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漫漫狼煙
趙清懿可以肯定,眼前這個男人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憤怒,就像一隻沾著火星就會爆炸的汽油桶。
如果她講出她在外麵的遭遇,李溪莛或許會拎著棍子衝出去,將那個還沒醒過來的男人敲打進骨科醫院。
可惜沒用。
李溪莛已經從她瞬變的神色間猜測出了前因後果。
“是誰?”
這兩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恨意澎湃,滔滔如海。
趙清懿忽然覺得,她可能有點高估他的理智了。如果告訴他那個人的樣貌身份,正在氣頭上的他,或許能送那個人歸西,而且還會捎帶上另外兩個人。
她可不希望他頭腦一熱去坐大牢。
但實際上,李溪莛無需自己出手……
“我已報警,這件事會有執法人員處理,你就別摻和了!”
雖然沒有說出姓名,也沒說出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如此表述,卻完全坐實了李溪莛的猜測。
趙清懿的確被人調戲了。
房間裏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動,咯吱咯吱的,像是某種東西在一點點地粉碎。
趙清懿微微低頭,瞄向了那束玫瑰花的底部。
果不其然,李溪莛用力握緊花枝,握緊那些遍布尖刺的玫瑰花的花枝……
他的手沒有破損,但裹在包裝裏的鮮花,卻在他的手心中一點點斷折,隨之而來的,還有那一記如同惡魔咆哮後的低喘。
“我沒事。”
趙清懿怕他被憤怒衝昏了頭,做出某些不必要的舉動來。
“沒事?算了,”李溪莛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在對方接通的一瞬間,便劈頭蓋臉地罵道:“你還能不能幹了?不能幹就滾回老家!”
對麵那人被他罵得一頭霧水,卻隻能唯唯諾諾地道歉,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安保!安保!我強調了多少次,在岱宗影視基地裏,連吵架的事情都不允許出現,我說過沒有?”
“說,說過……”
“馬上去監控室,把夜裏的錄像從頭到尾看一遍!”
“好的,好的,可是……”
“看!沒有可是!”
掛斷電話,李溪莛看著趙清懿肩頭上那隻醜陋的手爪印以及斷折的雨傘,聲音低沉,自言自語道:“我要讓他死。”
趙清懿幽幽一歎,正要相勸,李溪莛的聲音再次響起,有別於之前的憤怒,這次竟出奇的冷靜,猶如年輕的皇帝站在大慶殿前,揮揮手便將上百人連坐處死:
“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趙清懿聳了聳肩,心想還是等他冷靜下來再說吧。
男人都是衝動的動物,他們會為了一樁可以合理解決的小事,發怒,甚至發狂,隻為了那個叫做尊嚴的東西。
是的,尊嚴!
趙清懿在岱宗影視基地撞上了小流氓,這是整個九寰影視的責任,是他李溪莛的責任!
他不可能允許有人敢在他的地盤上惹是生非!
許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李溪莛凝視著她,嗓音柔和:“我隻是關心你,心疼你,想痛揍所有欺負過你的人,哪怕是在幼兒園時揪過你辮子的小男孩,校運動會是嘲諷你跑得不夠快的女同學,因為你早戀罵你不務正業的老師。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包括我自己。我始終認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牛比的男人!連我這麼牛比的人都把你捧在手心裏,其他人算個屁!”
這番告白粗俗暴力,但卻十分奏效。
趙清懿竟然被他打動了。
二人在溫暖的燭光中對視了僅一瞬,空氣中便有了一絲曖昧的氛圍。
趙清懿雖然也渴望著與他溫存片刻,但她同樣感到害怕,害怕在心中流竄的火焰,會變得不可控製。
“我上幼兒園時是短發,校運動會從不參加,早戀跟我沒關係……”
李溪莛雙臂環繞,將她整個人抬離鞋櫃,一步步向床鋪的方向走去。
趙清懿心中柔情蜜意,並沒有表現出一點抗拒。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有節律的叩響,隨之而來的是裹冰夾雪般的冷酷嗓音,“李溪莛,你是不是在裏麵?”
他們二人被她這聲音一激,頓時沒了溫存的興致,好似畫麵定格,沒有半點動作,正猶豫著就此分開,還是硬著頭皮走下去,又聽外麵大喊:“李溪莛!”
這聲喊像是滑過脊梁骨的冰錐子,讓他們心生出一種被捉奸成雙的荒唐感覺。
李溪莛忍無可忍,沉聲喝道:“幹什麼啊?”
王婧蓉道:“沒事。我就問問。”
“靠!我以為又要地震了!整得神神鬼鬼的!”李溪莛長出一口氣,還待繼續,卻被趙清懿用手掌托住。
“你在裏麵幹了什麼呢?”王婧蓉又問,像是一個陰魂不散的小鬼,討厭至極。
尤其是她加了個“了”字,更顯意味深長。
李溪莛怒不可遏,“幹沒幹什麼,要你來操心?回去睡覺去!”
門外安靜下來。
好似王婧蓉服了軟,不再與李溪莛爭執。
他心中一樂,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你本事再大,也敢來擾我雅興?
在這段時間裏,趙清懿不動不語,連大氣都不敢出,似乎假裝自己根本不存在,即便這是她的房間,這種偽裝無濟於事,她隻能欺騙她自己而已……
“好啦,她走了。”李溪莛捧起她的臉,眸光灼熱,指尖在她的脖頸間劃過,蠢蠢欲動。
“別。”
趙清懿見他又要俯身親下,立刻用手撐著他的胸膛。
這個“別”字輕飄飄的,像是會遇風即散,轉眼湮滅,對李溪莛的勸止作用等同於零,甚至可以說,那個字裏麵蘊藏著“欲拒還迎”的味道。
趙清懿馬上心生悔意,暗罵自己太過軟弱,拒絕得不夠果斷,不夠直接。
眼見李溪莛再一次俯身親下,身軀如山傾倒,給她帶去無可抵禦的力量和壓力,她推不動,便隻好把頭歪向一邊,“不行。”
這聲“不行”剛一出口,她又恨恨地一跺腳,心道:糟糕了!
果不其然,李溪莛被撩撥得愈發躁動,圈住她的手臂猛地收緊,好似帶著一種“爺今天就把你吃了”的狠勁兒!
趙清懿明顯被嚇到了,用力在他的鞋尖兒上一踩,輕聲道:“我,我不舒服。還是別了。”
眼見這位粉絲擁躉不計其數的“風骨雅正”,在懷中流露出嬌羞畏怯甚至還有一絲求饒來,李溪莛感覺自己的心肝都在顫動。
終於,理智戰勝了欲望。
趙清懿趁勢道:“她還在外麵,你去看看吧。我……我不想被別人說閑話。”
九寰總裁與當紅明星共度一夜,這種新聞標題,別說是趙清懿無法忍受,李溪莛也未必消受得起。
他側耳聆聽,門外走廊,樓下長街,確有悉悉率率的聲音傳來,或許是風吹葉動雨滴落,也或許是行人過路腳步聲。窗外遠方亦有人語隱隱,歌聲渺渺,不時有一聲大笑,突兀地打破沉寂的夜。
參加篝火晚宴的人們,已經帶著一身的酒醉歸來,若他沒有做好在清懿房中睡到天亮的準備,就得趁早出去,以免被人撞個正著。
“那,我去看看,如果沒人……”他卻仍不甘心就此離去。
出乎意料的是,趙清懿竟一口答應,“如果沒人,你就回來。”
李溪莛如釋重負,毫不避諱地長出了一口氣,這讓趙清懿更加忿忿無語,恨不得罵他快滾,又不想被他聽出語氣裏的羞怯。
他鬆開雙臂,將她放在地上,戀戀不舍地走向門口,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滑稽可笑。
門扉打開,李溪莛快速地把腦袋探了出去,朝著樓梯間方向望了一眼,隻見走廊上空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
他心滿意足,正準備縮頭關門,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強壯的男人背影像是煮爛的麵條,突然間軟了下去。
“你有病啊!在牆角裏站著幹什麼!”他想要咆哮,卻又得遷就著趙清懿的心情,這一聲詰問便尖細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太監喊出來的。
公眾人物但凡出現一點新聞,都會被拿到網上評頭論足。
趙清懿不喜歡這樣,他也不喜歡。
在走廊盡頭,正對著連綿西山的窗戶邊上,站著個身姿窈窕,如芙蓉出水,聘聘婷婷的女子,她背負雙手,半倚在牆壁上,眼眸裏哀傷翻湧,似哭非哭,但牽起的嘴角,卻笑意正濃!
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躲在走廊盡頭的角落裏,聽之任之,又會在她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最讓人討厭的位置上!
“趕緊回去睡覺!在這裏蹭WIFI啊?”李溪莛反手將門閉緊,站在走廊上壓低嗓音,冷聲詰問。
這般拙劣的掩飾,卻不足以瞞得過心思靈巧的長福帝姬趙清懿。
即便沒有聽到他在外麵不停地嘀嘀咕咕,就憑他探頭看一眼便把自己關在門外這個做法,就能夠在腦海中勾勒出他說話的神態、動作,還有那一副氣急敗壞又不敢大吼大叫的可笑樣子。
“溪莛,外麵有人嗎?”趙清懿輕聲問。
門外馬上傳來一句模棱兩可的回答:“沒事的,我在外麵站一會兒就回去。”
這分明是不想撒謊卻又不想承認的意思。
趙清懿無語。
王婧蓉的聲音傳來,“讓我進去。”
驟然提升的音量,讓李溪莛局促不安,生怕趙清懿走出來攆人。
當然,所攆之人是他非她。
他回頭看了一眼房門,未聽見任何異常,才扭回頭瞪過去,“她是我的!”
趙清懿:“……”
“這句話你敢跟她的粉絲說?”王婧蓉雲淡風輕一笑,繼而低聲催促:“快點,醉鬼太多!”
人聲似遠實近,笑聲起伏。
李溪莛一步跨到牆角,向外張望,透過水汽氤氳的窗玻璃,隱約可見縱貫綠植園而來、沒入視線死角的長街上,已經可見數十個人三三兩兩地回返著。
時而笑鬧,時而高歌。
聒噪不休。
這片區域建設了三棟樓房,分別是重要演員和核心團隊的一號樓,劇務、場工等幕後工作人員的二號樓,以及跟組群演們所居的三號樓。
趙清懿等人的住宅,自然在一號樓中。
若是平時,這棟樓相較於其他兩棟樓會更安靜一些,但此際晚宴散場,眾人飲酒過量,哪怕素質再高的團隊,也會口無遮攔,作風粗獷。
居住在四樓的雖是編劇、導演、製片主任、著名武指、知名攝像等熟人,但也不排除他們會在酒後煽風點火,甚至是把李溪莛共伺二女,或者是二女共侍老板這種能讓人眼前一亮、心情炸裂的曖昧標題。
尤其是劉逸安那個賤貨,根本不會在意他李溪莛的名聲!
思及於此,李溪莛立刻攥住王婧蓉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拖進了房間之內,將要輕掩門扉時,樓梯間方向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他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向外張望了一眼,恰好有個攝像師被人從樓梯間推進了走廊。
李溪莛在他扭頭望來時,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趙清懿和王婧蓉並未理他,而是忙著收拾房間裏那些被擺成心形的蠟燭。
由於它們的距離很短,燭火漫延,蠟燭燃燒的速度很快,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所有紅燭隻剩半截。
李溪莛還算細心,他事先在走道地板上鋪了白色紙盒,否則蠟燭油流淌一地,收拾起來費時費力。
隻是,當趙清懿和王婧蓉將蠟燭吹滅放倒,再用紙盒兜起來像兜垃圾那樣隨意時,李溪莛感覺自己的心也要被她們當成垃圾丟棄了,顫顫地喊:“你們幹什麼呀!”聲音都快劈了。
王婧蓉眉頭一挑,嗤笑道:“哪有在房間裏點這麼多蠟燭的?你傻啊!”
趙清懿看了他一眼,語氣柔緩:“容易起火,太危險。”
“整棟樓都燒掉就當是別出心裁的禮物了唄。”李溪莛耷拉著眉毛,嘀嘀咕咕。
趙清懿聽到此話,霎時冷若冰霜:“放火燒屋?虧你想得出!這棟樓雖是你的個人財產,但在樓裏睡覺的人呢?火勢蔓延時他們或久醉不醒或行動不便,沒辦法順利逃出去又該如何?這種禮物,我可消受不起!若還讓我對你抱有好感,此話休要再提!”
王婧蓉緊著補充:“你傻啊!”
李溪莛被她們震得一怔一怔的,心想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又不會真幹出那種違反犯罪的事情,一臉尷尬地揉著鼻頭,嚅嚅道:“這麼認真幹什麼,新運街那場大火,我又怎會忘記?”
趙清懿神色不變,默默低著頭整理一片狼藉的臥室,沒有再理會他。
實際上,她並非不知道李溪莛隻是隨便說說,也不是因為新運街那場大火仍舊心有餘悸。
而是這棟樓在滔天火焰中焚燒扭曲的畫麵,讓她回想起了揚州城破時,那一幅地獄般的慘景。
能讓她深惡痛絕的,惟有前世那揮之不去的悲苦記憶啊。
王婧蓉收拾床頭上的氣球時,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悄然一頓,又迅速移開,隔了片刻才轉頭對李溪莛道:“趕緊幫忙!囉哩囉唆!”
李溪莛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在趙清懿身邊站定,偷瞄著她的神色。
後者突然抬起頭,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但閃亮的眸底深處,卻無分毫怒火。
這分明是原諒他了嘛!
李溪莛抖擻精神,對王婧蓉指手畫腳道:“蠟燭弄走就算了,氣球拆掉幹什麼啊,廢了我好大勁兒呢!”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趙清懿岔開了話題。
“昨天早晨啊。”
“早晨?我們不是拍了一整天的戲嘛。”
“是沒錯啊,但中途休息一次,我就回來一趟,前前後後來回了好多次才搞定這些的。”
《離心劍》收尾時的拍戲間隔很短,哪怕是大場麵的動作戲,也最多給半個小時準備時間,少則十幾分鍾。趙清懿步行而歸要二十分鍾,李溪莛身高腿長,走得再快又能將時間縮短到多久呢?
也就是說,當別人休息喝茶醞釀情緒時,他就一個人往返在連接攝影棚和宿舍樓的街道上,多達十幾次之多。
“你可真傻。”趙清懿麵色複雜,搖頭一歎。
“我想跟你正式的告白一次啊。”李溪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又憤恨地看著站在床上無情撕扯氣球的王婧蓉。
他的目光在那對被白襪子包裹的小腳丫上看了兩眼,心中哀嚎:“我本可以躺在那裏的!和趙清懿一起!”
“心領了。我不喜歡這種……這種行為。”趙清懿低著頭,手指突然被蠟燭油燙了一下,把李溪莛看得心驚肉跳,奪過來就要往嘴裏含。
“瘋了啊!”趙清懿把手抽回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臉上略現紅潮,在天花板上還未拆掉的七彩小燈照射下,好似綴染了一圈迷人的光暈,在瑩白的肌膚間流動著,盡顯每一處姿容的細膩與精致。
“你真美。”李溪莛呆怔一秒,由衷道。
王婧蓉格的一聲笑了,卻並未回頭,繼續撕扯著將氣球粘在牆壁上的透明膠帶。
趙清懿臉色更紅,略帶怒意地將李溪莛推開,“去把燈拆了,半夜裏掉下來砸到我!”
那是他往返十餘次的心血,她本不想再拆掉,可又不願他狗皮膏藥般纏在身邊,讓王婧蓉看笑話,便給他委派了一個“工作”。
李溪莛站起來,毫無怨言地去了。
相較於王婧蓉拆幾個氣球他就要指責一下,這雙標玩得未免太過明顯。
當趙清懿蹲在地板上,擦拭硬紙殼被燙後留下的汙痕時,李溪莛就站在椅子上,一邊用手指拔圖釘,將固定在棚麵石膏板上的小彩燈拆下來,一邊“回首狠望”王婧蓉。
後者正背對著他扯膠布,扯得不亦樂乎,然而就在李溪莛的目光挪移過來後的下一秒,她好似背上生眼般地轉回身,麵帶一絲笑意,靜靜地回望著李溪莛。
她突然動了動嘴唇,比出兩個字來:不服?
李溪莛要被她氣得原地爆炸,瞪眼回應:壞我好事!
王婧蓉又說了一句什麼,但因為字數太多,李溪莛沒能領悟。她馬上補充:廢物!
這句話李溪莛看懂了。
賤人!
他的反擊更加粗暴。
王婧蓉斜睨著他,又把之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這次她說得很慢,嘴型也略顯誇張,李溪莛終於看懂了她的意思: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要穩住!
李溪莛瞬間醒悟,原來她是想幫忙!
王婧蓉又道:我們統一戰線!
李溪莛重重點頭:互幫互助!
我何須你幫?
你不是拉拉嗎?
嗯,我是。
那就好辦,你幫我,我就幫你。
哦,李總的意思是,我們兩人服侍她一個?
這句話連口型帶手勢,李溪莛仍舊花了點時間才想明白,回道:不!我的意思是,她從心靈到身體都屬於我,你以閨蜜的身份接近她,談談情,拉拉手,其他一概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他的嘴皮子動得又急又快,似乎根本不給人消化的時間。
王婧蓉笑了笑,突然不說話了。
李溪莛翻了個白眼,心想肯定是智商不夠,沒看懂他說了什麼,又因為小公主般的玻璃心不敢承認。
二人默默無聲地忙著自己的事情。
趙清懿忽然抬起頭來,“隻要它們不掉下來,就先這樣吧,明天再收拾。”
李溪莛卻想在她的房間裏多賴一會兒,拍著胸脯保證:“快了,再給我十分鍾。這裏正好是出入衛生間的過道,就算砸不到你,大半夜掉在地上也會嚇到你。”
趙清懿沒有反對。
十分鍾後,三人把房間恢複成原樣。
李溪莛暗暗給王婧蓉使眼色,想讓她趕緊把地方給騰出來。
王婧蓉做恍然大悟狀,迅速道:“清懿,我初來此地,還沒有睡覺的地方,能否……”
李溪莛猜到她要說什麼,劈聲打斷,“王小姐蒞臨本影城指導有方,我輩感激不盡,怎可能沒給你安排住處?4024大套房的房卡,我馬上叫人送上來!”
“此處於我來說,人生地不熟,樓上樓下又是一些行為不檢的酒鬼,我……我怕啊!”王婧蓉楚楚可憐道。
哎呦我去了不愧是新晉影後,這即興表演的本事可大著呢!李溪莛一臉哀怨地看著她,說好的統一戰線,互幫互助呢!
王婧蓉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肯定勢在必得。
李溪莛隻能認命,不可多說,否則就會引起趙清懿的敵視。
好閨蜜勝過好男人,曆來如此。
他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在隔壁房間見機行事,一有風吹草動,便馬上衝過來奪門而入!
“我們同睡一床,說說閑話,倒也不錯。”趙清懿果然同意了。
“不行!你們不能一起睡!”李溪莛終究沒忍住。
趙清懿神情淡淡,“李總何以如此緊張?”
王婧蓉眯著眼笑,手指點在唇瓣兒上,饒有趣味地看著他,一副“我看你怎麼解釋”的架勢。
“因為……因為……”李溪莛莫名地有些害怕,生怕把心裏的擔憂說出來,就會被趙清懿一掌拍死。
“行了,你趕緊出去吧。”趙清懿白了他一眼。
李溪莛受此刺激,咬牙跺腳道:“她會占你便宜!”
趙清懿愕然。
王婧蓉哈哈大笑。
李溪莛臉色漲紅,內心猶豫再猶豫,掙紮再掙紮,終於抬手指向王婧蓉,滿臉焦急:“她性取向不正常啊!跟她住一個房間……”
“算了算了,我還是別當電燈泡了,你們兩個人甜蜜溫存吧,告辭告辭!”王婧蓉轉身即走,毫不拖泥帶水,聲音裏的悲怨卻好似化成了一團火,撞進了趙清懿的胸腔裏。
伴著灼熱的刺痛漫延全身。
趙清懿頓了一下,沒能及時拉住王婧蓉的手。
當年婉容被征進宮中,做了父皇的嬪妃之前,曾經攬著她的肩膀坐在醉鄉居二樓賞花聽雨,便是一壺清酒,兩碟幹果,滿腔愁緒啊……
雖場景不同,但那種能讓人心頭一緊的悲怨語調,卻好似與方才的那一幕嚴絲合縫地契合了。
王婧蓉的手指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輕輕一拉,樓梯間處的喧嘩便如浪潮般撲麵湧來。
那是一眾醉酒者不拘禮節的呼喝吵鬧。
趙清懿迅速走過去,用肩膀抵住門,歪著腦袋看她笑:“別聽溪莛胡說八道,回來跟我一起睡。”
李溪莛在另一邊猛烈搖頭,指指點點,用口型道:她,壞人,很壞!
王婧蓉輕輕地笑了一下,如飄飛的柳絮在風中擦過平靜的湖麵,漣漪淡淡,轉瞬即散。
她道:“還是不要啦,溪莛為了能和你共度一夜,編個這麼蠢的理由來嚇你,我要是還留在這裏,那當真是臉皮都不要了。”
李溪莛一蹦而起,差點將天花板頂穿,啞著嗓子道:“裝腔作勢!”
可惜,趙清懿仍舊當他不存在。
王婧蓉哀哀戚戚地說這番話時,再配上那一副憂鬱迷離的樣子,當真是誰見誰憐。
趙清懿抱住她的肩頭,將她按在懷裏,“別走,我想和你說說話。”說罷扭頭瞪向李溪莛,先用口型比了句,你怎麼什麼話都說?然後又沉聲催促:“你走啦!”
王婧蓉趴在她的肩膀上,恰好與李溪莛四目相對,她牽了牽嘴角,無聲笑著,那神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仿佛在說:跟我鬥?你不配!
真是冤家啊!李溪莛無可奈何,順了趙清懿的心願,緩緩踱步到房門邊,附耳輕聲道:“你小心啊!我就住在隔壁,有事情叫我。隨叫隨到!”
趙清懿再次汗顏。
這是真把王婧蓉當成心懷不軌之人了?還是想要激怒王婧蓉臨時想的損招?
如果是後者,那他的演技,確實在接拍《離心劍》後,精進了許多。
王婧蓉咯咯直笑,好似渾不在意。不過看向李溪莛的雙眼裏,卻流露出一種“你終歸鬥不過我”的桀驁來。
你就氣我吧!李溪莛比了個口型,正準備拉開門走出去時,眼角餘光瞥見王婧蓉的雙唇動了幾下。
他轉頭凝視,她快速道:隻拉小手,不可能!
李溪莛感覺有一顆燒紅的炭被塞進了喉嚨裏,一路翻滾著流經胃部,跌入小腹。
有一團火噌地升起來,燃燒著身體裏的每一個器官。
他終於深刻地感受到,什麼叫心焦如焚。
“你……”他正欲戧指喝罵,可是指頭剛抬起來,髒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趙清懿一腳踢中膝蓋,嗔怒道:“還不快走,沒完沒了呢?”
李溪莛不敢惹她生氣,走出房間將門合掩,心中不斷寬慰自己:是啊是啊,走吧走吧,我們的感情順順利利,應該感到知足了,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輕薄於她呢?
其實說到底,他還是想跟她多親近親近,“拉拉”一說,純粹是居心不良,因勢而謀,扣在王婧蓉頭上的一口大黑鍋。
當他打開自己的房門,進屋後剛一轉身,就猛地怔在原地:奇怪,我說隻能拉拉小手那句話,她全都看懂了?靠,讀唇術啊!
一想到嘴唇,李溪莛便回味起了趙清懿的溫軟與柔滑,身體燥熱難當。
他衝進衛生間掬起一捧冷水拍打在臉上,無濟於事後幹脆脫得精光,站在鏡子前略顯自戀地瞄了一眼近乎完美的肌肉,隨後便走進淋浴頭下,將水溫調至最低。
過不多時,在嘩嘩作響的水聲中,傳來了一記若有若無的歎息,緊接著是一聲穿金裂石般的嘶吼:“調反了!”
趙清懿和王婧蓉草草洗漱了一番,共躺在一床被子下,聽見隔壁傳來的聲音,趙清懿想下床去看,王婧蓉卻從後麵抱住她,輕笑道:“別去啦,男人嘛,被你撩撥了半天,當然需要釋放一下。”
若是李溪莛聽到了這般扭曲的解釋,估計要被氣得七竅流血了。
趙清懿卻忽然想起了用膝蓋去頂撞他的那一幕,咬牙恨聲道:“誰撩撥他了!自己思想太歪!”
王婧蓉大感好笑,勾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在床上,湊至耳邊道:“那你跟我說說,在我來之前的那段時間裏,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
“說嘛,我幫你參謀參謀。”
“好像你很懂!”
“姐姐我年長幾歲,經曆豐富嘛。”
“有多豐富?”
“先聊你的事情。”
“不,我要聽你的豐富經曆!”
“小壞蛋!”
王婧蓉去撓她腋窩,她反手去抓王婧蓉的肚皮。
兩個女人頓時笑成一團,躲在被子裏打鬧不休。
待她們笑鬧夠了,踢開被子大口喘息時,窗外雨聲綿綿,沙沙作響,有風拂過宿舍樓前的木槿園。
小花枝上絨毛輕顫,亂騰拂水,亭亭綽約,隱映清池中。隨雨繽紛,朦朧如燭下容光,不見真貌,更顯相思。
園外四樓,玻璃窗內,趙清懿把古裝戲作為切入點,聊了許多風趣野史,漸漸地讓話題牽扯到了趙氏皇朝。
提起那個剛烈果決的王婉容時,她慨然長歎:“如此女子,若能親見,我必拜服之。”
王婧蓉笑:“那我也拜!”
“為何?”
“八百多年前的女人了,突然在人間裏走一遭,誰敢不拜?”
“婧蓉,我覺得你與她氣質相仿,可能就是她轉世投胎呢!”
“又來。在我心中,哦不,在所有看過《北宋》的觀眾心中,你將王婉容詮釋到了極致。隻可惜那是一部做工稍顯粗糙的電視劇,如果是九寰影視重金打造的電影,再給婉容的戲份增加一些,或許你能以那句‘何以一身事二主’,摘得影後桂冠呦!”
王婧蓉出神地望著窗外夜空,即便她的視線焦點處什麼都沒有。
“如果換做是你,肯定比我演得更好。”
“行啦行啦,轉移話題也不用這麼敷衍吧!咱們聊回去,你們在一起時有措施嗎?”
趙清懿:“……”
王婧蓉不依不饒:“有沒有嘛?”
趙清懿輕聲道:“你剛才那副神態,好像王婉容。”
“我的老天爺啊!”王婧蓉嘴角抽動,背後身朝向了另一邊。
“真的好像。”
“拜托啦,你演的王婉容,我像什麼咯?”
“像真人啊!”
“照片都沒留下一張,哪裏看得出像。”
趙清懿沉默了。
王婧蓉轉回身。
黑暗遮蔽了瞳眸中的哀傷,但卻在無星無月的夜裏分外閃亮。
“你啊,真是夠執著。”
趙清懿笑了一下,忽然道:“我以後可以私下裏叫你婉容嗎?”
王婧蓉怔住,旋即抱頭哀嚎:“這是什麼鬼癖好!我要瘋了!”
“婉容。”
“再見!我去把李溪莛換回來!”
趙清懿從後麵抱住她,“別走啦,我開玩笑的。”王婧蓉鑽回被窩裏,兩條腿伸過來將她纏住,“再敢胡扯,我就遂了李溪莛的‘心願’,把你給嘿嘿嘿……”
“其實呢,我總懷疑你是來自宋朝的穿越者。”趙清懿是鐵了心要把她的身份戳穿了。
王婧蓉終於對這個話題來了一絲興趣,輕輕掐著趙清懿的如柳細腰,咯咯笑道:“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穿越者,那絕對是你!”
“為什麼?”
“因為‘土生土長’的現代人可沒你這麼愚蠢,哈!”
趙清懿莞爾一笑,感受著莫名輕鬆的氛圍,好似漫不經心道:“是啊,我是穿越者呢,害怕不?”
“喔!”王婧蓉擠進她懷裏,將臉枕在她的胸口處,聲音軟綿綿地問:“哎呀呀,那你可得給我介紹幾個帥哥了,我過夠了大齡剩女的日子,最好是縱橫沙場、威名遠揚的大將軍哦。”
“我穿越了,他們又沒穿越啊。”趙清懿一臉認真。
王婧蓉輕打了她一下,“越說越離譜,我都起雞皮疙瘩了,行啦,我不再追問你和李溪莛的事情了,你也不用拿這話題堵我。”
趙清懿又問:“你想談戀愛了?還是結婚?”
王婧蓉沉默一瞬,“咱們還是回過頭來談談穿越者的故事吧……”
“好的,婉容。”
“趙清懿!我要把你送進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解剖,化驗!”
王婧蓉說到最後,一聲更比一聲狠。
“不跟你開玩笑,睡吧。”趙清懿勾住她的脖子,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裏。語調雖顯輕鬆,動作足夠曖昧,但她心裏卻冰涼一片,茫然無措。
王婧蓉表現出了一個現代女性聽到“穿越”二字時,應該有的表現。看不出她是在演戲,還是真情流露。
但趙清懿已經把“穿越一事”說得如此直白,她仍舊不承認自己是王婉容,也沒有半點驚訝,似乎在聽一個爛俗的玩笑話。
假也好,真也罷。都沒有意義了。
趙清懿別無他法,隻能把對她的期待裝在心裏,不再多言。
“看來是一場好夢咯!”王婧蓉又在她的胸前蹭了蹭,像是小貓撓枕頭,很快找到了一塊舒服的位置,“呀,還真軟……”
話說到這兒戛然而止。
因為她剛剛發現,趙清懿已經睡著了。
勞累了一天,又被李溪莛那廝折騰了半夜,想必是困倦到了極致吧。
王婧蓉倍感心疼,幫她把背後的被子掖好,閉著眼睛想睡,數秒一過又睜開眼來,默數著趙清懿的心跳,久而久之,似是數得清晰了,又似數得厭倦了,她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夜色雨雲下,漸與群山融為一體的黑色天空。
這片山的南麵,已經是大海了吧?
她幽幽想著,困意全無,嘴唇翕動,無聲哼唱:
醉時夢遠,南國夏天。
半山楓紅半江淺。
微風細草,酌酒岸邊。
懶坐梢頭笛聲閑。
盈盈惆悵,峰聚眉間。
漫漫狼煙對愁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