒變成了扭曲,身體在我麵前緩緩滑落,然後我看見小灰拿著一把鮮血淋淋的刀子站在我的麵前。
“沒有人能傷害我的王子。”小灰冷冷地盯住躺在地上呻吟的周禮,然後又狠狠地朝他胸口補了一刀。
過了一會,周禮的身體不動了,但小灰也不見了,刀子卻拿在了我的手上。
我驚慌地從地上站起來,在每個房間來來回回地找著小灰,可小灰卻像人間蒸發般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我的母親離開了,袁誌離開了,現在連小灰也離開了,我的王子一個一個都離開了,但我相信他們都會回來,所以我一定會在這裏永遠等下去。
門鈴的響聲突然回蕩在整個房間裏,我立馬興奮地從地上跳起來,可能是小灰吧,她一定是剛剛出門時沒帶鑰匙,所以我才一直沒找到他,我待會一定要告訴她,我剛剛又接到一個電話,說要想見到袁誌就去蘭苑大廈對麵的咖啡廳,這次,我要讓小灰和我一起去。
小灰的故事終於有了結局。
主角因為從小被繼父虐待而得了精神分裂,一直幻想著自己有一個長著灰色皮膚的妹妹,她由於長相奇特而備受繼父的淩辱,有一天,這個妹妹終於無法容忍,在一個漆黑的夜裏摸到繼父的房間,把熟睡中的繼父一刀一刀分成了好幾塊,鮮血流得到處都是。蜷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母親看得真真切切,她看見自己的兒子親手將自己的丈夫分屍,但她無法舉報自己兒子殺人,於是她替兒子頂了罪,被判死刑。主角的生活因此徹底崩潰了,唯一值得依靠的母親離開了自己,於是他每天躲在家裏靜靜地等待,等待他的王子再次出現……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我合起筆記本電腦站起了身。
這是一個荒廢已久的工地,我特地到這裏來尋找靈感,他們告訴我這裏之所以停止工程是因為一個女孩。兩年前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掉進工地的攪拌機裏,當場被攪得四分五裂,身上的皮肉都變成了滲人的灰色,自此之後工地會經常出現一些怪事,夜半時分總會聽見少女幽怨的哭聲,或是看見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灰色身影,於是這裏的巨大工程項目被迫終止,成了一片廢棄的工地。
“姐姐,姐姐……”我站在攪拌機前,耳邊突然飄來沉悶而低沉的聲音。
我僵硬地低下頭,看見一個灰色皮膚的女孩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嘴咧開著,牙齒露出森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