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現世記(8)再見,墨染

渲畫慢慢的抬起了頭,眼圈已經開始發紅,作為渲畫,她幾乎不哭,隻除為了墨染那次,可是她突然明白,她其實還是七夏啊。

於是,終於緊握住人間希望的渲畫,覺悟自己此生就是七夏的她抬起頭來,認真的說:“王,是的,我是七夏,洛七夏。就算是隻有一世也好,就算是因為我私自的脫離輪回司一世也好,可是我請求您,把七夏的生活還給我。”

渲畫說完,殿內忽然靜謐的如同時間被凍結,所有人連呼吸都是輕的。渲畫認真的看著王的眼睛,不再閃避自己真實的內心。那顆她以為死去的心,終於又重新火熱的跳動了起來,撼動了她已經冰冷的靈魂,於是她終於覺得身體暖了起來。

墨染搶先一步對渲畫開口道:“渲畫,你還是要離開麼?”

渲畫搖了搖頭,“渲畫還會回到這裏,可是七夏從來就不屬於這裏……”她慢慢的看向墨染,逐字說道:“我,是洛七夏。”

七夏說完,忽然覺得周身一輕,那些寒冷和麻木終於在此刻消失無蹤,那些她背負過的沉重,終於得到解脫。內心裏有個聲音對她說道:“七夏,雖然你是我,可是我願你幸福。”

她知道這個聲音是來自渲畫的,那個依附在她記憶裏的渲畫,就算她真的是渲畫,那她也不願放棄自己真實的生活。

這些,在被枷鎖困住她的時候是不敢想的,而此刻,盼惜重新點亮了她的世界,盼惜來拯救她了,於是被封禁的七夏,終於又活了過來。內心也不知道從哪裏莫名的來了勇氣,她對著堂上麵色陰沉的王繼續說:“渲畫她從未說過自己真實的想法,她的命運,全部是你們強加到她身上的。這些,在墨染給我這些記憶的時候我就了解到,她視王如父般尊愛,而你,墨染……”七夏看向墨染,說:“她愛你,但從來不是男女之情。”

墨染皺起眉來,臉上如同結了一層寒冰,嘴唇緊抿起來,眼神裏全是痛心。七夏不得不接著說下去:“因為在沒有接觸人間煙火之前的渲畫,隻不過是一具沒有感情的軀殼而已。而你們私心的霸占她,可是,她是不屬於任何人的。即使蒼白,她也是有靈魂的。”

“這些心事,她從來沒有說出來。”七夏輕輕歎氣,挽起長發用絲帶綁好,當她再次抬起眸子來的時候,那雙七彩琉璃眼瞳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屬於七夏的,靈動而清澈的瞳孔。

“真是胡鬧。”堂上的王聲音低沉的開口,正當七夏以為王要勃然大怒,心裏暗驚之時,最後隻聽到王無奈的苦笑道:“枉我是這世間的主宰,竟然如此糊塗。也罷也罷。渲……不,洛七夏,私闖輪回司當是重罪,你們可知?”

七夏低下頭,回答道:“七夏知罪,請王處罰,不過,請您饒恕盼惜,不知者無罪,她也是被我連累。”

盼惜見七夏終於回來,激動的語無倫次的說:“不是,我,不,那個,樂意……”最後大聲辯解:“我樂意!”

“那好,你們二人聽罰。”王重重的拍向身側的座椅扶手,看向七夏道:“念七夏在輪回司效命期間忠心耿耿,特許你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但要為輪回司繼續利用陰陽眼傳送靈魂……然,”話鋒一轉:“渲畫私自逃離輪回司去往轉世成為洛七夏,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待你死後,將恢複渲畫之身,繼續為輪回司效命。而你在人間的時間,將由命時掌控。”王抬起手,就見一道暗影在七夏頭頂展開,最後聚為一道煙柱滲入七夏手臂處,煙柱全部消失之後,她的手臂內側就有一個圓形的表盤顯現出來,那表盤有著棕色的紋路,形色像是老舊的懷表,中間盤繞著藤蔓花紋,那命時滲在她的皮膚表麵,宛如紋身一般。

七夏知道那代表什麼,命時,顧名思義,也就是你生命的全部時間。有的命時由輪回司製定好,有的則看自己命運,而擁有命時的人,隻有到生命的最後一年命時紋身才會顯現出來。

七夏驚訝的發現,自己手臂上的命時上竟沒有表針,命時在她的手臂上停了幾秒後,漸漸在她的皮膚上麵消失蹤影。七夏苦笑著,看來未來,是要靠自己的造化了。隨後她說:“謝王成全。”

王又看向蘇盼惜,莊重的說道:“念蘇盼惜愚笨……”

盼惜小聲嘀咕:“我哪愚笨了?”被王聽到狠瞪一眼,盼惜急忙說:“我錯了。”

王繼續說:“念蘇盼惜愚笨,誤入輪回司而丟了性命,又在森羅殿出言不遜,此事過往不究,兩兩不欠。”

王說完,七夏示意盼惜道謝,盼惜這才不情不願的舉起兩隻手作揖,彎下腰大聲的說:“謝謝王的寬宏大量,小女子的在天之靈感激不盡,不過話說,你們會把我活著送回去吧?”

站在一旁的夢闌珊妖媚而奸險的聲音響起:“你可是喝了忘情湯的哦,恐怕是回不去了呢。”

盼惜聞言,愣了兩秒,七夏正做好攔住盼惜破口大罵的準備之時,忽見盼惜撲通一下跪倒在殿中,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各路大神們,我剛才妖魔附體了,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吧!!!!!”

七夏:“……”

回去的路上,墨染送她們離開,他走在兩人身後,沉默不語。盼惜則興奮的對七夏喋喋不休,最後走到六道時,墨染終於開口說:“蘇盼惜,你從這裏離開。”

盼惜頭也不回的拒絕:“我要跟七夏一起回去。”

“你現在是魂魄,不從這裏回去,隻有死路一條。”墨染冷冷的開口。

盼惜僵住,回頭問:“那七夏要走別的地方麼?”

“對。”幹淨利落的回答。

盼惜這才戀戀不舍的和七夏道別,說:“回來了第一時間聯係我啊。”

七夏點點頭,微笑著催促著:“快走吧。”

盼惜走後,七夏這才動身往鬼門關走,墨染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兩人誰都不說話,最後走到鬼門關時,七夏為了緩解兩人尷尬的氣氛,轉頭看向墨染,而視線接觸到的,卻是墨染一直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神,七夏心裏一緊,轉開了視線,開口道:“墨染……我們回去以後,一切都會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吧?”

墨染無論如何在麵對渲畫或是七夏都做不到冷漠,他柔聲對她說:“大概是吧。”

七夏心知對墨染的虧欠,訥訥的說:“墨染,其實渲畫有話要我轉達給你。”

聽到渲畫二字,墨染的眼神再次熾烈起來,他認真的看著七夏,聽她到底要說什麼。

七夏輕啟唇瓣,開口道:“渲畫說‘我們是王創造出來的生命,是被禁錮的靈魂。墨染,隻有你真正有著自己魂魄和形態的時候,你才能真正屬於你自己。’”

墨染的眼神漸漸充滿水霧,那黑夜一樣的雙眸盈滿淚水,他將七夏拉到自己懷裏用力的抱住:“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我就在這裏等著你。”

本想推開墨染的七夏就在這時感受到脖頸間的一陣冰涼,不知怎麼就難過了起來,她抬起手來回抱住他,輕輕說:“對不起。”

忽然手邊一空,七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能看到墨染挺拔的背影漸漸遠去。

那個白衣勝雪,笑容溫暖的墨染,大概、可能、好像再也見不到了。於是七夏對著墨染的背影輕聲說道:“再見,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