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千鈞一發
趙清懿如同坐在一艘風暴中漂泊無依的小船裏,無論她搖獎還是收帆,依舊不能挽回被徹底淹沒、葬身水底的命運。
橫貫東西的立交橋,如同斷頭台上的鍘刀,已經懸在了她的頭頂。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沉入最深處,在殘存的氧氣中一點點感受生命的流逝,而且,回天乏術。
有了方才那一通電話,李溪莛會在便利店裏一直等著她,等著她駕車返程。或許會再次把煙取出放在鼻端下輕嗅而不吸,或許會撥幾通電話給集團經理們分配工作任務。
他等啊等……等到他發現趙清懿始終未歸,猜測已經出了意外時,隻怕二人已陰陽兩隔,永難相見了。
趙清懿腦海中掠過轉世重生之前與之後的一幕幕,其中最閃光的那段記憶,卻是她在瓜州渡口所見所聞所經曆的一切。
前世為保清白,立於舟頭既不哀歎亦不惋惜,剛烈果敢地投河自盡,轉世重生後,所麵臨的任何苦難,都不及眼下這一件。
說來可笑,前世葬於江中,今生死於水坑……
仿佛這是一個永遠也擺脫不掉的輪回,如何生,如何死,早有定數。
汙水早就湧進車內,浸濕了趙清懿的衣裳,又很快淹至她的頸部,仿佛懸在頭頂的鍘刀,化身成細小的武器,悄無聲息地撫上了她的咽喉。
冰冷,但不鋒銳。撩撥著她的肌膚,青色的血管浮現出來,彈跳著,好似生命裏最後一刻的掙紮。
“溪廷,對不起……”
此時此刻,她已沒經曆再去想王婧蓉的問題了。
那個愛她護她把她捧在手心的男人,仿佛是她不願就此了卻的唯一羈絆。
她想活下去,也是因為他。
下一秒,看著車窗外水麵不斷上漲的趙清懿,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解開安全帶從駕駛位跳起來,身手靈巧地鑽過前排椅子間的空隙,柔韌性極高。
幾乎沒見車身震動,她便已跳到了後排座位,伸手抓向地上的塑料袋。
那裏麵,有李溪莛特意準備的救生錘!
好在他很細心,把錘子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伸手既可觸及。
趙清懿握緊把手,心裏踏實下來,而後瞄準車窗玻璃邊角――那裏最易擊碎。
時間緊迫,不敢多猶豫,深吸一口氣狠狠砸下去。
伴隨著清脆的一聲響,裂痕呈放射狀蔓延開來。
雨水已經漫過了趙清懿的雙唇,攀上了她的鼻梁,車內的氧氣已經不多了,她惟有仰起頭,讓臉緊貼著車頂,才有可供呼吸的空間,然而這個姿勢很難發力。
她開始厭恨自己總是胡思亂想,沒有早一點想起袋子裏的救生錘。她要和李溪莛準備的消防工具一起葬身水底,還真是既諷刺又窩囊呢!
救生錘再一次砸在車窗玻璃上。
這時候已經聽不見清脆的碎響了。
氣泡在眼前湧動,玻璃渣在她眼前劃過。
就要成功了!
趙清懿第三次砸下去後,車玻璃在水下無聲爆開,碎片隨著泡沫在水中飛舞起來,她不閃不避,打算順著窗口遊出去,可是上半身已經探出窗外,雙腿卻似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根本無法抬起來。
她扭頭看去,隻見一支鋒銳的金屬剪穿過褲腳,尖端深深地刺進了座椅裏。
巧合?
水壓?
還是捉弄人的命運誓要把她釘死在這裏?
雖然不清楚其中原因,但趙清懿很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頭暈目眩的她,再不把那支金屬剪處理掉,隻怕已經沒力氣再遊出車窗了。
轉身,彎腰,握住剪刀,但卻沒有力氣拔出來了。
趙清懿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整個越野車已被積水淹沒,一絲氧氣都沒有留下。
不過是耽擱了一瞬,那根被她握住的“救命稻草”,便啵的一聲碎成兩截,像是陽光下炸開的彩色氣泡,讓她的生命,微不足道。
是啊,不管生前多麼輝煌,成就多高,可到了臨死的那一刻,又是如此窩囊的死法,誰都不會覺得自己這一生,會有多麼重要吧?
溪廷,對不起。
又是一聲道歉。
默念在心裏,卻已形同訣別。
她又用力掙了幾下,而後意識模糊,身體飄飄蕩蕩如在雲端,因窒息而產生的灼燒感,也在此時驀然消散,留下的隻有愜意的舒暢。
仿佛,一切掙紮都沒有意義。
死亡,才是最完美的結局。
可是……她在意識徹底消散前,還是略有不甘……
細細數來,溪莛已經跟她求婚多少次了呢?她快要記不清了。
太多了……太多美好的記憶,填充在她的回憶裏……
她不想就這樣死。
至少,要穿上婚紗跟他擁抱在一起,做回真正的女人吧?
嗬,她緊閉雙眼,嘴角邊勾出一抹淺淡的笑,忽然感覺,自己度過的“兩世一生”,枯燥而無趣,仿佛從沒活過。
算了吧,就這樣吧。
雖然不甘,還想掙紮,但命運之手已經觸碰到了那個叫做“終止”的開關。
她沒有辦法了……
驀然間,一束光射過來。
如同撬開了通往人間的門扉,讓獨自徘徊的趙清懿看到了生還的希望。
她微微睜開雙眼,隻見一輛外形粗獷霸氣的越野車,在立交橋另一端逆行而來,狂猛地衝進水流中。
經過了軍事化改裝的底盤和操控係統,等同於兩棲戰車般粗糙耐用,湧動的水流根本對它造不成任何影響。
趙清懿隻是一晃神的功夫,兩盞大燈已近在眼前。
而後伴隨著一記沉悶的撞響,硬漢般魁偉的悍馬車頭,頂在了趙清懿的汽車上。
在發動機瘋狂運轉的過程中,兩輛車在雨水倒灌的坡路上奮力爬行,強悍的動能激蕩起來,水底好似沸騰了一般,萬千氣泡舞動,淩亂雜物湧起。
沒隔多久,趙清懿便再一次呼吸到了氧氣。
清涼,又暖心,似乎還帶著一絲甜味。
她先是緊貼著車頂貪婪地喘息著,而後隨著水麵下降,空間更加充裕,開始仰靠著椅背大口呼吸。
身體軟綿綿地,如同被抽去了骨頭。
直到積水從車內盡數流出,她才一點點恢複神智,知道自己成功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