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彈指一揮,白駒過隙間已經是另一個新年了。卓斯打電話給七夏的母親洛綺寧說,希望今年七夏能留在北安,和自己過年。洛綺寧心知肚明,十分開明的同意了。倒是七夏很過意不去,每年春節都是和母親一起過,而今年卻讓她一個人度過了。但是在自己這樣的情況下,回到母親身邊讓她擔心,倒不如先瞞一天是一天。
春節的前一天,卓斯的心腹們熱熱鬧鬧的來拜訪了。七夏從聲音裏聽出他們幾人應該都到了,但是卻並未聽到梁音的聲音。
蘇睿、樂琪和卡洛琳身為其中的女性,自告奮勇的去了廚房準備過年的年夜飯了,而其他七個男人就十分隨意的坐到了客廳裏。
“七夏,身體好些了麼?”七夏聽到安東尼的聲音,對著聲音的方向微笑的點頭:“嗯!你呢?”
安東尼把手裏的鮮花遞到七夏手裏,有些不好意思的搔著頭說:“被他們偷襲是我太輕敵了。”
那個叫紀言的吸血鬼和Brujah族人偷襲了安東尼,並對安東尼使用了催眠術,以至於安東尼幾天都沒能出現。所以才被紀言鑽了空子,幻化成了他的模樣接近七夏。
七夏聞著手裏的花香,笑著對安東尼說謝謝。
其它幾人也分別和七夏寒暄了幾句,閑聊的過程中,七夏遲疑的問:“梁音怎麼沒來?”
未名看了看卓斯,如實回答:“她在養傷。”
“啊?”七夏吃驚道:“嚴重麼?”她知道梁音在Lasombra族裏是醫師的身份,如果她受傷,那可能不是普通的小傷。
“恐怕要有些日子不能恢複了。”未名說,隨後,他看向一副事不關己樣子的卓斯,說:“親王,和Brujah族的戰事不能再拖了,請你盡快做出決定。”
七夏知道他們開始談族裏的事了,自己一個外人也不便在這裏,起身說:“你們先聊,我回避一下。”
卓斯卻拉住她的手,聲音裏是以往的溫柔:“不用,在這裏坐著就好。”拉七夏坐下後,卓斯目不斜視的看著閃動的電視屏幕:“今天是中國人的傳統節日,我們就要按照春節的習俗來,是不是晚上還要放煙花?”卓斯並沒有等七夏回答,轉頭看向未名說:“未名,去買一些煙花回來吧。”
“不用那麼麻煩。”七夏擺手道:“晚上吃一頓團圓飯就好。”
正說著,門鈴適時的響了起來,正要出門的未名一開門,就看到了進門的盼惜、顏曉和林涵。盼惜看著未名,歡歡喜喜的說:“新年好!”說完就錯身走了進來,見屋子裏坐了一堆人,毫不客氣的推開七夏身邊的卓斯,然後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拉起七夏的手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了話。
盼惜和顏曉的到來讓七夏驚喜不已。雖然看不到她們的臉,但是聽到他們的聲音就讓七夏歡喜。聊了一會兒,顏曉和林涵自動去廚房幫三個女人準備晚餐了,而盼惜依然拉著七夏不放,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卓斯看了一眼還坐在客廳裏的安東尼、寂鬼、擎蒼、威利斯和雷諾,不著痕跡的走出了房子。
未名似乎知道卓斯會出來,在樓下裏等候多時。卓斯一見未名張口便問:“戰況如何?”
未名憂心忡忡的搖頭道:“Brujah族有了賽貝爾族的加入,局勢對我們十分不利。”
“看來要我出麵?”卓斯一挑眉,反問道。
未名接著搖頭:“他們雖然進攻得激烈,但是並非是死戰,目的應該不止是要擊敗我們。”
卓斯輕笑一聲,揶揄道:“未名你最近變得越來越不如原來果決了。”
未名隻是正色道:“親王,你把事情都交到我一個人身上,讓我有些吃力。”
卓斯點點頭:“辛苦你了。”
未名坦然的搖頭,繼續說:“戰事已經拖久,長老會很不滿。他們已經決定啟動光計劃了。我覺得這才應該是Brujah族的目的。”
“那有什麼,光計劃本來就是為了對敵的。”卓斯有些不以為意的說。
未名表情十分嚴肅,他並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小事:“如果光計劃啟動成功,就意味著啟靈者永遠不能脫離血族掌控,甚至會被榨幹。如果失敗,就是啟靈者的死期。我想,這才是親王你真正關心的事吧。”聰明如未名,總是知道提什麼事情才能引起卓斯的重視。
卓斯收起了笑容,他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你什麼意思?”
“我隻是希望親王你不要輕敵,當務之急就是反擊,請親王盡快下達指令,並指揮作戰。”未名恭敬道,雖然是請求的話語,但是語氣十分肯定。
卓斯沉思片刻,說道:“進攻吧,不要再顧慮別的事了,過幾天我會去趟總部。”說完卓斯對未名擺擺手,轉身往回走說:“你去買煙花吧。”
未名若有所思的看著卓斯的背影,眉頭間的紋路越來越深。
城市的夜幕已經降臨,霓虹燈點亮了整片黑夜,萬家燈火像是燭火般溫暖了冬日的寒夜,有零散的鞭炮聲響起,處處體現過年熱鬧的氣氛。
外麵開始下起了細細的小雪,不一會兒雪片逐漸變大,茂密的落下,經由燈光照射,反射出粼粼的銀色光芒,像是降落了一片湖泊。
在城市某處公寓的年夜飯的餐桌旁,圍坐了四人和十吸血鬼。餐桌上有中式的飯菜,也有西式的甜點,可謂樣式齊全、中西結合。
一桌人吃的熱熱鬧鬧,雖然有些吸血鬼是西方人,但是完全沒有交流上的障礙。正座上卓斯正給七夏夾菜,甚至細心的把她盤子裏的牛排切成小塊。雖然七夏看不到,可是卓斯眉眼間的溫柔笑意,七夏可以明顯感覺到,這溫柔讓七夏覺得安全而溫暖。
盼惜已經知道了眼下幾人的身份,卻並不畏懼。此刻她正和寂鬼就春節晚會上的節目爭論不休,一個身強體壯的肌肉漢子和一個小女生爭得麵紅耳赤的場麵,實在是比晚會更有看頭。氣氛在盼惜的調動下,顯得十分活躍。
雖然吸血鬼是不用吃飯的,但是為了迎合氣氛,幾個吸血鬼坐下來倒是像模像樣的吃了些東西。隻有未名眉頭緊鎖,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吃過晚飯,所有人坐在客廳裏聊天看電視或是打牌喝酒。
時間漸近午夜十二點,盼惜招呼著眾人出去放煙花,所有人也就跟著她去了公寓的天台。
卓斯把七夏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確保她不會冷,這才帶著她出門。盼惜見卓斯細心至此,笑他像個保姆。卓斯也不惱,七夏卻尷尬的假意說了盼惜兩句。
天台寬闊得像是公園的小型廣場,在三十樓的天台上,整個城市一覽無餘。七夏聽到遠處傳來新年的鍾聲,在心裏默默的許願,希望家人和朋友都安好。
煙花伴著十二點的鍾聲忽地炸開在黑暗的夜空中,像是瞬間盛開的曇花般絕美,雖然在霎那間隕落,卻仍有明亮燦爛的煙花此起彼伏的盛放。
雪花落在半空中反射出煙花五顏六色的光芒,折射出七彩的投影,世界被這片片彩色點綴得宛如童話般夢幻。天地間一片絢爛,像是身處最美的夢境中,就連冬雪都不再寒冷。
盼惜拉著寂鬼、安東尼幾人放著煙花,然後在煙花的劇烈爆炸聲中放聲大笑。呼出的白氣落在她凍得通紅的鼻子上,空氣仿佛嗬氣成冰,卻仍然不能影響一行人的好心情。當然,覺得冷的隻有四個人而已。
盼惜回頭看七夏,正想叫她,卻看到卓斯在她耳邊不知道說著什麼,煙花盛放的光芒投映在七夏明亮的瞳孔裏,她的表情就像是在欣賞著和自己一樣的美景。可是盼惜知道,七夏還沒有康複,然而她卻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光芒。
盼惜的眼淚忽然滑落,她微笑著,抬手不著痕跡的擦去,然後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的大笑起來,繼續去點煙花。
七夏聽著耳邊卓斯低沉的聲音,雖然眼前漆黑一片,卻仿佛看到了整個城市的煙花盛宴。她抬起手來握住卓斯的,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指,然後更加用力的握住。她想用這樣的方式來確定自己不是一個人,至少在黑暗中,有一雙手可以握住,就讓她覺得安心不已。
她已經不再懼怕黑暗,可是她害怕隻有她一個人的黑暗,這絕境讓她恐懼。失明的這段時間,她已經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時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義,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成為渲畫的那些日子,暗無天日、不休不止。
唯有卓斯在身邊,才讓她的恐懼不再那麼深刻。所以她已經習慣了握住卓斯的手,可是她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這個人,她該怎麼辦呢?
她開始接觸盲文和失明的生活,她覺得,如果以後隻能這樣了,那也必須要認命。沒有人可以陪她到最後,所以她必須要適應失去視覺的一個人的生活。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鬆開卓斯的手。
所有人,都是會離開她的吧。這麼想著,七夏就慢慢的抽回了手。幾乎是同時,卓斯察覺到七夏放開的手,不容分說的再次緊緊握住。他的手指冰涼,幹淨細長的手指用力得像是在宣召她是屬於他的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煙花炸開的聲音漸漸小下去。盼惜也玩得累了,渾身一個哆嗦,這才留意到冷風刺骨,當先起頭提議回去。
在煙花停息的煙霧中,有個聲音穿破層層風雪傳來:“七夏。”
七夏在聽到聲音的同時就知道來人是誰,她向著聲音著急的喚道:“珣隱!”邊說著,邊要向聲音的方向而去。
鬆開卓斯的手的瞬間,七夏覺得身邊一空,黑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停在原地,眼神四散,不知道該麵向哪裏。然後下一刻,就有人來到她麵前,雙手攬著她的肩膀,似是在細細觀察她的臉。
於是,七夏聽到了珣隱震怒和惶恐的聲音:“你的眼睛怎麼了?瑞貝卡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七夏搖搖頭,隻是說:“你沒事太好了!”
“放開她。”伴隨著卓斯冷然的聲音,七夏被拉扯著往後,脫離了珣隱的懷抱。
離開珣隱後,打鬥聲驟然響起,七夏就知道他們一定在攻擊珣隱。她急的在卓斯懷裏掙紮著說:“不要傷害他啊!”
四周的雪在激烈的打鬥中紛飛,將這一方天地變得迷亂而刺骨。珣隱的身子穿梭在攻擊自己的幾人中間,遊刃有餘的對抗。他的能力似乎有所提高,在打鬥的過程中,狐狸那種慵懶的魅意蔓延在他的眼角眉梢,讓他顯得漫不經心。
七夏還在苦苦央求著卓斯,珣隱見狀分了心,才剛想趕到七夏身邊,就被樂琪的武器重重的打翻在地。
七夏聽到了天台傳來的一聲悶響,就知道情況不妙。她揚手,一道銀色鎖鏈就自星魂鏈中發出,卓斯反應及時鬆開七夏,躲開了迎麵而來的鎖鏈。
“對不起……”七夏邊道歉邊胡亂的揚著鎖鏈,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七夏,你在做什麼啊?”盼惜忍不住顫抖著聲音對七夏嚷道。
七夏聽到聲音停頓的瞬間,不知道被誰握住了手腕,她下意識的抬手甩出鎖鏈,然後身子急急向後退去。天台的圍欄並不高,七夏腳下踉蹌,身子就仰麵向下跌去。冷風拂麵的一刻,七夏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珣隱掙開樂琪,趕在卓斯之前瞬間向七夏衝去,接住她的身體就向著更高的地方飛速而去。
“珣隱……”七夏喃喃道:“是你嗎?”
珣隱放下七夏後,輕語道:“是我。”說完忍不住緊緊抱住七夏,“你還是在乎我的,不是麼?”
七夏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抓著珣隱的手,焦急的囑咐:“珣隱,答應我,離開這裏吧。”
珣隱自嘲般的笑道:“我能去哪裏呢?”
七夏被問的一愣,過了很久才說:“回到輪回司吧。”
珣隱搖搖頭,猛地想起七夏是看不到的,他撫摸著七夏的臉頰,眼神充滿深情:“我怎麼舍得離開呢,那裏又沒有你。”
七夏抓住珣隱撫在自己臉上的手,歎了口氣說:“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
珣隱似乎知道七夏要說什麼,不悅道:“我不需要知道。”
“不。”七夏急忙說:“我虧欠過你,可能永遠也還不清了。但是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我不想看到你在這裏時刻有生命危險,隻有回到隱的身份,你才擁有一切。”
珣隱臉上帶著慍色,聲音也忽然變得生硬了起來:“可是我找到了我更喜歡的生活,我擁有著世界和永生,要比當一個司使快活得多,我為什麼要放棄?”
七夏忽然語塞,是啊,成為一個吸血鬼所得到的,比當地司使要讓珣隱開心得多,她有什麼資格讓他放棄。
麵對著七夏的沉默,珣隱態度有所好轉,他緩緩的開口:“但是,我最想擁有的,還是你。”
七夏輕輕推開珣隱,讓自己置身在隻屬於自己的黑暗中:“這是不可能的啊……”她想起景蕁,她覺得,如果選擇其它的路,珣隱也許會有更好的未來。
“為什麼不可能?因為卓斯嗎?”珣隱反問道。
七夏想搖頭,可是心底卻有什麼聲音在對她召喚,來讓她誠實的麵對自己的心意。最終,她歎息道:“也許吧。”
珣隱想要抱住七夏,卻在她無情的拒絕中被冰凍在原地,不能做出任何動作。
“也許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比如我遇見卓斯,比如他的傷害和絕情,比如我成為這一世的洛七夏。”七夏語調沉穩,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我曾設想過和不是卓斯的任何一個人在一起,也包括你,可是我發現,如果生命真的這樣,那麼我為什麼還要堅持這一世的存在呢?如果都是一樣的結果,那麼我何不繼續回到渲畫的身份中去呢?”
“我在心裏抗拒,甚至反駁自己,可是心是不會騙人的,它告訴我,洛七夏的存在,是為了找到屬於她的意義,而非過眼雲煙的一生。渲畫轉世時一定想知道,這世界上真正的愛是什麼,所以她不惜一切的向往人間。於是,我替她找到了親情、友情甚至愛情。”七夏輕呼一口氣,在敘述這些話的時候,她覺得心裏忽地明朗了起來,那些晦澀的情緒和難言的隱忍終於變得無足輕重,她又何嚐不是在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呢?難理解的問題和複雜的糾纏,終於在她的這番話中迎刃而解。
七夏繼續說話時,聲音裏已帶著一絲輕鬆和解脫:“我經曆的和承受的,我不會後悔。生命賜予我的,要比剝奪的更多。我還有什麼遺憾呢?如果真的有遺憾,就是我現在才明白我對卓斯的感情。我曾有多愛他,就曾有多恨他。可是除了他,我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我該怎麼辦。”
七夏想象著此刻珣隱臉上的表情,她試圖安撫他道:“珣隱,謝謝你愛我。可是你一定會有你自己全新的人生,就像轉世的我一樣,這一世對於你也是注定存在的,它等著你深入其中並發現意義。如果你不曾轉世,也就不會遇到我。也許在你的世界裏,注定是沒有我的。可是你也要相信,因為你擁有了第二次重生的機會,你就一定會有全新的世界。”她說的肯定而懇切,眼神熠熠生輝的仿佛亮起了整個世界的星光。
冷風在兩人之間肆意穿行,像是永遠不會停歇。珣隱的聲音在這片寒冷的黑暗中響起,他的聲音聽來脆弱得仿佛孩子:“可是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也就找不到我存在的意義。”話語的尾音消散在過境的冷風中時,七夏感覺到黑暗空間變得更加空曠了起來,她就知道珣隱已經離開。他消失得悄無聲息不留痕跡,就像他出現時一樣。
那個邪魅的銀狐司使、冷峻的陰沉少年,在七夏的生命中重重的印下烙印,然後一聲不響的消弭痕跡,隻有回憶記載了他存在過的時光。
他給予了七夏愛,然後決絕的離開,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七夏想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是也許,她永遠也無從得知了。
七夏在黑暗中忽然看到了那個長久存在心底的影子,素麵白衣的女人對她微笑,七彩流光的瞳孔散發出絕美的光芒,她張口對七夏說話,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七夏卻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嘴型,她在說:“謝謝。”
“謝謝你,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