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共進一餐
在一片死寂的貴賓包間內,無數道目光像鋒銳的箭矢般射向梅裏。
他們對這位厚著臉皮揩油的“好萊塢瘋婆娘”,打心眼裏感到厭惡,暗罵其怎可如此齷齪?
老板駕到,不先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先在那“打情罵俏”上了,做給誰看呢?顯得你很有手腕魅力很大,是個男人都想睡你是不是?
在一眾核心主創人員中,惟有趙清懿沒去理會梅裏,也惟有她敢與那位叫做泰倫的亞裔老板長久對視。
“泰倫先生快請坐,您站著不動,大家都會變得很拘謹呢。”博斯曼在泰倫身後如是說著,揮手示意大家趕緊站起來。
在座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演員,表演出熱情且謙卑的樣子還是很容易的。
泰倫卻仍舊無聲站著。
雙眸冷漠地掃視諸人。
最後,在趙清懿身上定格,眸光閃爍了一下,複又平靜。好似寶刀歸鞘,隱忍不發。
幾乎每個人都跟他打了招呼,熱情地喚著“泰倫先生”。趙清懿卻始終神情冷凜地盯著他,氣勢逼人。
仿佛她才是那個將豹門影業和《塵世芳年》一起打包收購的幕後大老板,而不是一位受人擺布的新人導演。
“清懿。”博斯曼陰著臉小聲提醒。
趙清懿不為所動。
她的目光中充滿審視,審視著那個被三位美女演員簇擁著的高大男人。
“清懿。”博斯曼的聲音裏已帶著些微怒意,但在泰倫麵前又不好發作,便竭力克製著,眨動雙眼不斷暗示,然而趙清懿並不買賬。
包間內的主創人員們都看著趙清懿,心想這新人導演又抽風了不成?
令他們大惑不解的是泰倫的態度。
他們不敢迎向他的目光,卻在故作隨意的一瞥之後,發現他神情平淡,眸光沉定,看似毫不在意趙清懿的失禮,又似在醞釀著即將降臨的雷雲風暴。
“清懿!”博斯曼忍無可忍,已是怒意上湧,臉色漲紅如豬肝。
他為了迎接這位出手闊綽,且理念與自己不謀而合的年輕老板,可謂是煞費苦心,準備萬全。
男人嘛,要麼愛吃,要麼愛玩。
這位突然出現在好萊塢且手腕驚人,在短時間內便聯絡了多位圈內大佬,將會在整個北美電影圈闖出一番天地的年輕老板,如同從天而降般,讓博斯曼在感受到蘭辛維亞的威脅之後,有了從影以來第一次“起死回生”的感覺。
是的,起死回生。
表麵來看,豹門影業似乎是“小作坊”中最專業最成熟的一家電影公司。但實際上,在好萊塢這塊群狼環伺之地,卻如在懸崖縫隙間生存的一朵小花,哪怕綻放得再豔麗,飛揚的種子也無處可依。
孤零零地仰望著廣闊無限且遙不可及的天空,想要像鳥兒一樣掙紮著衝出牢籠,根係卻會在堅硬的石壁縫隙間碎裂斷折,最後的結果不是騰飛而起,而是被風揚起在墜落中漸漸枯萎。
泰倫的出現,幹脆利落的談判過程,豐厚到令人咋舌的條件,讓博斯曼看到了懸崖上那一大片能滋生出姣妍花海的肥沃土地。泰倫如風,會將他灑落的種子揚向天空,飛上懸崖……
豹門影業雖被收購,可他們所簽訂的合同裏特別注明,若半年內豹門影業達不到上市條件,泰倫將把公司退還給博斯曼,若達到上市條件,那麼博斯曼將獲得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權,成為泰倫以外的第二大股東,而且仍舊擁有著所有的決策權!
如此豐厚的條件,就算沒有蘭辛維亞在一旁虎視眈眈,野心很大、卻苦於能力有限的博斯曼也會同意。
可惜,他不太了解這位泰倫的背景,隻知道E—Ting在製片人圈子裏已有了很大的權威,大到蘭辛維亞聽到這個名字時,便霍然站起,含恨而去。
博斯曼也是見到了金牌製片人蘭辛維亞的奇怪表現,才聯絡得力手下去調查泰倫的背景,結果發現這個男人神秘得可怕,隻能從局外人身上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對方的實力――好萊塢超級製片人們不願去招惹的實力。
然而,作為新人導演的趙清懿,無根基無背景,卻敢對泰倫如此無禮?
他看著冷眼對視的二人,感覺自己像一座隨時可能會噴發的火山一樣。
若再不喝止趙清懿的行為,隻怕泰倫先生會認為他能力不濟,連手底下的導演都約束不了,還談不成發展和壯大豹門影業?
“清懿……”
就在他準備利用製片人的權威打壓趙清懿之際,還掛在泰倫身上的梅裏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小趙導演,你怎麼了嘛?沒見過帥哥啊。看了這麼半天,眼睛都看直了,一點禮數都沒有!”
趙清懿動了動眼珠,瞥了她一下,又重新看向泰倫。
如此冷傲做派,豈能讓素有“好萊塢瘋婆娘”之稱的梅裏善罷甘休?
她鬆開泰倫的手臂,殺氣騰騰地走到趙清懿麵前,也不知是認為重要場合裏對方不會反擊,還是仰仗著泰倫在背後給她助了聲勢,她一把按住趙清懿的肩頭,用力向下一壓,“坐下!”
嗓音尖銳,用力甚猛。
趙清懿正自出神兒,竟被她按得踉蹌了一下,雖未摔倒,但後腰磕在桌子上,杯盤碰撞,叮當作響。
阿瑞斯圖恩眉頭一皺,站起來迅速扶住趙清懿,沉聲喝問:“梅裏,你幹什麼!”
雖說是替趙清懿出頭,可雙手扶住的位置卻有點尷尬。
曖昧的舉動,關心的樣子,很容易便會讓人產生誤解。
趙清懿卻沒有馬上推開他,而是沉靜地看著泰倫,對梅裏的挑釁視而不見。
許久,才聽到泰倫先生一聲低低的招呼,“各位晚上好,請用餐吧。”
梅裏得了便宜就賣乖,還要去推搡趙清懿,卻感到背後衣領一緊,不容抵抗的大力傳來,讓她難以邁進一步,回頭一看,才發現是泰倫揪住了她的衣服。
博斯曼立刻道:“梅裏!瞎鬧什麼?坐下吃飯!在泰倫先生麵前,你們都給我注意素質!”
與此同時,服務生將最後一份乳酪送上桌,禮貌告退,去準備下一道美味。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泰倫橫跨一步,高高壯壯的身體繞過兩把椅子,擠開梅裏,順勢坐在了趙清懿的身邊。
博斯曼扶著主位椅子的椅背,臉色尷尬,卻又不敢提醒他坐錯了地方。
如此一來,他精心安排的三位美女,便隻能有一位可以挨著泰倫了。果不其然,泰倫剛坐好後,梅裏便媚笑著,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稍微講究點的正宗法餐店,需要吃3個小時以上,而且就餐順序基本都是固定的,且至少分五個步驟。
第一步,開胃酒配小吃。
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葡萄酒或雞尾酒,惟有兩個人麵前各擺著一杯蘇打水。一位是泰倫,另一位是趙清懿。
貴賓包間內偶爾會響起幾句低語,除此之外的時間裏,就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都在斯斯文文地就餐,幾乎沒有任何刀叉碰撞餐盤的聲音響起。
令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泰倫和趙清懿不僅喝著同一樣東西,連小吃都隻選擇花生米,對其他食物一概不理。
伴隨著博斯曼對未來的期許,以及三言兩語間所流露出來的對泰倫的憧憬,這頓法式大餐,很快進行到了第二步。
前菜。
魚子醬,生蠔,沙拉,鵝肝。
片場同行們都知道,趙清懿是純素食主義者,但是,那位高高壯壯、看起來經常參加健身,需要大量蛋白質補充的年輕老板,卻也是麵色沉靜地將沙拉擺在自己麵前,將其他一切肉類推開。
梅裏笑嘻嘻地說:“泰倫先生,您應該多吃些肉啊,怎麼,這些肉不合你胃口啊?”說罷貼近他耳邊,又小聲道,“那我推薦你一種肉啊,比如……”
後麵說了什麼,趙清懿已聽不清,但看著梅裏旁邊那女演員嬌笑不已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聽話。
泰倫神情冷傲,看都沒看梅裏一眼,甚至都懶得去回答她,隻看著博斯曼一個人,認真傾聽,偶爾附和幾句。
貴賓包間內的氛圍不再如先前那般壓抑,卻也談不上其樂融融。
上菜、就餐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
或許用不上2個小時,這頓法式大餐,便會宣告結束。
第三道為主菜,其他人選擇了牛排和三文魚,趙清懿要了一份蘋果派,清清淡淡,但香味濃鬱,很適合素食主義者品嚐。
諸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坐在她旁邊的泰倫。
正如他們所猜想的那樣,作為一個身高近一米九零的男人,竟也隻吃蘋果派,對那些做法精致,味道鮮美的海鮮、牛排等不聞不問。隻顧默默無聲地吃派,偶爾會嚐幾口煮熟的蔬菜。
這在純素食主義的壯漢身上,會顯出十分強烈的違和感。但沒有人敢嘲諷他,甚至沒有人覺得這樣做有何不妥。
哪怕是最初對他頗有看法的阿瑞斯圖恩,在這一刻也如被曬蔫的白菜,耷拉著腦袋就餐,像個被隔絕的局外人。
他還不知道泰倫的具體背景,但從那個男人乍一出場所展露的氣質來看,肯定是一個惹不起的角色。他不時會向趙清懿的方向瞥去幾眼,暗襯他們兩個口味一致的人,是不是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可了解趙清懿的人都知道,跟她在華夏搞得沸沸揚揚的男人,好像叫什麼李溪莛,並不叫泰倫啊!而且那可是李氏集團的董事長,千百事務纏身的大老板,怎可能會對豹門影業這種小門小廟感興趣?
如果他想進軍電影業,想幫助趙清懿,自己隨便投資一筆錢,就能撐起門麵了,甚至直接給趙清懿一大筆錢也行。
收購這家即將破落的公司,有何意義?
難道是因為看重了《塵世芳年》這部電影?
阿瑞斯圖恩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逗笑了。
他不懂華夏文化,但他也知道,哪怕劇本寫得再怎麼好,立意再怎麼深刻,可在這以英語為主的西方世界裏,趙清懿的思想啊、內涵啊、文化啊這些東西,根本得不到最佳的詮釋。
簡單說,就是西方人可看不懂你們東方人的故事。
阿瑞斯圖恩相信,在那片古老而又繁盛的土地上,必定會孕育出無數經典的文學作品,但趙清懿這一本,不過是傷春悲秋的年輕女孩想實現文藝夢想的“玩票”罷了。
他想到此處,心裏忽然一跳,那個叫做李溪莛的家夥,到底長什麼樣子來著?他也曾在網絡上搜索過有關於李溪莛和趙清懿的新聞,結果一無所獲。
就好像全世界都自動屏蔽了李溪莛的關聯詞彙。
應該不是他!
李氏財團董事長的全部身家累積起來,已躋身世界福布斯富豪榜第六,他會有時間在好萊塢收購一間小作坊?
阿瑞斯圖恩冷哼一聲,目光不由得又偏向到趙清懿那一邊,忽然倍感驚詫地發現,在第四道甜點上桌後,泰倫和趙清懿竟又心有靈犀地放下刀叉,用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示意自己已經吃飽了。
博斯曼臉上掛著尷尬的笑,他精心挑選的高檔法餐廳,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有要品嚐美味的意思。
他還想多聊幾句有關於《塵世芳年》的投資問題,可大老板已經酒足飯飽,總不能讓他幹坐著,看著大家夥海吃海喝吧?
“泰倫先生,有興趣去我們公司參觀一下嗎?”博斯曼想了想,隻好再加點節目,所謂的參觀公司,其實隻是一種委婉的說法。
身為一個男人,很輕易便能從博斯曼那對意味深長的眸子裏,讀懂這句提議到底是何意思。
“不了,我要回酒店休息,明天片場見吧。”泰倫幹脆利落地拒絕,站起來道:“各位慢用,請恕我先走一步。”
“我送您。”博斯曼也站了起來。
無需他暗示,梅裏等三位美女便跟著他走出門,嬌聲呼喚:“泰倫先生,請您等一等我們啦。”
“請回。”泰倫的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這在思想齷齪的男人們看來,就好像他著急帶著三位美女同回酒店似的,
阿瑞斯圖恩冷冷一笑,正待嘲諷幾句,卻見趙清懿也跟在諸人身後,飄然而去。
“媽的,什麼鬼玩意兒?”他忿忿地罵著。
待他們幾個人一走,貴賓包間內的氣氛漸有轉變。有些人在討論食物的味道,有些人則討論泰倫的容貌,有些人則開始幻想《塵世芳年》會給他們增加曝光度,讓他們一舉成名。
“這頓飯還真是熱鬧呢!”圖恩臉色陰沉,在諸位同行臉上掃視一圈,看到他們隻在乎眼前美味,以及對《塵世芳年》被加大投資後一臉興奮侃侃而談的樣子,輕聲罵道:“一幫難成大器的蠢貨。”
過了沒多久,博斯曼和另外三個女演員,盡皆返回到貴賓包間內。
梅裏的臉色最是難看,她一進門就把自己摔到椅子上,“神氣什麼呀!老娘早晚把你搞定!”
在許多場合裏,阿瑞斯圖恩都是那個光芒璀璨的主角。
現如今,卻被一個商人搶走了頭上光環。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著問:“怎麼又回來了?魚子醬很好吃嗎?”
沒有人理他。
一堆人圍著博斯曼嘰嘰喳喳地詢問泰倫的真實背景,然而博斯曼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待眾人的注意力重新被美食吸引,他又自言自語道:“他買下豹門影業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既然不是想在好萊塢裏玩幾個漂亮妹子的財團公子哥,難不成還是想做一番事業的有為青年?
這時,也不知是誰喊了句,“趙清懿怎麼沒回來?”包間內的氣氛,再一次如被冰封了般,僵硬無比。
疝氣大燈重新亮起。
橘黃色的燈光刺破了法餐店外那條陰暗狹長的老街。
搖動的樹影和迷離的光斑同時撲入落地窗內,將諸人臉上神情映照得分外清晰。
博斯曼滿臉驚奇。
阿瑞斯圖恩陰著臉感到不可思議,端在手裏的酒杯傾斜,絳紅色的液體灑落出來,流過桌麵滴落向他那名貴的西裝前襟。
梅裏則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正在用力撕咬的,是純棉餐巾,而不是烤熟的麵包。
其他人亦是或驚歎或嫉妒,瞪大眼睛看著高大魁梧的保鏢,正躬身拉開厚重的林肯車門。扶著那個窈窕身影坐進車內的,則是那位背景神秘的年輕老板泰倫!
這什麼情況啊?
他們,認識?
車燈切換成近光燈。
窗外一暗。
梧桐樹影如自空撲落的陰雲,遮蔽了老街上的一切。
林肯車緩緩啟動,玻璃車窗內漆黑如墨。
包間內諸人寄希望於能得到更多的訊息,然而除了轉瞬消失在視野裏的紅色尾燈,他們什麼都沒看見。
“媽的,原來他們有一腿?”梅裏感覺到強烈的挫敗感在心中翻騰,本已消腫的臉蛋再次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別亂說話!”博斯曼沉聲嗬斥。
阿瑞斯圖恩一言不發,腦海裏卻浮現出泰倫挽著趙清懿的手臂共赴酒店的畫麵,心中忿忿道:“老子看上的女人,沒人能搶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