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菜呢？”
“也挺好吃的。”方惜瞬淺淺笑著。
“那個……”秦燕臉微微發紅“我們倆現在算是……？”
方惜瞬帶著笑沉默，抬頭卻說“吃飯吧，先吃飯。”
秦燕的動作頓了頓，埋頭吃飯，原本的笑意變得僵硬。
安靜的吃了會兒飯，秦燕反複下了多次決心才把一直考慮的事情說出口“星期三的時候你們不是沒課嗎？”她看向方惜瞬“我在同城上看到了一個團，到郊區玩，一起嗎？”
“我這星期要回家一趟。”方惜瞬平靜的回答。不是拒絕的說辭，真的是要回家一趟。
“回……你爸爸那邊？”
“恩。”方惜瞬點頭“留在家的那些高中同學喊著聚會。”
“我能去嗎？”
方惜瞬愣了愣，想想也沒什麼不妥的，於是點頭同意了。
雖說同意了秦燕跟自己一起去探親聚會，不過別扭的心情還是有的。讓她跟去，怎麼介紹？什麼關係？有些猶豫了，但已經答應人家了，再找借口有些明顯。
對於秦燕，他自己都搞不懂。
他一直不願承認自己跟秦燕是男女朋友關係，因為接受不了，從心底來說，還是有隔閡的。
或許，是因為尹析澈的原因。
但，能和秦燕像現在這樣意義不明的曖昧也是因為尹析澈的緣故。
到時候，聚會完了還要回家一趟，那麼，是帶著秦燕，還是不帶秦燕？
方鴻正在指揮丁蕊做飯，在油煙機的轟鳴中聽到了門鈴聲。
好心情的應著，一路小跑開了門，驚奇的咦了一聲。
“析析，你怎麼回來了？！”
丁蕊覺得自己聽錯了，在轟轟的聲音中提高嗓門叫了聲“誰回了啊？”
“我嘛。”尹析澈站在廚房門口一臉明澈的笑容。
方鴻開始收拾客廳，洗水果。
“怎麼回來了？”丁蕊覺得奇怪，這不是放假的時間啊。
“呃……反正是學業告一段落了，所以回來看看。”
“什麼時候回的？”定蕊關了火，上下打量著女兒，摸了摸析澈的頭發“頭發這麼長了也不剪，偶爾打理打理，女孩子家的，總是不注意形象，你白出國鍍金了！”
“不是不舍得剪嘛……”尹析澈小心翼翼的順了順已經長及腰的黑發，又沉又墜。
“什麼時候回來的？”
“呃……兩天前吧。”尹析澈吐吐舌頭，笑容仍然像隻未長大的貓“我先看我爸去了。”
“總是這麼會撿時間來。”方鴻遞給她一個蘋果“先去客廳看會兒電視吧，讓我親自下廚給你燒個好菜。”
“我這不就聞著飯氣兒來的嘛。”尹析澈接過蘋果，坐在客廳。猶豫了會兒，小心翼翼的收起不該有的表情，像是鼓勵自己一樣的，揚起了享受的笑容。
飯端上，大家圍著桌子坐下來等待開飯。
丁蕊看了一眼米飯鍋“老方，批鬥你啊，今天做飯多了，瞧瞧，起碼多出倆人的。”
話音沒落，就傳來敲門聲。
“唉？”方鴻起身開門。“巧了，誰來蹭飯吃了？”
他覺得八成是他新收的小徒弟，以前這個點兒，那個小徒弟總是一臉歉意的進門，然後吸吸鼻子兩眼亮晶晶的說“方師父，要吃飯啊？好香，師父好廚藝。”
誰知開了門，方鴻嚇一跳。
看到麵無表情的方惜瞬本想條件反射的說“這倆孩子還真像，吃飯都是踩點來的。”
可看到兒子身後的女孩子，硬是把這句話給忍回了肚子。
尹析澈隻是微愣後，就動筷子也不管別人了，自己吃飯。
“進進進。”方鴻把話憋回去後，不一會兒就開始打嗝。
他打著嗝問兒子“你女友？”
方惜瞬有些不在狀態。
門開時他就看到了尹析澈。衝擊來的太猛，他現在誰都顧不上了。
徑直走過去坐下，一伸手，等著尹析澈給他遞雙筷子。
方鴻有些想笑，隻得自己招呼跟在方惜瞬後麵的秦燕。
其實秦燕這時候顧不上難受，她也懵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尹析澈會出現在這裏。方惜瞬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爸爸跟尹析澈的媽媽是什麼關係，她之前聽尹析澈講過，但這時候早忘幹淨了。
一桌人，氣氛很詭異。
“什麼時候回來的？”方惜瞬問。
“剛回。”尹析澈不去看他。也不想抬頭去看秦燕。
方惜瞬吃了會兒飯，忽然醒了。
抬頭，自己笑了。
怎麼把秦燕給忘得一幹二淨。
“秦燕。我朋友。”方惜瞬也沒有強調這個朋友的意義，微微注意了一下尹析澈的反應，卻沒有發現什麼變化，於是挑眉“她以前室友。”
尹析澈低著頭自己翻了個白眼，心裏覺得難受，但就是不抬頭看。
方惜瞬覺得他今天看到尹析澈，忽然就變成了來挑事的。
既然都這麼說了，秦燕子不好意思裝透明，隻得笑笑“析澈你回來了。”
“你剛剛沒聽見？”尹析澈終於抬頭，皺著眉，一下子從無毒無害的純情小女生變的危險起來。“自己聾了就不要再麻煩別人。”
飯，自己本就沒胃口吃多少，趁此機會，尹析澈放下筷子“我回家了。”
丁蕊也有此意，方惜瞬帶著女友突然回來見家長，讓析澈在這裏也難受，再加上這新任女友還是女兒之前認識的，估計更不好受。
“用不用我送送你？”方鴻連忙起身，他怕尹析澈出門哭。
尹析澈站了會兒，覺得有點暈，門外太陽發白，出去也走不了幾步，想了想又說“我不走了，我去睡覺。”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懵了，雲裏霧裏不明所以。
尹析澈自己定了表，到裏間躺在小床上，望著天花板。
這個房間以前是方惜瞬的。
麵積小，方鴻跟丁蕊結婚後把這房間改成了客室，來人時一般下榻在這裏。
方鴻出去，也顧不上秦燕在了，直接一筷子敲到兒子頭上。
“我怎麼了？”方惜瞬憋了好久的火一下子爆發。
“沒怎麼，我就想揍揍你。”
方惜瞬又扒了兩口米，也不想吃了。抬頭，看著秦燕又看看一桌的菜。
同學聚會也聚了，火車票買的是今天晚上的，要是不在這兒待著，他也想不到待著秦燕還有哪裏能去。同學家不能去，秦燕畢竟不是他女友，搞不好了會尷尬。
想了想，想到了尹析澈，既然她都能留這兒，那自己也能留。
“你們吃著，我也去睡一覺。”想不到別的借口了，方惜瞬瞥了一眼小客房，到陽台支了張搖椅躺了下去。
秦燕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陽台上的身影，一時間也是食不知味。
方鴻知道丁蕊維護尹析澈，使了個眼色讓她去看看尹析澈，自己開始和秦燕說話。順便套套她和兒子的關係進展。
丁蕊進了裏屋，卻見尹析澈睜著大眼望著天花板。
“睡不著還在這兒等啥呢。”丁蕊覺得自己和現在的孩子真是有代溝，真是摸不清他們的邏輯。
尹析澈立刻閉上了眼。
“要不要我安慰你？”丁蕊深知自己女兒不是那種很能看開事情的人，在加拿大時，盡管她一直倔著要把孩子給弄掉，可自己女兒到底是不是真的狠下心自己最清楚。
那麼迅速那麼果斷，實際上她是怕拖下去猶豫著，就再也下不了決心了。
很小時候，尹析澈就對自己說過。老師告訴他們，人不能太軟弱，心不要太軟，否者什麼事都幹不好。然後她自己補充道“我覺得我就會心軟，要是以後什麼事情都是因為心軟做不到，那我就白活了，連個果斷的行動力都沒。”
丁蕊自己想著，回過神卻聽到尹析澈哭了起來。
“看，還是委屈吧。”丁蕊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像尹析澈這個年紀，大多都在感情上受過挫。
她伸手拍了拍尹析澈。
尹析澈不敢動，她哭，是因為害怕。她睜眼閉眼都是一樣的，她想在丁蕊的懷裏大哭一場，告訴她自己隱瞞了什麼，可她卻不敢動，因為怕被發現。
爸爸說，間歇性失明是正常的，或許一會兒就恢複了。
尹析澈抬手擦了淚。
她不敢告訴媽媽，自己是讓爸爸飛到加拿大接回來的，因為她不知道一個人回會不會倒在飛機上，或是，看不到回家的路。
“媽……”她喊著丁蕊，卻也沒說什麼。
她留長發，可過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剪掉。所以才越發的不舍得剪，剪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再次留長。
昨天跟爸爸一起去了醫院，她有兩天的時間考慮，是接受手術，還是放棄手術，不承擔風險的拖著，隨時等死。
她不堅強，甚至，知道手術的成功幾率隻有百分之十的時候，哭著後悔自己為什麼把那個孩子給拿掉。
現在，以後，沒有人會給她時間。很多事情，已經變成了奢望。
剛回家時，她看到電視上關於某部電影要在下個月上映的新聞，就隨口說了句“好晚，肯定看不到了。”結果讓一直很堅強的爸爸嚎啕大哭起來。
尹薪時是心外科醫生，見過很多死亡，病房裏住的人，也有很多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陽光。可讓他麵對自己女兒無法確定的未來，他接受不了。人也隻有覺得束手無策的時候，才會想到哭，就好像全世界隻有哭是唯一能做的了。
已經，無可救藥了啊。
百分之十。
尹析澈睜開眼，漸漸能看清一些了。
腦部腫瘤切除手術，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十，若是不成功，她隻有兩種結局，死在手術台，或者，躺在病床上，如同死了般躺完一生。
方惜瞬在陽台的搖椅上躺著，客廳裏，方鴻已經問出來秦燕和他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了。
方惜瞬自嘲的笑笑，是不是自己一直期望著還能挽回，所以，還在一直等著？
本以為再看到她會生氣，可那都是沒有見到時的情緒，等她真的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才知道，原來恨什麼的，壓根沒有。
天氣，有些涼了。
方惜瞬歎了口氣，以後，還有好多事要做，一團亂的，什麼時候掌管命運的那些個東西才能給他個確定又清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