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葉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感受到她溫暖有力的雙手，一時也老淚縱橫了，可她不想提及自己的往事，就沒置是否。隻是終於對她說了實話：“可你跟大風……你又不是他媳婦……嗨——呀！你甭哄我了，我什麼都知道。”
施九大吃了一驚，突然感覺自己在她麵前一絲不掛了。也猛然想起了許多跟她有關的過往，記憶一下子翻倒出來，這才幡然清醒，原來她不再以“媽”自稱，不是妥協，是她已經知道了她們的關係並不是婆媳。可她是怎麼知道的呢？又為什麼一直默不作聲呢？
“大風早就告訴我了，就上次我回你姥姥家，他送我路上跟我說的。我當時氣得……我說你這個傻兒子哎！怎麼連這事也瞞著你媽呢！你跟我說實話我能把你怎麼樣？我是那胡攪蠻纏的人嗎？你這是信不過你媽啊！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能讓你媽蒙在鼓裏啊！我當時那個傷心啊！哎呀，還好啊，都過去了。”秦葉邊說邊吸著鼻子，時不時用手抹著眼淚，卻還是沒擋住淚水滲過她那淺淺的皺紋滑落到幹瘦的嘴角。
忽然，她嗬嗬笑起來：“他一直都對我說，要我等著他，等著看他把你留下來。說真的，他這樣我也高興，從來沒見他對誰這麼上心過，之前見一個不願意，見一個看不上，我都快被他氣死了。這次，他是動真心啦！我一直怕他不願意找媳婦，這輩子就打光棍呢！可我還是害怕，怕你看不上他，怕有天你走了他難過……有時候我都不敢想，你說你要一走，他可怎麼辦吧！”
秦葉當時聽石風對她講了事情，確實很生氣，早就隱約知道沒有那麼好的事，一直提著心吊著膽，千防萬防，最終還是讓生活給騙了。她又一次怪了自己命不好，但這次更怪兒子。她怪兒子，不止怪他沒把事辦好，更怪他合著施九一起騙她。這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平生第一次受到來自兒子的重大打擊——他這麼做，眼裏還有她這個老的麼？可隨即就被他開導好了。沒辦法，誰讓他知道她的軟肋呢！他說話中肯，處處暖著她的心窩。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從來沒讓她失望過。這一點，她信得過兒子，就像當初相信他把施九留住一樣。再說，做母親的，到了這把年紀，兒子就是她的天，行天道就是她的命，何況現在天也遇到了難處，她也隻好甘願認命，與天一起擔當，一起爭取，爭取幫他把媳婦留下來。
這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大膽嚐試，也是第一次做的違反常理的事。隻是她不能當即從傷心中恢複過來，在娘家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回來，也是回來才知道沈徳遠不在了，村裏發生了很多事。開始明白，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沒有莫強求。她本不是不可豁達之人，一個偶然的瞬間，她說服了自己，以前待施九什麼樣以後還是什麼樣，甚至還要更關心。做這麼大的讓步，全是為了兒子。
施九用心聽著，知道這一切處處跟自己有關，也才意識到跟秦葉相比自己是多麼自私，多麼狹隘！她為此汗顏，歉疚，同時也感謝她的寬厚仁慈，感謝她從未因她在家裏身份的改變而冷落嫌棄她，反而更尊重她。她常常覺得自己是尊重萬歲，卻不想秦葉以她的默默無聞成全了她的自私自利。一時間受到莫大的鼓舞，肯定了過去，也握緊了自己的決定。
“所以我說我想聽句實話，你就是說你從來沒對大風上過心我也不怪你。我知道我們這裏窮，你在這就得受屈，可能覺得大風配不上你，但是我說句心裏話，我從來不覺得大風哪裏差……”
施九看著秦葉閃亮的眸子，對這個偉大的母親欽佩不已：“沒有，哪裏有什麼配不上，我也從來都沒有嫌棄過什麼，我還怕我不夠格呢！真的，我從來沒那麼想過。”如果窮是專指物質匱乏的話，這裏確實很窮。但她並不怕，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深深打動了她，這是她一生的財富，包括那山，那樹，還有那天上悠悠的白雲和這令人沉醉的月夜，在她眼裏，這些都是值得她傾盡一生來珍惜的。
秦葉聽著她的回答，喜上心頭，也才知道，兒子終於還是沒讓她失望，說到做到了。事到如今，她別無所求，隻有一個願望，就是想再聽一遍她剛才說的“真的”。
石月走了進來，已經聽見了兩人之前的對話，這才知道秦葉在這件事上一直瞞著自己，並不在意，意味深長地對施九說：“大風還真沒白愛你那麼深。不過，施九啊，你可得想清楚了，兩個人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有了感情，但時間再一久就不一定了，難免有膩煩的時候，鬧個小矛盾吵個小架也是在所難免的。當然，我敢保證，大風是絕對不會變心的。”
秦葉在石月背後擰了一把，示意她停下，石月沒理會，繼續說：“想好了，認準了，兩個人才能走得長遠。看人就得看準，我當初就是瞎了眼，認錯了人。但你放心，你的眼光，我看好。不是我抬舉大風，也不是刻意討好你，你自己就可以作證我說的是實話。對吧？”
施九長出了一口氣，說：“我之前還不敢這麼說，現在我才知道，要是再藏著掖著，我就真是傻瓜了。”
石月又說：“我知道，這事跟你父母一說，他們肯定會反對，這也很正常，誰讓咱這裏出門山碰鼻梁骨呢！一個字，窮！你也看到了，我們這家家都窮，但你也看到了，像大風這樣的人，心勁兒不窮。人活著，就怕不爭氣，再好的條件，不肯幹，那也是白搭。你放心，你父母要是不同意，我去跟他們說。讓他們來看看，這個女婿有什麼不夠格的！”
施九見她說得激動，笑著說：“我爸媽才不是那種人呢！”
石月看了眼秦葉，說：“其實父母說什麼也都是建議，關鍵還是要看你自己。你看我吧，一說離婚，媽就一百個不同意，但兒女的幸福是大，她最後不還是同意了。”
秦葉笑著，在石月背上拍了一巴掌，罵道：“哎呀你啊！姐不像個姐的樣子！快別說了，回屋睡覺去。”
“好好好，走，馬上走，”石月說著推著秦葉向門口走，走到一半，回頭喜氣揚眉地對施九說：“你把門上了吧。大風回來了也別給他開，急急他，害你哭那麼痛，按說就得一夜不給他開！湊小子，還害我哭了一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