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銀幕初吻
待攝製組準備就緒，隨著導演一聲開始，身著男裝的趙清懿緩步登場，在深巷酒館中與複社領袖相聚。
此時冬雪初停，窗明幾淨。
柳如是與諸位明末英雄、風流才子侃侃而談，倜儻自如，人皆側目。分毫沒有青樓女子的柔弱之態，卻又在言談舉止中流露出幾分嬌美風流。
方成安的視線時而專注於監視器，時而抬起眼看向被攝像機圍繞的趙清懿，心中長籲了一口氣，暗忖李溪莛慧眼如炬，竟先一步簽了趙清懿，否則縱觀整個娛樂圈，能比趙清懿更適合演柳如是的女人，幾乎一個都沒有。
《影梅情霧》劇組成員在攝製過程中，還未完全適應兩位美女，以及兩位影帝的精湛表演，輕易入戲，難以出戲，每次都需方成安連喊兩遍才能收回思緒，結束手中的操作。
此時，攝影師身後突然出現一位又高又壯，在劇組中可謂鶴立雞群般的男子。但攝影師卻絲毫不曾察覺，在用斯坦尼康拍攝長鏡頭的過程中不斷向後移動，若不是這段戲剛好結束，隻怕他會將身後之人撞倒在地。
沒過多久，王婧蓉從化妝間裏走出來，正準備去吃點東西，再補充下睡眠，眼角餘光瞥見趙清懿正在準備下一場戲，緊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視線在片場裏繞了一圈，找到了靜靜躲在梅林園中，臉色鐵青的李溪莛。
她拎著裙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在他後背上拍了下，“幹嘛呢？”
李溪莛猛然站起，神情冰冷，見到是她後，眉宇間怒意漸去，漫不經心道：“亂改劇本，是誰的主意？不怕影響效果嗎？”
“噢，你說陳子龍的戲份啊。”王婧蓉挑眉，意味深長。
李溪莛從鼻子裏“嗯”了一聲，看向梅園美色，臉色漠不關心。
“我覺得挺好的呀。銀幕初吻，獻給餘彥明。這一次，又是人氣爆棚的朱柏誠。趙清懿算是撿了個大便宜呢。”
上次是錯位拍攝，這次卻是真刀實槍，兩次吻戲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李溪莛麵容沉靜，雙唇緊抿，目光遊移，什麼話都沒說。
“怎麼，你心疼？”
王婧蓉卻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
李溪莛撇了撇嘴，“我心疼這事幹屁，我是最討厭篡改劇本的事情。”
“開始！”
隨著一聲大喊，趙清懿和朱柏誠的對手戲，已經開始。
王婧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哎呦，我早餐還沒吃飯，先走了啊。”迅速逃離現場。
李溪莛見她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會所中心那扇大門後，才踮著腳走回片場。
江南小巷，曲徑通幽。青石板路，苔染碧階。
柳如是腳下不穩，在綠色的苔蘚上略微一滑，身子向後仰倒，落在陳子龍的懷裏。
心頭砰砰直跳，眉眼低垂，嬌羞如紅梅在如雪肌膚上悄然綻放，唇角邊勾出的那絲笑容璀璨奪目，竟讓陳子龍看得有些癡了。
方成安暗讚了一聲好。
自從朱柏誠在《北宋》裏出演過宋欽宗的心酸悲苦後，演技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再經過宋殊平的專業化妝，他那張靈秀俊俏的臉蛋，竟變得十分粗獷，濃眉虯須，大眼方口，臉上是被風雪侵染的蠟紅。
雖是寒冬時節，他仍著一襲長衫，相貌俊朗，姿態豪邁。
趙清懿與他對視的一瞬間，不知不覺間又回想起皇兄趙恒，念及其悲苦晚景，眼中竟湧起一股哀傷。
與她貼麵而站的朱柏誠微微一怔，正打算俯身親去，遮住她的失態，沒曾想導演方成安眼光毒辣，直接喊了聲“停”。
“清懿，你的情感代入有點問題。陳子龍‘負海內重名’，使色藝雙絕的柳如是一見傾心，願委身於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陳子龍對她根本沒那個心思。本部劇為了加重感情戲，會讓柳如是的情感付出多一些，可攝像機給你麵部表情特寫的時候，你怎麼一副要哭出來的架勢？”
方成安初次給趙清懿的表演叫停，大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不知不覺間又講了一大堆。
等待入場的餘彥明趕緊和稀泥，“老方，差不多得了，清懿很專業，不用你說這麼多。”
朱柏誠也立刻道：“可能是我剛才的表情不到位，演出了陳子龍的決絕，所以趙清懿才配合我表現得悲苦點。”
方成安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趙清懿，歎了口氣，道：“行吧，行吧，再補拍一條。”
第二次趙清懿控製好了情緒，但朱柏誠吻向她時，她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幾分抗拒，雖然隻是很細微的表情變化，卻又被方成安捕捉到了。
“卡！”名導演站起來，“清懿，做演員要放開手腳，別太拘束，我不說為藝術獻身那一套，但劇情需要的情況下，你就得拋棄男女之別。都是現代社會的姑娘，怎麼就這麼容易害羞呢？給你5分鍾醞釀情緒！”
朱柏誠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姐，是不是我太帥了，你心如鹿撞，把持不住？”
“是我個人問題。”
朱柏誠還想開句玩笑，卻見她心情不太愉快，便出主意道：“要不這樣吧，在嘴唇上貼上保鮮膜，心裏頭能好受些。”
趙清懿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朱柏誠成名已久，擁躉無數，又有著迷倒萬千少女的樣貌和身材，連這樣子的男星都要嫌棄，若是傳出去，隻怕她不僅會被劇組批評“耍大牌”，就連網上的鍵盤俠也會一邊倒地噴她。
“行，那咱們繼續。”
第三次拍攝，趙清懿表現毫無瑕疵，朱柏誠發揮完美。
在幽深靜謐的江南小巷中，“秦淮八絕之首”與“明代第一詞人”即將如石去心，脈脈柔情，或淺嚐輒止，或深陷其中。
柳如是粉麵含春，眸如春波。陳子龍喘息粗重，熱情如火。
就在二人即將貼到一起，將這段大家翹首以盼的表演完美謝幕時，片場邊緣，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那叫聲刺破茫茫白雪，在攝製組成員心頭劃過，趙清懿和朱柏誠苦心醞釀的情緒，也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眾人齊刷刷地朝著叫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趙清懿迅速與朱柏誠分開，退後半步，才扭頭望去。
朱柏誠看著她驚慌中流露出的那絲如釋重負，心裏略微有些失望，但興趣卻又濃厚了幾分。
“老何，你幹什麼呢？”
在嘈雜的議論聲與關切聲中，響起方成安氣急敗壞的一聲怒吼。
就在柳如是和陳子龍感情升溫的關鍵時刻，在趙清懿和朱柏誠完美發揮的最佳時機，攝像師老何竟然仰天摔倒，單手扶著的斯坦尼康連帶著攝影機歪倒在地，鏡頭對準了梅園一角。
傻子也能猜得出，攝影師老何漏過了最關鍵的鏡頭。
“我，我在走位過程中被電纜絆倒了。”老何心虛地解釋。
方成安猛然站起，大步走去，副導演鄭凡等人緊隨其後。老何在同事的幫助下爬了起來，衣褲上沾滿碎雪，形容狼狽，但看上去並無大礙。
在拍攝片場裏向來正顏厲色的方成安，走到老何身邊，還要發火訓斥，卻見腳下那根電纜拱出積雪，在雪麵上刮出一片擦痕，其餘部分則深埋在雪裏。
方成安心頭閃過幾許疑惑，拉下臉道：“下次注意點！”說罷轉身而去。
知道他脾氣的劇組等人都麵露疑惑，輪番拍了拍老何的肩膀，示意他走了大運，沒有被噴得狗血淋頭。
待眾人散去，重新準備投入工作當中時，即將出演下一個鏡頭的餘彥明則蹲下身，在電纜四周看了看，又用手指比劃了一下積雪深度，暗暗嘀咕著，“不應該會絆到腳啊。”
他站直身體，遙望四周，於白茫茫的雪野中，忽然發現一道高壯挺拔的身影，在人群後方一閃而逝。
他眨了眨眼睛，沉吟許久，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柳如是與陳子龍的戲份，第四次拍攝。
“爭取一次過啊！”
方成安滿懷期待地喊了聲開始。
好在趙清懿和朱柏誠的表演水平還算專業，沒有被剛才的小插曲受到影響。
登階腳滑，仰麵摔倒。
搶上一步，張臂擁抱。
柳如是與陳子龍再一次於落雪小巷中深情凝望，暗送秋波。
熾熱的情感與衝動在彼此交彙的目光中不斷升溫，當達到某個點上，兩位演員心有靈犀地靠近，靠近，再靠近……
片場工作人員及無事可做的小演員都投注在他們的表演裏，全神貫注。
方成安捏緊拳頭，小聲指揮老何，“千萬別忘了給嘴唇相碰後三秒鍾的特寫鏡頭。”
娛樂圈炙手可熱的大帥哥朱柏誠奪走了新人趙清懿的熒幕初吻，怕是很容易便能登上娛樂版頭條，在《影梅情霧》的熱度還沒有消褪之前，再來一次炒作。
二人的粉絲圈子也會相互交融，把他們的身份地位抬得更高一些，當《影梅情霧》正式上映後，方成安如此死扣細節，嚴厲工作所付出的一切，必然會得到豐厚的回報。
像他這種地位的導演，想要得到的酬勞已不是金錢，而是家喻戶曉的知名度，先在內地市場獨占鼇頭，再逐步走向海外，斬獲大獎，是他當下的唯一追求。
而柳如是和陳子龍的這場吻戲，以及接下來陳子龍抗清戰死，柳如是悲傷痛哭的一幕幕，則會成為本部劇集的第一個小高潮。
吻戲，輕忽不得。
就在方成安凝眉豎目，看著趙清懿和朱柏誠的表演，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絲激蕩心情時，他的手臂下意識地高舉，正準備在他們嘴唇相碰後停留三秒之久，再將那聲憋了半天的“好”字喊出來。
恰在此時，幽深巷外，茫茫雪中，竟傳來一聲震天動地的大吼，“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