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終章:輪回
末法身量宏偉,高達兩米一,重約三百斤,在密林中狂奔卻又動作靈活,敏捷如兔,可俯衝之下的氣勢,卻像是脫了軌的火車頭似的,凶悍無比地撞向了趙清懿。
如果換作以往,她會選擇合適的時機進行躲避,或者是利用一些小技巧玩迂回戰術拖延時間。
可此時此刻,李溪莛已經殞命山中的猜測,卻像是在她的腦海裏坐實了,如同化成了血液裏的奔雷轟轟作響。
那種痛,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哀鳴尖嘯。
她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她要在那個男人俯衝過來的一瞬間,迎頭反擊!
為了溪莛,為了再不受辱的尊嚴。
摩納拉靜待戰果,順便運氣解穴,可她萬沒料到,那個像飄零落葉似的纖瘦女子,竟然敢正麵抗衡末法中最強悍的領袖!
密林陡坡,草深土硬。
末法領袖從山上狂奔而下,腳下借力速度倍增。
趙清懿自下而上為尊嚴而戰,地心引力就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抓著她的雙腿拖慢她的速度。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實力差距懸殊,卻要以這樣狂猛的方式,在叢林中殊死一搏。
當然,死的隻可能是趙清懿。
末法領袖越來越近了,他的眸光裏閃過幾分詫異,可也僅僅是幾分罷了。
女人的表現讓他感到吃驚和敬佩,可他會像對待之前的對手那樣,會給女人一個痛快的死法。
他揚起手,決定用手掌底部,即與手腕交接的位置,給予趙清懿致命一擊。
那裏的骨頭之堅硬,不僅能劈磚碎石,還能像重錘一樣,將人的頭蓋骨整個搗爛。
趙清懿竟沒有半點要躲避的意思。
他冷冷一笑,手掌揮落。
趙清懿收攏衣袖,亮出掌心,食中二指間赫然夾著一枚鬆針。
她明白此次交手必死無疑,便決定換得對方半身殘廢,便算大功告成。
隻要能緩一口氣,讓她在被擊中時將鬆針彈入對方的丹田穴上,不管李溪莛是生是死,她也算是為大家挽回了最後的顏麵。
就在她打算用性命來換取微小的戰果時,斜刺裏突然傳來發動機的嘶吼,末法領袖腳步急停,哈雷摩托從眼前橫飆過去的一瞬,他又抬腳飛踹,車上那個男人像破布袋一樣飛了出去。
趙清懿瞅準時機,曲指一彈,鬆針劃出一道青線,射進末法領袖的丹田穴中。
再強壯的人,都會有致命的弱點。
末法領袖隻覺下身燥熱,如同被烈焰燎烤著一般,恨不得扯掉褲子看一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恰在此時,一枚子彈飛射過來,他隻來得及偏了下頭,整隻耳朵就被射飛了。
趙清懿還想趁機偷襲時,他已在劇痛中緩過勁兒來,抬起腳踹向她肚子,落腳處卻是一片綿軟,好似踩到了一團棉花。
他大驚失色,“你怎麼會?”
趙清懿在生死關頭,像李溪莛一樣爆發出了所有的潛能,將摩納拉所施展過的絕技現學現用,卻有了至關重要的奇效。
不過她比李溪莛多了趙宋之世的記憶,領悟上古秘術也較為徹底,李溪莛隻學得皮毛,她卻已融進了骨髓裏。
“古法·柳風!”趙清懿一聲輕喝,從地上抓起大把鬆針丟過去。
末法領袖倉促應對,雖然憑借強悍勢力拍落鬆針,可還是有兩枚“漏網之魚”,刺中了他的耳根穴。
連番受挫讓他惱羞成怒,再不顧自己會否受傷,妄圖用身體優勢,將趙清懿熊抱而起,碾碎成肉餅!就像他在森林中所獵殺的那一千頭熊一樣!
可是,他剛欺身近旁,兩條粗壯如城牆般的手臂還未合攏時,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直接撞在了他的腰上。
那是價值千萬的定製版哈雷摩托,高速行駛過程中,幾乎能把一個尋常人給撞飛出去。
可末法領袖實在太魁梧了,他隻是踉蹌了四五步,便用體重給哈雷逼停了。
“不自量力,受死!”他抬起掌自下而上斜揮過去,哈雷車頭的金屬外殼斷裂崩壞成一堆碎片,掌風狂卷向上,餘彥明閉目待死。
趙清懿正待支援,忽覺眼前有風劃過,隨後便見到一朵小小血花,在末法領袖的手臂上炸開。
他中彈了。
可他依然有著不容小覷的實力,哪怕是被子彈洞穿的手臂,竟也把餘彥明拍飛了出去,天知道在他正常發揮的情況下,會否用手掌就能把餘彥明的肉身給劈成兩半。
又是三道風流穿過。
末法領袖連續躲避,魁偉身軀帶出片片殘影。
三發子彈,將三棵粗大喬木洞穿,樹皮橫飛,木屑崩落。
末法領袖雖然未受大傷,可連番躲避,已是他成名之後最狼狽的時刻了,他滿身塵土的站起來時,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臉色赤紅,雙目圓瞪,沉聲喝道:“我今天就將你們……”
話未說完,樹上驟降一道青色的影子,正中末法領袖的頭骨,他兩眼一翻,軟倒在地。血從他的七竅裏流出來,染紅了阿爾泰山脈的林間落葉。
從樹上跳下來的男人,竟然是背著李溪莛的鐵塔!
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
可憐還在努力衝穴的摩納拉,滿心以為會欣賞到趙清懿掙紮著死去的慘樣,卻不曾想,自己成為整場戰鬥的看客,目睹了領袖吊炸天的出場和被戲耍至敗亡的結局……
“呦,還是個尼姑呢,瞅這麵相就是酒肉不忌,亂搞男人的假尼姑,我們今天就清理門戶吧!”
李溪莛趴在鐵塔的背上,看似臉色蒼白奄奄一息,卻還有餘力譏諷害他墜機重傷的摩納拉。
“光頭不代表就是尼姑!”摩納拉氣急敗壞地咆哮,她感覺自己已經恢複了行動力,正打算拚個魚死網破,像方才的趙清懿那樣守護自己的尊嚴時,一根黑洞洞的槍管頂在了她的頭頂。
“有點意思。”趙清懿淡淡笑著,手指緊緊地扣著扳機。
在她身後,是手持狙擊槍的陳燁,還有騎摩托車趕來的齊江天、蘇白、劉逸安等人。
他們竟人手一把槍……
天曉得這幫戲子怎會有如此霸道威風的做派?
摩納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她知道,末法的時代,似乎從這一刻開始,便要走向終結了。
這場災難平息之後,趙清懿騎著那輛定製款哈雷,載著身負重傷的李溪莛,駛向了位於阿爾泰山脈的一座小型飛機場――陳燁他們便是從那裏趕來的。
在顛簸又崎嶇的山路上,嘴巴能動手腳不能動的李溪莛,仍有閑心揩油,將下巴壓在趙清懿的肩膀上,像是討賤的狗一樣將臉貼在趙清懿的臉上。
劫後餘生,讓趙清懿心情大暢,也在不斷反轉的經曆中,深刻明白李溪莛對自己來說有多重要。
她微微扭頭,在那兩瓣兒已經脫水起皮的唇上印下一吻,輕聲道:“溪莛,我們結婚吧。”
李溪莛狂喜難言,差點一激動翻下機車墜入山崖……
後來,李氏集團利用大量的財力和人力,以及從受傷末法中得到的訊息,配合聯合國組織進行調查,不到一月時光,便將整個末法組織給連根拔起。還順利找到了在洛杉磯策劃撞車案的幕後元凶。
原來,那是李氏集團設立在北美公司的分部總裁。
在經營理念上,李溪莛與不少公司領導意見相左,他們想要將公司的資源帶走,又苦於避不開李溪莛的眼線,便決定兵行險著,將在美創夢的趙清懿給綁架了,然後威脅李溪莛就範,讓整個李氏集團分崩離析。
好在趙清懿能力出眾,屢次化險為夷,才不至於釀成大禍。
是年九月,趙清懿和李溪莛在江蘇揚州完婚,而非前身故鄉臨海。
似乎整個世界的名人都到場慶賀,慶賀這對世間最完美的金童玉女。
坐在首位的陳雅看著女人光彩照人又幸福美滿的樣子,時而笑得合不攏嘴,時而又激動得有淚垂落。
入夜。
李溪莛和趙清懿終得圓滿,各自沉睡。
然而,熱鬧的場麵卻未在新浪和新娘離席之後而結束。
李氏集團名下的五星級酒店,一共八十九層近千房間,全都住滿了遠道而來的賓客。不過他們並未在房間睡下,而是在三樓會堂裏,一直飲酒唱歌到天明。
像這種網羅天下所有名人的盛會,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十分難得。
如此大喜的日子,又恰逢《離心劍》解禁和《塵世芳年》接連上映,炸裂的口碑和票房,再一次將趙清懿這個名字推向了娛樂圈的巔峰。
隻是,那個像清煙一樣消失於阿爾泰山脈,再未出現過的女子,卻不曾有人再提起。
“清懿,清懿……”
床頭有人呼喚,但嗓音幽幽,不似李溪莛那般嘶沉。
趙清懿略感詫異,微微睜開眼睛,隻見王婧蓉就在坐在床旁的貴妃椅上。
她先是一驚,而後釋然:“你來了。”
“恭喜你嗬,”王婧蓉抬頭看了一眼床頭櫃,見上麵擺著趙清懿在片場手書的《在北題壁》,輕笑道:“我見過這個,李溪莛一直當成寶貝,連讓我摸一下都不行。”
趙清懿沉默半晌,“你不討厭它?”
“不討厭啦,“王婧蓉搖了搖頭,“其實,他也有苦衷。”
趙清懿扭頭看著精疲力竭,猶在沉睡的李溪莛,又看了看在王婧蓉手中旋動的房卡,略顯遲疑地問:“你這次來……”
“喔,抱歉,我本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你麵前,可在山中寺廟苦修贖罪的日子,讓我回憶起了一些事,這次來呢,就是想轉交給你一樣東西。”
王婧蓉說完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小盒子。
趙清懿接過打開,不由得伸手掩口,竭力將那聲驚訝給咽了回去。她怔忡許久,喃喃自語:“茶仙子……你竟然有茶仙子……”
朱紅木盒內的物件,正是幾片翠綠濃香、已經絕跡八百年的茶仙子!
“是啊,我搜遍世界,也才找到這麼幾片而已,其實有些事我想親自去做,但又發現自己無能為力。”王婧蓉幽幽歎了口氣,望向趙清懿的眸光,突然變得意味深長。
“你說,”趙清懿神色篤定,“我義不容辭!”
王婧蓉笑了笑,“你還記得在萃紅茶樓裏看到的那幾片葉子嗎?”
“喔,草葉,你卻用來泡茶……”
“是的,它們長得很像茶仙子,所以我才把它們留在碗底,供你過目。你的反應,也恰恰說明了,那段記憶你沒有忘。”
趙清懿隱隱猜到了她想說什麼,可卻仍是迷惘不解。
“醉香居神秘老板娘失蹤的頭一天晚上,宋徽宗曾秘密與其相會,是也不是?”王婧蓉柔聲問。
趙清懿點頭:“是。”
“他回來之後,你曾見他經常抱著一物在懷中把玩品賞,卻就是不肯給你看,對吧?”
“對,不過我也沒問他要過。”
“呀,”王婧蓉雙眼笑彎,“那東西呢,就是給你,給我準備的啊。”
趙清懿通過她所說的內容,展開了十分複雜的聯想,可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你嗬,還真是聰明,”王婧蓉握住了她的手,溫柔摩挲著,一如八百年前二人初見的那一刻,“清懿,那物件,是一種能在時間中傳遞記憶的香料,也是我們能重生於此的關鍵啊。”
原來是一場輪回嗎?
趙清懿先是閉上眼睛,沉吟,猶豫,決定,再睜開眼時,神情淡然,一字一頓:“我該怎麼做?”
“痛快。”王婧蓉重新將做工精巧的朱紅木盒拿起,微笑道:“隻需泡一杯茶,飲下,睡一晚好覺。”
趙清懿苦笑:“當真會是好覺?”
王婧蓉怔了下,略顯歉疚道:“我猜,不複雜。但過程,可能會很漫長。其實如果我可以做,我又豈會讓你重新度過那些揪心的時光?”
是啊……在那個漫長無邊的夢裏,卻要以另外一種身份,去感受記憶中或美好或沉重的一切,當然會很揪心呢。
“清懿,加油啊……”王婧蓉站在床旁,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後像是怕待久了會情緒崩潰似的,迅速地走出了房間,並將房門緩緩合攏。
趙清懿將茶仙子衝泡於杯中,滿室生香。
往昔記憶像是不完整的拚圖,突然補全了一角。
她回憶起,末法組織存在的唯一價值,便是將人的記憶,通過軀體轉換的方式,一點點地傳遞下去。
他們的門派至寶,便是裝滿碎末茶仙子的布袋香囊。
這是更高級的生命延續,不被趙宋皇朝認可並幫助其發揚壯大,也算情有可原。
除了末法組織,鐵塔背後的醉香門也在做類似的事情。
隻是不知道兩個門派在發展過程中,出現了怎樣的變化,前者變成了專搞恐怖襲擊的邪惡組織,後者依然如清流般流傳於世。
經過之前的調查,趙清懿已然知曉,末法組織最終的目的,已不再是記憶的延續,而是要實現他們那殘忍的滅世計劃。
他們非要殺掉趙清懿和李溪莛,也是因為李氏集團的崩塌,會導致股票暴跌,大量人員失業,造成動亂,給他們的行動增加不少便利。
但實際上,這隻是輪回中,不得不去完成的一個小環節罷了。
連末法組織自己都沒整明白,他們要殺死趙清懿,到底是因為什麼……
茶已溫,香醉人。
趙清懿端起杯子,凝視著李溪莛俊朗容顏,輕聲呢喃:“如果我安然無恙,便會將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告知於你。”
她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夢如蝴蝶,翩躚而來。
趙清懿再次睜開眼時,隻覺房間內古色古香,窗外天空碧藍,風中帶著怡人的清香。
她攏起長長的衣袖,款步至梳妝台前,拿起銅鏡,端詳自己的容顏。
時光如水,倒流回八百年前的某一天。
她不再是長福帝姬,而是準備去京城開一家茶樓的商賈之女,然後,她還要去主動結識兩個從皇宮中跑出來的美麗女子,找機會將一袋香囊交給宋徽宗,讓他挑選一個時機,把香囊分成兩半,一半交給他最寵愛的妃子,一半交給他最疼愛的公主。
如此,才能讓八百年後的盛世繁華,不被某個邪惡組織所破壞。
趙清懿放下銅鏡,研磨鋪紙,托腮沉吟:“茶樓的名字……”
她忽而一笑,拾起長峰狼毫飽蘸濃墨,寫下三個瘦爽挺立,如屈鐵斷金般的漢字——
醉香居!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