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施九依然帶著石歡和小傑回家，路上見到要男，就追問了一些有關郭小花的情況。對郭小花，她並不是沒有多想。平日裏石風走訪的養殖戶，也就萬順家和鄰近大王莊的張國良家。至於這個女孩，還真沒聽說過。聽說她家離萬順家不遠，即是這樣，就算遠道而來了，難道她果真是為了給她的侄子詢問學校的嗎？可萬順的兩個孩子在村裏就有學上，為什麼他們家就偏偏要讓一個小孩子千裏迢迢來這求學呢？而且還是讓他的姑姑來看學校看老師？
要男將那天遇到郭小花的經過告訴了施九，施九凝眉思慮：“那天……是不是望望來過？完了我們還去看了電影。”
石歡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掖藏的心事：“嗯！那天她是來過，大哥說她是要賬的，還不讓我說。我也沒見過她！”
施九突然想起那天祥順他媽說的石風為一個女孩指路的事，心中忽地一驚：問路的女孩想必就是她了。可大哥為什麼要瞞著呢？
“老師！”要男遙指著前方激動地悄聲叫，“你看！那不是她嗎？她還沒走呢！”
施九順著要男手指的方向去看，因為遠，並沒看清是誰，身邊的小傑也有意控製著音量叫起來：“她怎麼沒走啊？還跟舅舅在一起呢！舅媽，咱們趕緊去看看吧？”
施九不覺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身邊三個正望著自己的孩子，一時間慌亂起來，仿佛即將履行一項極為難堪的使命，莫名地膽怯，問道：“他們在幹嘛呢？看得見我們嗎？”
“應該看不見吧！他們走著呢！”三個孩子不覺跟著施九一起鬼祟起來。
石風和郭小花並沒有背對著他們行走，隻是他們走的那條路跟施九所在的路呈六七十度左右的夾角，也就沒注意到遠處的施九。
施九不光明正大地上前打招呼並不是對石風心存猜疑，她隻是突然生了新的念頭：他們還真是般配呢！一個高大俊朗，一個楚楚動人；一個敢想敢幹，善良剛正，一個氣質靈秀，怎麼也算得上女中佼佼者；兩人年齡也適中，脾氣想必也相投。重要的是，他們在養殖上一定有共同語言吧？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如果促成了他們，總算她沒誤了他的終身大事，也可得到點安慰少些罪惡感。
可自己明明是那麼心不甘情不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了？自私！虛偽！狹隘！不能這樣的。豁達！氣度！你又不可能陪他一輩子，為什麼不把機會讓給別人呢？你想賴到什麼時候呢？他又不屬於你！
要男陪施九悄悄地跟著石風，見郭小花被石風帶到了家裏，抬眼問施九：“老師，他們回你家了。咱們也回去吧？”小傑也說：“是啊，咱們也回去吧？”
“老師！”聲音從身後傳來，一下子解救了猶豫的施九。那是班上的一個小女孩——石倩。她邊叫邊跑向這邊，近了，氣喘籲籲地說：“我哥又去打鳥了！我攔也攔不住。”
“他去哪了？”施九以為她告誡了大家鳥是人類的朋友不要對其進行傷害大家就會聽而止之，現在看來，不盡其然。聽她這麼一說，有些泄氣，便要前去再次規勸。事實上，她也知道這不是朝夕之功，一時不想回家去，就決然要跟石倩走了。
大夥兒跟著石倩上了山，不一會兒就找到了石倩的哥哥石斤。到時已經有好幾隻鳥進了筐，石斤正在不遠處出神地尋覓枝杈見停歇的鳥，沒留意到身後的腳步聲。
施九將小竹筐上的麻袋掀開，隻見幾隻受了傷的灰黃各色的鳥正拚命掙紮著往上竄，屢遭慘敗後依然不餒不棄著撲棱翅膀。其中也有一些受傷嚴重的，它們躺在筐底，收了翅膀，任由其他的鳥踩踏，卻動彈不得，隻餘下一絲氣力來維持呼吸。
“哥！回來啊！”石倩大叫。
石斤頭也不回，不耐煩地嚷她：“你怎麼還沒走呢！真夠煩人的！不走就老實呆著，別叫喚了！鳥都被你嚇跑了！”
“哥！”石倩急了，剛要說施九來了。石斤就抓狂了：“求你了，快別叫了，回去哥就給你燉……”他正要奉上笑臉來討好妹妹，一扭身傻眼了，笑容也僵了——她果真將他告了。
大夥兒看見他滑稽的窘相，霎時笑得前仰後合。石斤舔著臉走過來，想起施九說過見了彈弓要沒收的話，以為彈弓保不住了，主動遞過去。
施九並不接，隻是推還給他，並握著他的小肩膀深情地說：“你既然主動把它交給我，說明你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石斤啊！知道嗎？老師羨慕你們很多東西。比如你們的眼睛，明亮又有生氣，視力都那麼好。你看那鳥，那麼遠，那麼小，你們都能一打一個準，真是好眼力！還有啊，我剛才看你打鳥的姿勢，樣子可真酷！簡直像個戰神，像個大英雄！當然，如果不是打鳥的話。你們知道嗎？依你們這樣的條件，成為一名優秀的射擊運動員或是狙擊手完全不是問題！所以老師希望呢——你們要把自身的優勢發揮在有用的地方。鳥類是大自然的朋友，更是我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們就要愛護它們，跟它們和睦相處。我們是高級動物，會發明創造許多東西，比如彈弓，但我們不應該拿著武器去打手無寸鐵毫無戰鬥能力的鳥，這樣是不公平的。”
“是啊！我們可不能再欺負小鳥了。”“老師，什麼是射擊運動員啊？”“什麼是舉雞手啊？”
施九會心一笑：“我正等著你們問呢！這樣很好，不懂就要問。運動員大家都知道吧——哎很好！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就是誠實。你看，運動運動——就跟我們通常上的體育課有關了，就是要活動活動、鍛煉鍛煉。員，就是人的意思。運動員就是參加運動的人。這樣說吧！咱們先從小的說起，比如我想在咱班舉行一次五十米短跑比賽，或者是八百米長跑比賽，你們當中有人參加了，參加的人就是運動員。往大了說呢，比如咱們國家要舉行一次全國性的運動會，比賽什麼的都有，跑步的，跳遠的，所有參加這次運動會的人也都是運動員。”
“我們可以參加嗎？”“去哪比賽呢？”“參加了我們就是運動員了嗎？”“都會得什麼獎呢？”
施九清了清嗓子，接著說：“當然可以參加了，參加了就是運動員，獎品不重要，重要的是榮耀。有的還能上電視，那樣全國人就都認識你了。北京、上海、武漢、廣州都有可能舉行。不過，你們現在還太小，本領不夠強。應該多加鍛煉。”
“老師，有沒有更大點的比賽呢？”
“當然有了，比如我們整個亞洲的，全世界的，那時候我們的運動員就是為國爭光了。老師當然也希望你們能為國家爭光，為山裏人爭光！但這不一定非要你們去做運動員……”
石斤插了句：“還可以做舉雞手。”說著舉起右手做出承重的樣子來。
“哈哈！你那是舉重的。我剛才說的是狙擊手，打槍特別厲害的軍人！他們不打鳥，專打壞人。其實，老師說這些隻是打些比方，你看，你們的優點這麼多，可以成為很多種人才的。做好你們喜歡的事業，也是一種榮耀。但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努力學習，等你們再大一點，就知道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了。”
石歡聽得認真，留意到了施九的一個用詞——真酷。不懂就要問：“什麼是真——褲啊？”
施九先是一愣，意識到自己用詞有些超前了，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解釋道：“酷呢有很多意思，有冷酷殘忍的解釋，也有很、非常、十分的意思，我剛才的酷呢是很棒很牛的意思，其實這是由一個英文單詞轉化而來的，英文裏念cool。”說著她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比劃起來，“英語啊以後有機會我慢慢教你們——當然得等你們把漢語拚音學好了學精了才行。英語裏的cool，它是涼快清爽的意思，後來傳進咱們國家，就又新生了許多意思。比如說誰誰很牛很了不起就可以用這個字——酷！或者就像剛才我說的——石斤打鳥的姿勢很帥，很像那麼回事，就可以說很酷。我這裏有誇讚佩服的意思。”
大家夥聽得入了神，眼睛緊盯著施九，半天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