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趣味差異
聖莫尼卡山脈在視野裏連綿起伏，有險峻奇秀，也有逶迤平坦。綠茵盤曲，剛強中藏盡溫柔。怪石突兀，於別具匠心中彙納百川。
站在峰頂，可見山海林原，無有窮盡。
讓人心胸為之一闊，感慨萬千。
趙清懿有種撥開眼前迷霧的感覺，突然間看透了很多事。
她騎在馬上，直視著蔚藍天空下鋪展開來的連綿群山，似乎根本不在意倪欣欣能否回答她，或早或晚，也沒區別。
如有一隻手在撥弄著時光的指針，風卷雲殘，波瀾變幻。太陽西移的速度也好似快了幾分，天邊一抹緋紅，籠罩著遠山尖頂的幾片碎雲。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旁才想起倪欣欣怯怯的詢問：“你見到她了嗎？”
趙清懿神情不變，淡淡一笑：“並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她來了呢？”
“剛知道。”
倪欣欣怔了下，旋即苦笑：“沒錯，我師父早在幾天前就到西部小鎮了，但她不讓我跟別人說。”
趙清懿微側頭凝視著她：“可你還是說了啊。”
“因為……”倪欣欣凝望著遠望雲海，在夕光中被血色蠶食，小心翼翼道：“我總覺得，師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很孤獨。”
這話聽在趙清懿耳裏，如同一記重錘，在她心中猛然一撞。
“沒人跟她說話嗎？助理呢？經紀人呢？”
倪欣欣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嚇了一跳，暗襯自己是不是太多嘴了，可那對被憂傷填滿的眸光，始終浮現在碧藍色的天空裏，似乎比夕光更刺眼，比薄雲更迷幻，她咬了咬牙，坦誠道：“是，我……我很心疼她。”
“嗬。知道了。”趙清懿輕抖韁繩，馬向東行，啼聲輕脆，緩下斜坡。
倪欣欣微微錯愕，而後圓睜雙眼瞪著趙清懿的背影，內心裏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這個女如此不在意師父的現狀，又有什麼資格讓師父牽掛呢？
嗬？
知道了？
什麼反應啊！倪欣欣眉心皺緊，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
她騎著馬兒跟在趙清懿後麵，卻已沒了縱橫馳騁的心思，一是明白實力上有很大差距，爭鬥興趣全無，二是思緒煩亂，內心替師父鳴不平，便沒了與趙清懿並肩騎行的樂趣。
也不知騎行了多久，當天邊薄雲被血色浸染，整個聖莫尼卡山脈都似被點燃了一般，視野裏都是跳動的火焰，倪欣欣才聽到那句期待已久的“回去吧”。
趙清懿選完了幾個取景地，其中有一個與副導相中的不謀而合。
她拍了照片，並且手機裏標識了地圖，遞給李溪莛看時，那位做了十幾年製片人的男人，隻一眼便被驚到了。
“你真是天才。”他由衷讚歎。
趙清懿從未當過導演，也沒經過係統的學習，可卻能在三個小時內，找出絕佳的取景地來。
最關鍵的是，那三處區域近乎首尾相連，可幫助劇組人員迅速切換場景，大大地降低了拍攝難度，也節省了時間和經費。而且，還比副導提供的地點更加符合具備難得要求。
“隻要用心，就會做好。”
原本挺謙虛的一句話，聽在倪欣欣耳裏，倒顯得狂妄至極。
一行人返回設在西部小鎮的劇組住處，博斯曼等人本來在餐廳裏喝酒聊天打屁，乍見兩個女子一前一後，乘馬馭風而來，竟有不讓須眉之姿，英姿勃發，魅力無限。
他們當即坐不住了，副導演率先衝出門外，其餘人緊隨其後，包括那位始終自視高人一等的博斯曼。
似乎不走出去列隊迎接，就會犯下什麼罪過似的。
趙清懿縱馬狂奔的畫麵，對於搞電影的人來說，就是一場藝術。他們可以輕視女人，卻會對藝術抱有最高的尊重。
哪怕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是藝術，也需要這玩意兒來給自己鍍金，讓自己在芸芸眾生中，稍微顯得與眾不同。
純白色駿馬停在小樓外，揚蹄長嘶，膘肥身軀幾乎人立而起。
趙清懿端坐如常，清風拂過，長發飄亂，在西天雲霞映襯下，竟有遺世獨立之美，氣質不似凡仙。
當倪欣欣和全地形越野車一同趕回時，人們的注意力仍舊停留在趙清懿身上，幾乎無視了她的存在，讓這位本就心有不平的姑娘，更增氣餒憤慨。
我雖比不過你，但我師父卻強過你千倍百倍！倪欣欣如是想著，與趙清懿較勁兒的心態，已變得愈發嚴重。
女人見勾心鬥角之事常見，爭風吃醋在所難免。
她在心中給自己種下了一顆充滿仇怨的種子，但她並不知道，也未深想過，趙清懿根本就沒有要跟她比拚賽馬的意思。
隻是想在尋找取景地的過程中，看看她的馬術，是否盡得王婧蓉真傳，是否能匹配得了《塵世芳年》的主人公秦素？
她更不知道的，那位被她視之為自私自利的趙導演，已經在心裏的演職員表上，給了她打了一個90分的成績。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她因誤會而討厭對方，對方卻因微小的細節欣賞著她。
此題無解。
翌日，陰，南風3級。
“光照不充分，外景戲份不好拍，轉入室內怎麼樣？”副導翻著劇本請示。
趙清懿負手站在落地窗前，遙望著聖莫尼卡山脈被掩埋在鉛灰色雲層下的陰影裏，久久不語。
“導演，我覺得可以把小酒館的戲份，改在這裏拍攝。”副導翻到中間頁處，也不管趙清懿有沒有回頭看他，神情投入地指著其中一行字：“‘分茶調酒’這一段戲可以先拍，然後再到歐洲風情小鎮補全室外街景。”
提議不錯，可他忽略了一個事實。
“美式裝修精簡大氣，多采用木製結構，歐式裝修繁複典雅，喜用石膏裝飾。這些區別會體現在天花，地板，窗框，甚至是櫃台和酒櫃上，你打算怎麼處理呢？”
趙清懿一句話便把副導給問住了。
他雖在好萊塢混跡多年，可一直默默無聞，也不曾關注過影片裏這些無人關注的細節，而且，哪家劇組能有E—Ting公司這樣財大氣粗，旅行式拍攝？
全都在攝影棚裏搞定的畫麵，皆有道具組承擔了，自然不會出現風格不符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