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追光而行
黃昏一過，夜幕便如巨大的網從西天升起，轉眼間便鋪蓋了整個蒼穹，星辰倒掛其中，晶瑩璀璨。
趙清懿扭頭望著華燈初上的洛杉磯街頭，悠長一歎：“時間過得好快。”
同車演員中，有一位頭發斑白的亞裔老人，他叫葛東海，將飾演《塵世芳年》女主角的父親，戲份不多的角色，但與女主秦素之間的親情碰撞，卻很是感染人心。
宋徽宗一生有八十個兒女，哪怕長福帝姬自幼博學能文、驚才絕豔，深得其寵，可也不能讓她真正體會到現代社會那種如山父愛，又因轉世重生後仍舊無父，所以《塵世芳年》裏的父女之情，被她極力渲染，成了本部影片的點睛之筆。
那位亞裔老人，自然由她親自選擇。博斯曼不懂帶有東方傳統的父女親情，見葛東海要價不高，而且戲份不多，便由著趙清懿了。
在片場的諸多同行裏，或許隻有這位老人，能與趙清懿走得近一些，也對她抱有更多的理解。
“趙導演，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會發現時光就像躲在漁船底艙裏偷渡的人，在你找不到的角落裏悄無聲息地溜走，追不上去，也帶不回來。那時候，你若對未來還抱有憧憬和期待，它也會善待你，珍惜你。”
葛東海長居洛杉磯，但對故土的感情很深，與趙清懿交談時隻用本國語言，嗓音沉穩，又微帶著一絲啞，這讓趙清懿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同樣有著嘶沉嗓音的男人。
他們之間稍許的區別是，一個綿軟悠長，一個短促有力，一個行將遲暮知天命盡人事頗多傷感，一個用才能換得權利將無限可能握於掌中。
這是老人和那個男人最明顯的區別。
如果他沒將自己的事業做得順風順水，是否也會在時光遠去，年華不再時，哀歎尚可珍惜的東西，越來越少呢？
趙清懿微微一笑，凝視著老人臉上那些被歲月雕琢出來的痕跡，輕歎道：“年幼時感覺時光無盡任由揮霍，人過中年便想歲月無情時日無多，葛先生，您心裏是這樣想的嗎？”
“哈，”老人笑了一聲，某種異樣的情緒在眼眸中波動著，手指著街上行人，“導演，你還年輕，應該像他們那樣，腳底下像踩著風火輪一樣，隻顧著朝前走，攆著時間前行，恨不得一步跨到自己成功的那一天，而不是像我這樣的老人似的，坐在車裏探討命運啊哲學啊這些東西。”
趙清懿看著來去匆匆的年輕男女，幽幽道：“我有嗎？”
葛東海直視著她，眼眸深處閃動著睿智的光，“你想靠近一個人，卻又想遠離他，你希望他能時刻在你身邊陪伴你，又希望自己是一個能夠自立的成功女人，我說得對不對？”
趙清懿怔住，好半晌，才輕聲問：“你對我了解很多？”
“嘿。常言道故土難離，若非萬不得已的原因，我還真想回到美麗的祖國呢。”老人將手掌在椅子上重重一拍，長笑道：“可我年紀大了，經不起長途奔波，年輕時想著多掙錢榮歸故裏，年老了卻隻想看一眼童年時玩過的黃土地。”
趙清懿沒說話，安心聽他講。
老人笑了笑，繼續道：“所以啊，家鄉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至少比他們知道得多。”
“他們？”
“梅裏，阿瑞斯圖恩，博斯曼……”
老人一個個地數著名字，聲音低沉，目光悠遠，苦歎道：“趙導演，你選錯了搭檔啊。”
“是嗎？”趙清懿不置可否。
“我曾聽他們私下討論過，”葛東海略顯謹慎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滿不在乎，才繼續道：“梅裏那孩子喝慣了洋湯，已經不知道家鄉的好，看新聞都是看一些片麵的每個地方都發生過的糗事，她隻知道你曾經在電影圈裏混過，跟某位製片人好過，至於後續怎麼樣，都是專門撿那些黑人的新聞去看。”
趙清懿牽了牽嘴角，頗有無奈，“我能想象得到。”
“阿瑞斯圖恩如此，博斯曼亦如此，他們都是那種恨不得別人淒慘了卻一生的人。光明的，美好的，崇高的，他們根本不會去留意。”葛東海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言至如此，便扭頭望向窗外，輕歎道：“趙導演，時光匆匆，要學那些長街疾行之人，莫要辜負大好青春啊。”
趙清懿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許久，微一頷首，輕笑道：“我明白了。”
晚上七點鍾。
司機把他們送到了一家很出名的法餐館門前。
趙清懿看著落地窗內優雅而安靜的餐廳氛圍，心想：稍坐片刻，吃些奶酪水果和新鮮蔬菜倒也不錯。
法式名菜中，諸如鵝肝排、馬賽魚羹、紅酒山雞、巴西紅蝦等，雖價高味美，烹調精致，但對純素食主義的趙清懿來說，還不如拿熱水泡過3分鍾的三鮮伊麵呢。
豹門影業的核心管理者，以及《塵世芳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們，由十幾輛車分批次送到法餐店。一共八十多個人，幾乎要承包了這家人均消費一千多元的法餐廳。可見那位幕後老板，確實出手闊綽。
趙清懿抵達時，梅裏和阿瑞斯圖恩已先到了。
服務生給他們引領到裏麵，進入環境清幽，裝飾精美的VIP區，不等服務生說話，葛東海便含蓄地自報身份，而後被帶入挨著樓梯間的包房，朝著趙清懿揮了揮手，“導演，開心一點。”
不等她回話，已推門進入包房。
一陣喧嘩從房間內傳出來，其間還夾雜著雪茄燃燒時濃鬱的煙草味。
趙清懿默默地看著那扇漆成紅色的房門緩緩閉合，才在服務生的提醒下，轉身走進了隻有主創人員才能進入的貴賓包房內。
絕大多數人已到齊了。
梅裏臉上塗著精致的妝容，竟將紅腫部位完全掩蓋掉了。她今天穿了一套銀光閃閃的裙子，肩背胸口大膽地裸露在外麵，豐滿誘人。
阿瑞斯圖恩則一身帥氣筆挺的阿瑪尼定製西裝，與淡藍襯衫十分匹配的格子紋領帶，黑色墨鏡，白色手帕。
他們為了這次會麵，還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呢。趙清懿忽然感覺冷氣開得有點大，將休閑外套的袖子扯下來蓋住手腕，大大方方地選擇了一個空位坐下，絲毫不介意梅裏和另外幾個女人望過來的目光裏，充滿了對她草率出門、不做打扮的鄙夷。
“泰倫先生一定很帥吧？好期待呢。”有個女孩子雙手交握著頂住下巴，滿眼跳動的小紅心。
“他是我的！”梅裏嫵媚一笑，如站在至高神殿上，宣讀誓言，“我會搞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