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2):磐世臨界

在七夏失去聲息之後,卓斯著魔般的抱起七夏癱軟的身體,迅速的向她家裏奔去,跟著的還有卓斯的心腹們。

把七夏放到床上後,卓斯就顫抖著聲音叫安東尼:“把她的靈魂召喚回來。”他驚懼的聲音掩飾不了他整個人的慌亂,即便他是親王或是長老又怎麼樣,麵對著愛人的離開,他還是束手無策。

安東尼走上前,張開手握住七夏的手,閉上了眼睛,努力搜尋七夏的蹤跡。

卓斯握住七夏另一邊的手,放在嘴邊親吻著,聲聲喚著七夏的名字。此刻的他,褪去血族華麗的外表,脆弱的仿佛孩子。

安東尼的臉上開始滲出汗,眉頭也越來越深。他的手指發涼,這種涼意從七夏的身體裏反噬進安東尼的手上,寒之入骨。

最後,安東尼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灰白和疲憊,連漆黑的瞳孔都仿佛褪色不少。而在安東尼睜開眼的同時,重重的抽氣聲從七夏本已死寂的身體裏發出。

卓斯急忙湊近七夏,撫摸著她的臉頰,急急喚著她的名字。

七夏睜開眼,震驚而喜悅的看著卓斯。她想對他笑,可身體的痛覺神經扯得她每一寸肌膚都痛不欲生。

“卓斯……”七夏看清了他焦急而心驚的臉,覺得再沒有什麼事比再見到他更讓她開心。

她剛剛走在漆黑的甬道裏,準備步入輪回司,整個人就被一股力量牽扯著回到了身體裏。她聽到卓斯急切的聲音,那個她如此熟悉而感到安心的聲音,此刻帶著莫名的無助喚她的名字。

“卓斯,我的時間不多了。”話一說完,七夏就哽咽起來,她忍住不讓眼淚落下,緊緊握著他的手。

“我不許你離開我!”卓斯帶著怒意的焦急,他無法承受七夏再一次離開。隻要想到這種情況,他就覺得痛徹心扉。

七夏歎口氣,撫摸著卓斯皺眉的臉,緩緩道:“沒辦法了,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

“一定有辦法的,我不會讓你死的!”卓斯麵色凝重,帶著心痛的眼神望著七夏。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覺得恐懼,心髒的鈍痛猶在,他無法再承受更多離別了。

“這是我命運的終結,沒有誰可以阻攔。”七夏悲戚的笑了起來,忍著渾身的劇痛說:“可是,我不想讓你一個人……”

“你到哪裏,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來!”卓斯的聲音已經不自覺的帶著震顫,“所以你最好留在我身邊!”

七夏摩挲著卓斯的臉,看著他氤氳著湛藍色海洋的瞳孔,仿佛看到了世界盡頭那片潔淨清澈而寧靜的海。“可是我早晚會死去,你沒辦法和人的壽命抗爭……”

“那麼我會等你生生世世!”卓斯握住七夏撫在臉上的手,眨眼的時候,就有眼淚落下,滴落到七夏手上,消失了痕跡。

“如果轉世我不再愛你呢?”七夏語氣輕鬆的問。

“不會的。”卓斯篤定的開口,臉上卻仍是揮之不去的心痛和無望:“你是我的靈魂伴侶,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

“那……”七夏心知這個約定永遠不會履行了,她是沒有轉世的。可是她又擔心卓斯在漫長的時光裏獨自等待,她掩飾自己臉上的失落問:“如果我是個男人呢?”

“那也不能改變我認定你的事實!”

“如果我不再是我,你不會愛我了呢?”

卓斯親吻七夏的額頭,臉上已滿是沉痛:“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七夏感覺到墨染的氣息逐漸靠近,她坦然的看著卓斯道:“卓斯,吻我吧。”

在卓斯沉醉而溫柔的親吻中,七夏滿足的閉上了眼睛,眼角劃下最後一滴眼淚,宣告了最後的告別。

卓斯感覺懷裏的七夏身體逐漸冰冷,內心極大的痛苦讓他再也忍不住,落下更多的眼淚來。

七夏,別走,別離開我!

心裏傳出巨大的呼喊聲,可是這聲音卻再也已經傳達不給七夏了。

卓斯咬住七夏的脖頸,吸出她的血液,然後劃破自己的手腕,把滴血的手腕遞送到七夏唇邊。然而血液從七夏嘴角落下,染紅了她散落的頭發和雪白的婚紗。

“別走……”卓斯低喃的懇求七夏,他從來沒有如此低聲下氣的說過話,麵對著七夏逝去的生命,他不住的對上天乞求,希望上蒼憐憫把七夏還給他。

他試圖以初擁轉化七夏,以留住她的生命。可是靈魂一旦消逝,就再也追尋不到。身為七夏靈魂伴侶的他,已經感受不到七夏一絲一毫的氣息了。

卓斯仰頭大喊出聲,空氣中回蕩著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久久揮散不去。他終於絕望的承認,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在寂靜的空氣中卓斯抱住七夏冰冷的軀體,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中。心裏如同猛地缺失一塊,劇痛就從心口傳遍全身,化作血液遊走在皮膚下的每一寸罅穴。

他抱緊七夏再也無法溫暖的身體,在她耳邊輕喃的承諾道:“我等你。”

……

海風悠緩的吹拂進名為三十七度的咖啡店裏,咖啡店外漆著藍色的漆,窗欞和門框是白色木製而成,顯得幹淨溫暖而又明快清新。日光從落地窗的紗幔投射進去,朦朧的光線襯得室內更加溫馨。盼惜拉開窗簾之後,就看到了每到周末都會如約而至的卓斯。

這個沉默的男人每周末到咖啡店裏工作已經是第三年了,而距七夏去世也已經是三年了。而那場變動來的太過措手不及,以至於每每想起,仍給心裏帶來傷痛。

盼惜對卓斯的芥蒂已經消除,他和盼惜的話不多,而盼惜卻覺得一點也不疏離,大概是因為兩人有著共同思念的人,便也不覺得他的沉默有什麼陌生。

盼惜熱情的對卓斯擺手說:“早上好。”

他到這裏工作,並不收取工資,盼惜也樂得不給,免費的幫手她高興還來不及。七夏當初買下這個店的時候,寫的是母親洛綺寧的名字。七夏走後,洛綺寧自然就成了這個咖啡店的主人,因為不善經營,洛綺寧幾度荒廢了這裏,卻仍舍不得關了店。一個四十歲的女人,獨自撫養七夏長大,最終孤單一人。

盼惜接手了咖啡店,經營得倒也像模像樣。她把大部分收入給了洛綺寧,自己隻收取了部分的報酬。閑暇時給企業做一些賬,生活倒也說得上富裕。

開張之後,盼惜照例先清洗了一遍咖啡機。然後就坐在吧台上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麵。她有些知道了七夏為什麼要把吧台放在這裏,從這裏可以看到蔚藍的海洋,遼闊的像是沒有邊界。而她知道,麵對著這片海,七夏就如同見到了卓斯氤氳著深海的瞳孔。

七夏當初開店的時候,起名為三十七度,盼惜也問過為什麼。七夏意味深長的告訴她,因為三十七度是人體的恒溫,三十七度,恒溫永久,不離不棄。

可是最終,七夏還是離他們而去了。不知道在輪回司有沒有這樣一片海可以喚起七夏的回憶。

盼惜搖了搖頭,害怕過多的想念再次讓自己忍不住落淚。她看向坐在落地窗的卓斯,他安靜的坐在那裏,隻有翻書的聲音時而的傳來。書是七夏放在店裏的,她把一整麵牆都布置成書架,放滿了大量的書籍和畫冊。客人不多的時候,卓斯就坐在那裏翻書,到傍晚才會離開。

他們用著這樣的方式思念著七夏,如果七夏能夠知道,一定會感動。

盼惜點開了音樂,慵懶的女聲就從機器中發出,彌漫在整個房間裏。

門外的鈴鐺忽地響起,盼惜下意識的對著進來的人歡喜道:“歡迎光臨。”

進來的有兩人——顏曉和林涵。他們剛剛歐洲遊回來,帶著一身的仆仆風塵。

“老板,店裏有什麼招牌咖啡啊?”顏曉坐在吧台邊,開玩笑般裝出客人的樣子問。

盼惜在看到兩人時笑的更開心了,眼睛眨了眨,狡黠的回答:“貓屎咖啡和象糞咖啡都不錯,要不要嚐嚐?”

“行,來一斤先嚐嚐鮮。”顏曉繼續笑道。

在顏曉坐下的時候,盼惜已經開始做咖啡了。兩杯薄荷咖啡遞到顏曉和林涵麵前,空氣中就飄蕩起了清淡的薄荷和咖啡的香味。

顏曉品嚐了一口,直豎起大拇指來稱讚盼惜:“這象糞味兒挺濃鬱的嘛。”說完林涵一個沒忍住咳嗽出來,盼惜和顏曉不約而同的相視大笑。

“旅行怎麼樣?”盼惜問顏曉和林涵這兩個資本家,隻知道貪圖享樂的家夥。

“巴黎實在是太美了,果然不愧是浪漫之都。”顏曉用像是看到美景般憧憬的眼神看著前方,嘖嘖稱讚:“林涵在廣場上表演魔術,很多人都叫好呢。”

“切。”嘴裏雖然這麼說,可盼惜還是掩不住自己的向往:“那你們環遊世界之行的下一站是哪裏?”

“我和林涵商量了一下,決定去非洲。”顏曉拉著林涵的手臂,一臉幸福的說。

盼惜羨慕嫉妒恨的樣子搖頭道:“真是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家夥。”

“年輕的時候如果不出去看看,那麼就再也沒時間了。”顏曉說完,猛地想起了七夏。兩個人的回憶再次被勾起,氣氛有些凝重,顏曉急忙轉了話題:“從非洲回來林涵就要接手他父親的公司了,所以我們想趁現在盡量多一些時間留給自己。”

盼惜無奈的笑了笑,沒有接話。正聊著,門鈴再次響起,盼惜側頭對著來人說:“歡迎光臨。”之後,就愣在了原地。

顏曉驚訝於盼惜的反應,也轉了頭看向身後的人。

那個梳著馬尾辮的少女背著包,稚嫩的麵容美好而幹淨。雖然穿著越中校服,卻也掩不了一身的熠熠風采。她的瞳孔很亮,笑起來的時候會彎成兩彎月亮,笑容溫暖得比陽光還要熾烈。

她環顧了一下咖啡店,對盼惜笑笑,然後走進來坐在落地窗邊的座位上。

盼惜在第一眼看見少女的時候,仿佛在恍惚中看到了七夏——那個十七歲的七夏,少女有著和七夏一樣皎潔而充滿笑意的眼睛。

顏曉也是震驚不已,甚至忘記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卓斯見盼惜沒有動,放下了書籍,拿了菜單走到少女麵前遞過去,疏離而有禮的開口:“要點什麼?”

他同樣看到了少女的樣子,隻覺得一陣恍然。可是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每一刻的寂靜一樣。

少女翻了翻菜單,然後指著其中一款咖啡說:“這個名字很奇怪,就要這個吧,磐世臨界。”

卓斯收了菜單,走到盼惜麵前說了少女要的咖啡。

盼惜怔在原地,她一眨不眨的看著少女,顫抖著聲音問卓斯:“你不覺得……”

卓斯點頭,波瀾不驚的說:“眼睛是很像,但是再像,她也不是七夏。”

是啊,七夏已經離開三年了。盼惜恍悟,覺得力氣在瞬間被抽離。給少女送過去咖啡的時候,盼惜還是沒忍住,問道:“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愣了一下,見盼惜親切而溫暖的臉,笑道:“景夏,我叫景夏。”

“我叫蘇盼惜。”盼惜把咖啡推到景夏麵前,說道:“希望你常來。”

盼惜轉身離開的時候,眼淚已經忍不住落下。而她卻笑了起來,帶著笑意的悲戚臉龐拚命揚起笑容,顏曉抱住走回來的盼惜,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時光讓三個人相遇,雖然短暫,但是卻成為了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曾一起走過的路,都變成了美好的旅程。命運雖然分開了三個人,但是她們卻感覺彼此仍被緊緊拉住。

任何事情都無法分開三人緊握的手,哪怕生死永隔,哪怕分崩離析。

心裏的人從沒有離開,也永遠會在。提起的時候會想念、會難過,可是隻要相信總有一天她們會再次相遇,一切就都不再沉重了。

盼惜和顏曉相信,七夏一定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裏生活著,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聽不見也不代表不想念。她的笑容會依然溫暖,她也會同樣想念他們。

分離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

海岸線上的浪花此起彼伏的拍打著沙灘,暖黃的陽光傾灑到海麵上,閃爍著的光如同星光一樣皎潔明亮。海天在遙遠的天邊彙聚到一起,湛藍色交相呼應,映出一副充滿明媚金色的碧海藍天。

日光明媚,歲月靜好,生命跨過紛繁的時光,繼續在這磐世中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