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戲裏戲外
趙清懿前腳剛進攝影棚，李溪莛便尾隨而入。蘇白、餘彥明、朱柏誠等人正摟抱在一起慶祝。劉逸安走過去在每個人的肩膀上拍兩下，一副大領導到機床廠裏視察工作的派頭，與他往日裏的形象有著十分明顯的區別。
除了這個渾身上下透露著“不正常”氣質的男人之外，整個片場都陷入在一片狂歡的氣氛中。
原本要帶著劇組去試戲的趙清懿駐足原地，目光裏突然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是在懷念嗎？
與那些優秀的朋友們，一起奮戰在鏡頭前的過往，如流水般在心中劃過。
“殺青啦！”
也不知過了多久，片場裏驀然爆發出一聲呼喊，打斷了她的思緒。
導演蘇白捧著一瓶香檳，金黃色的酒液化成白色的泡沫噴湧而出，灑遍了永不會落下帷幕的“舞台”。
在喧鬧聲中，李溪莛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趙清懿的身後，壓低嗓音問：“去打個招呼？”
這句話不問還好，一問便催生出奇怪的疏離感，在趙清懿心頭盤旋而起。
“不了。我要抓緊時間工作。”
去說什麼呢？
雖然上次聚會時其樂融融，賓主盡歡，可是看著他們順利地拍完一部電影，再聯想起自己的遭遇，難免會心生出一種悲涼感來。
看到他們在不斷努力的過程中，相繼得到回報的喜氣樣子，趙清懿才驀然發現，自己脫離那個圈子，已經很久很久了。
每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需要經曆得到與割舍的蛻變。
童年玩伴，因搬家而失去了聯絡方式。
高中同學，因各自奔赴另一座城市而淡了友情。
大學室友，因畢業後不同的前程不同的故鄉相繼遺忘。
同事？
不在一起共事了，便僅剩下久遠的記憶，維係著脆弱如紙的友情，若是在不經意間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感情也就不複從前了。
趙清懿站在原地，遠遠地看了他們一眼，而後舉步，走向已經屬於自己的位置，心中一片淒涼。
充氣膜攝影棚有數個足球場大小，高樓林立、街道縱橫，幾乎可稱之為現代建築的奇跡，也是電影界裏最讓電影人們目瞪口呆的布景場地。
隻因有整個“李氏集團”在背後撐腰，資金源源不斷，九寰影視才一直在進行擴建，加蓋，修繕如新。
《塵世芳年》在這座以巴洛克風格為主的小城裏，恍若窩在山地野林中的某個角落，沒有人會去在意。
“全體準備，手機靜音，第七十三場第一鏡，開始！”
趙清懿頭戴碩大的耳麥，又有鴨舌帽遮臉，立領襯衫，暴龍墨鏡，從方才卓爾不凡的仙子級人物，毫無違和感地轉換角色，成了文藝範十足的影視從業者。
街頭上行人三三倆倆，或形單影隻在櫥窗前駐留欣賞漂亮的裙子，或結伴同行高談闊論流連忘返。
可當轉角處花壇邊傳來一記清脆曼妙的笛聲，諸人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個緊挨著一個地靠過去。
鏡頭挪轉，給了倪欣欣倚樹鳴笛的特寫。
她所奏之曲為古曲，跟她的氣質容貌十分搭配。
又因其剪裁得體，修身性感的旗袍，更增其誘人魅力。
沒隔多久，金發碧眼的群演們便圍成一圈傾聽著，欣賞著，沉溺著。
“這幾個演員找得還不錯，顏值和演技都在線，等會兒給他們加個雞腿。”謝爾史密斯歪了下腦袋，低聲囑咐身旁的劇務。
“加個雞腿，我沒意見，加幾個都可以。但這幫人，還需要大量時間進行培訓。”趙清懿冷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爾史密斯眉頭一皺，暗想自己的觀察力沒問題啊，怎麼導演就說不行呢？
“第一，表情太浮誇，導致肌肉僵硬，拍得久了，他們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
“第二，對待服裝的態度不夠敬業。根據個人的身份，衣服該怎麼穿，扣子該係到哪，都要仔細想清楚了。像那一位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把襯衣塞進褲子裏，再把褲腿挽起來露出大半截腳脖子算什麼？
“第三，目光不夠保守。不信你看，在倪欣欣演奏的過程中，他們觀察的不是她沉靜的容貌和在笛孔間彈動的手指，而是……”
趙清懿說到這裏，突然一頓。謝爾史密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原本平展的眉頭，再次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媽的，這幫犢子看哪呢？”
經趙清懿一提醒，謝爾史密斯才注意到，那些男性群演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倪欣欣的性感部位上，他們的注意力，簡直明顯得三歲小兒都看得出來。
眼睛裏都快冒綠光了，而且還一個個直勾勾的樣子，豈能不讓謝爾史密斯大發肝火？
“算了，在內地找外國群演並不容易。通知下去，我們需要幾個華夏人在中間做引導，帶動他們的情緒。”
趙清懿沒說出口的話是，想要找國外演員，還得去找專業人士。這幫洋大人溝通能力都有問題，又怎麼可能在跑龍套裏有所成就呢？
“可這段故事的背景，是在歐洲城市啊。如果找太多本地人，是不是有點……”謝爾史密斯對她的意見大為不解。
“不需要太多。隻要你找來的龍套是華夏人，就會聽得懂倪欣欣所奏之曲，他們無需過多表演，隻要認真聽曲，表情自然真實，也會帶動身邊人的情緒。”趙清懿搖了下頭，心中歎道：他們連經典笛曲“巧相逢”都聽不懂，又怎會表演到位？
“行，我這就去安排。”謝爾史密斯聽懂了她的意思，不再多問，直接掏出手機按下號碼。
這時，身後有個溫文爾雅的聲音響起：
“你們還缺演員嗎？”
謝爾史密斯麵露疑惑。
趙清懿驀然回首。
曾與她搭檔過數次的暖男影帝餘彥明，此刻就站在他們身後，臉上笑容溫和，語氣柔軟道：“我‘失業’啦，得找個活幹。”
謝爾史密斯眨了下眼睛，這才發現，原來麵前的男子，就是那一位站在高台上振臂狂喊，像打了雞血似的講解自己產品好處的男演員。
他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性格奔放、激情四射的男人，結果卻發現，戲裏戲外的餘彥明，差距竟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