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疾病相扶
夜色濃厚,雨落滿窗。不知不覺間,臨海市上空再度鉛雲積聚,竟襯得繁華市區如星空倒懸,璀璨奪目。
王婧蓉臉上妝容盡去,在豪華水晶燈的映照下,愈發顯得肌膚蒼白,雙眸憂傷翻湧。她緩緩低頭,額前劉海在小巧精致的臉龐上投下一片巨大的影子。
她沒有說話,也看不清是何表情。
李溪莛於職場上遊刃有餘,在娛樂圈裏可謂手眼通天,但凡合作過的大牌藝人都會對他服服帖帖。
可他始終猜不透王婧蓉的心思,此刻又心懷愧疚,便沉默無聲地進了廚房,洗好水果,切塊,裝盤,端到王婧蓉麵前的茶幾上,濃密的睫毛垂下,“對不起。”
王婧蓉呷了一口茶,語氣平緩,“救人要緊。”
“真的對不起。”這次的語氣裏,已是帶著些許的顫抖。
王婧蓉歎氣,放下茶杯,“我什麼事都沒有啊,你害怕什麼?”她端坐,抬眸,正視李溪莛的雙眼,後者快速躲開,眸底深處的自責與悲痛卻遮掩不住。
“我應該聽你的,不再開那輛跑車。”
“幼稚。”王婧蓉莞爾一笑,“告訴過你了,在最關鍵的時候,有人出現把我救了。”
李溪莛盯著她臉上的那絲玩味,心中潮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接連問:“叫什麼,長什麼樣子,是男是女,你都沒跟我說。”
“不想告訴你。”王婧蓉直接把話題聊死。
李溪莛盯著麵前的果盤,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婧蓉忽然問:“那部清宮劇的女二號,有合適人選嗎?”
他皺了下眉,猜不透她為什麼會提起這個話題,下意識道:“還沒有。”
她淡淡道:“不用找了,我這裏有一個人,十分合適。”
李溪莛心頭一驚,自從跟她合作以來,還從未見她為自己挑選過鏡頭搭檔。
不管是拍電影還是拍電視劇,不管對方是家喻戶曉的老戲骨還是籍籍無名的小龍套,都會被她的氣質所折服,不知不覺間就走進了她的演戲節奏裏。
而且這位女子,向來不喜社交,對喝酒應酬更是呲之以鼻。她好似把自己冰封在了一個無人能觸碰的島上,身周驚濤駭浪,海天倒懸,沒人能夠靠近,除了他這個另類。
若非發布會現場或者開機典禮,她幾乎任何活動都不去參加,包括公司的年度大會。
現在,她卻主動找人合作。
李溪莛能單槍匹馬將九寰影視拔高至圈內一線行列,自然精明能幹、穎悟絕倫。他略一沉思,便想通了其中關竅。
他挑眉,手指攥緊,語氣驚疑,“救你的女人,是一個演員?”
王婧蓉知道騙不過他,便微笑頷首。
他馬上問:“叫什麼?”
她搖頭,就是不說。
但,李溪莛又豈是等閑之輩?
他找準了方向後,便開始展開聯想,近期出現過的女子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沒過多久便定格在一個窈窕纖細而又才情傲骨的女子身上。
王婧蓉手臂平舉,停碗不飲,胎厚型古的黑瓷碗遮住了她的嘴角,直到李溪莛吐出“趙清懿”三個字後,她的笑容才在臉上漸漸彌漫,隨後將茶水一飲而盡。
“如果是她,倒也不錯。我聽餘彥明說,她愛好廣泛,多才多藝,演戲時又非常認真。出演古裝戲,好似信手拈來一般。”
“那位影帝隻跟你說了這些?”
他揉了揉耳朵,齜牙道:“沒錯,他不止說過這些。這幾天跟他見麵,被他說得耳朵都起繭了。”
王婧蓉扭頭望向窗外,語氣幽幽,“可能是喜歡她了。”
不知為何,他心頭一震,嘴角銜著一抹苦澀,“千萬別開這種玩笑,餘彥明經曆過那件事後,早就看淡一切,尤其是這類風花雪月。”
“我說你喜歡她了。”
李溪莛大驚失色,瞠目結舌,好半晌才板起臉孔,微怒道: “胡說八道。能不能別提她了?”
“好。”王婧蓉挑眉,忽然問:“會插花那個人,你查出來了嗎?”
李溪莛回憶起在茶樓裏看到的監控錄像,以及那個女子嫻熟而精準的插花手法,張嘴要答,卻似想起什麼,猛抬頭看去,隻見王婧蓉嘴角含笑,意味深長。
“不知道!”他恨恨說完,旋即猛地站起,“你早點睡吧,有事叫竹姐,今天輪到她值班。”
王婧蓉並未作聲。
他要步入玄關時,忽然想到什麼,轉身道:“對了,我在醫院裏看到了趙清懿,有可能……”尾音拉長。
“哪家醫院?”王婧蓉沒反應過來,抬眸跟他對視了一眼,才恍然大悟,神情變得尤為複雜。
“或許是巧合吧。”李溪莛大步走出。即將消失在刻有纏枝芙蓉的屏風後麵時,房間裏又輕飄飄地傳來一句話,“有時間去照看她一下。”
“誰?”這次輪到他沒反應過來。
“我說趙……趙清懿。你有時間的時候,就去醫院轉一轉,看看她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王婧蓉用勺子舀起茶末,倒入杯中,再拎起熱水壺,傾斜衝灑。
熱氣蒸騰,茶香嫋嫋。杯麵上的長袖舞女圖,猶如定格。
“切記,別給她送錢,也別太獻殷勤。”她又補充道。
李溪莛還在消化她的提議,突然聽到這麼句話,不禁滿腹疑慮,“為什麼?”
“她很驕傲。”
“好像你多了解她!”
“但凡才華冠絕當世的漂亮女人,都會很驕傲。”王婧蓉微微一笑,抬起如新剝鮮菱般的潔白手腕,輕輕揮動,像是在說:跪安吧。
李溪莛嘴角抽搐了一下,卻又因為心有愧疚,便沒有跟她鬥嘴,道了聲晚安,灰溜溜地走了。
他走進電梯,腦子裏渾渾噩噩,好似今夜所經曆的這些,讓他失去了一個董事長應有的沉穩冷靜。
“今天晚上,她笑的次數有點多啊。”他走出電梯,自言自語道。
次日中午,久雨初晴,陽光明媚。
趙清懿拉開病房的窗簾,看著從灰雲縫隙裏鋪灑下來的萬丈金光,困擾了整夜的陰鬱心情,終於消散得一幹二淨。
她回過身,恰好看見陳雅眸光關切地看過來。
二人對視一眼,後者率先開口,“你想吃什麼?”
趙清懿莞爾,“你是病人,應該是你想吃什麼。”
蘇醒過來的陳雅隻覺腹中饑餓,聞言便皺著眉頭想了一陣,輕聲道:“蓮子排骨湯,糖醋裏脊,酸辣土豆絲,清炒萵筍。”
四個菜,全是趙清懿前身愛吃的菜。她無奈道:“您正病著,需要營養,我還是按照你的口味點餐吧。”
陳雅剛喊了個“別”字,見她已是撥通電話,流利地道出一串菜名,便隻好作罷。
實際上,女兒喜歡吃的東西,她也喜歡,母女倆的口味重合度很高。但趙清懿所說的那幾道菜,不僅合她的口味,還對她的病情恢複十分有利。
她非但沒有高興,還歎息一聲,眨了眨眼睛道:“老了,沒用了。”
趙清懿看著她滿臉自責的樣子,心中酸澀翻湧,卻隻能柔聲安慰。
二人吃過午餐,趙清懿見母親睡熟,便合上房門,在走廊裏找到昨天的醫生,詢問送陳雅入院的那位好心人的名字。
醫生一邊疾走一邊道: “他沒說,交了錢便走了。”
“有監控錄像嗎?”
醫生駐足,微微側身,靜靜看著她。
她趕緊補充:“我想把錢還給他。”
“我回頭查查,若是找到了,便把影像打印出來給你。”醫生想起李溪莛的告誡,便決定當趙清懿再次問起時,完全可以說當時場景混亂,沒有抓拍到李溪莛的模樣。
她還要追問,手機卻於此時響起。僅是看一眼來電顯示的時間,醫生便邁著大步,從她的視線裏消失了。
她接聽,電話裏響起溫和柔潤的嗓音,“很抱歉,我剛剛在拍戲,才看到你的短信,有什麼急事嗎?”
是餘彥明。
“唔,能否幫我聯係一位買主,我想賣字。”
“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