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如新,傾蓋如故,說的就是我們吧。”
溫韶華的聲音就像是從一個遙遠的彼方傳來,帶著朦朧的沙啞,卷動著來自時間深處的塵埃。
“為什麼我的生辰八字會有轉世之咒這四個字?為什麼符紙會有你的血字?”
麵對溫韶華的質問,蘇湮嵐一言不發,就像是成了一個啞巴。
二人兩相對視,彼此都沒有在對方的臉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令人尷尬的沉默彌漫成一道透明的隔閡,橫亙在兩人的身體之間,溫韶華甚至覺得,他看不清楚眼前這一名美麗女子的眉眼。
她是那麼的模糊不清,捉摸不透。
“我們從一開始相見,我就對你有一種別樣的熟悉感,隨著你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我也開始看到了許許多多畫麵,那些畫麵我從來都沒有印象,但是每一幅畫麵的中心都有你,蘇湮嵐。”
溫韶華用他已經沙啞的聲音再次發話,雙目寫滿了破碎的傷痕。
有的人從未見過麵,卻是在初次相遇後就能像是知己好友一樣交談甚遠,仿佛上一輩子就結下了難舍難離的緣分和情分。
這就是所謂的前世今生。
但是與自己而言,通通是一個騙局。
“直到我們抵達宜城後,巫笙對著我叫我是將軍大人,他也提及了曾經用在你身上的轉生大陣,那時候我就覺著心裏懷疑。”
話已至此,已經不必多說了。
蘇湮嵐的雙目古井無波,猶如是墮入永夜深處,黑沉沉不見半點光影,此時此刻的她顯得那麼的安靜,就仿佛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凝固成塊狀,就連呼吸都是無聲的。
過去的幽靈最終還是追上了她躲藏的身影,幹脆利落,見血封喉。
“淩羽辰,溫韶華。”
蘇湮嵐用著近乎呢喃的聲音輕聲低語,帶著一種沙沙的嫵媚。
“原來他叫淩羽辰。”
溫韶華安靜地看著她,目光裏摻雜了無數複雜的情緒,他原本是憤怒的,也是懊喪的,但是麵對著眼前的蘇湮嵐後所有的憤憤不平所有對她的怨恨都消散一空,就像是見到了光明的塵埃,瞬間就被擊碎成遍地的狼藉。
他不得不承認,他一直都惦記著她的好,惦記著她的恩。
“無論溫韶華也好,淩羽辰也罷,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
“自然是我拚了命也得保護的人。”
蘇湮嵐一字一句地說,雙手握成拳頭,雖然麵目平靜如斯,但是仍然能夠感受她的體內蘊藏的激動,溫韶華輕輕地歎了口氣,就像是一聲縹緲的煙氣徐徐地飄過了半空。
“我很感激你的保護,但是我想要做溫韶華,我不想和過去的恩恩怨怨有任何的牽扯!”
他說完就背過身去,沿著來時的路徑離開。
白花花的紙人們紛紛拉著溫韶華的衣袖一角,隻是憑借他們那小小身軀,根本不能撼動溫韶華半分,最後就像是一個白色的紙飛機,跟著溫韶華的衣角上下翩飛。
留下蘇湮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了山崗處,就像是一棵枯瘦的柳樹。
“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嗬。”
她忽然揚起頭朝天空說了這麼一句,滿目諷刺。
卻說那溫韶華重返蘇城後,他就像是丟了魂魄一般,一路上跌跌撞撞,直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走回了家門口。
那簡陋的屋舍清貧如洗,院子僅有一藤椅,一深井,一柳樹罷了。
他拉起藤椅,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凝視著眼前那一棵落地生根的大柳樹一言不發,就像是一個沉默不語的啞巴。
秋老虎如約而至後的蘇城幹燥乏味,就像是連帶空氣中也洋溢著一股烤焦的味道,他那四進院落滿是飛揚的塵埃,在金色的陽光之中漂浮盤旋,化作了天空中的精靈。
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去接受自己的人生不屬於自己?
一個人要怎樣去麵對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
他整個大腦都是黃色符紙上所寫著的字,第一張符紙是“轉世之咒,七月初七。”
而第二張符紙是蘇湮嵐的血字:“蘇湮嵐血祭。”
兩張符紙的字跡是一模一樣,明顯是同一個人所寫;而七月初七,就是溫韶華的生辰。
僅僅靠兩張符紙就完美地解釋了所有難以解釋的疑慮,解釋了他所看到的神秘畫麵,也解釋了他對她的那一份莫名好感。
騙局。
溫韶華一拳頭砸在了藤椅的把手,發出了“砰”的一聲,就像是一塊石頭打落在地。
也是他心碎的聲音。
與此同時,枝葉茂盛的相思木忽然一夜凋零,原本綠油油的晶瑩葉子紛紛枯萎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枯瘦難看的枝幹,七零八落,朝著東南西北不同的方向神展開去。
就像是一張展開的蜘蛛網。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豔紅豔紅的大鳥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株不再複生機的殘損大樹,就連幻化做人形也忘記去做了。她親眼看著這一株相思木生根發芽,陪伴著自己的每一個春夏秋冬。
現在卻說沒就沒了。
就在這時,一團黑漆漆的氣團從天際蔓延而至,就像是一個暴躁的龍卷風,朝著院落的方向衝擊著過來。
隻是南瑤的注意力還集中在相思木上,根本沒有留心到遠方的異樣。
一陣狂暴的力量卷過了相思茶館的樓頂,灰黑色的濃煙迅速化成了黑色的雨傘,將此處給遮擋的暗無天日,本來還是怡人清爽的秋日,四周的溫度迅速就下降到了冰點,就連呼吸都像是會結冰一般。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相思茶館!”
南瑤立刻展翅高飛,如血般朱紅翅膀就像是一片火燒雲,將那撲天蓋日的黑色煙氣給阻擋了大半,火燒雲交雜著濃稠黑氣,混合成豔麗的紫紅。
回應南瑤的隻有一記冰冷的眼神,以及無聲傳播的鋒銳殺氣。
常言有語,鈍劍藏鋒。
此人的鋒芒卻是能衝破劍鞘的束縛,鋒芒畢露。
南瑤立刻朝那眼睛出現的方向噴出一口熊熊烈火,純陽真火帶著無邊熾熱直直衝向目標!
隻是令她失望的是,烈火所到之處一片空白,沒有半分人影潛伏。
忽然她感受到後背一陣涼意,就像是有一條陰冷的毒蛇爬行而過,吞吐著致命的毒液,要將她一擊斃命。
南瑤立刻就對準身後的位置噴出了一連串的火星子兒,因為這一次的偷襲始料不及,她並沒有馬上使出全部真火。
待到她回頭看清楚情況的時候,兩隻細小的綠豆眼閃過了震驚和恐懼,整個身子都被無邊無際的黑色濃霧給吞噬個幹淨,那些火星子兒也僅僅是留存了一陣子,便也被濃鬱的霧氣給覆蓋不見了。
鳳凰的真火本就克製天下一切汙穢之物,但是在麵對這一次的襲擊的時候,卻是那麼的無能為力,隻能做到稍稍抗衡,根本不能一邊倒地壓製。
刹那間,之前還生機勃勃綠樹氤氳的相思茶館就布滿了陰鬱的烏雲,連綿的陰雨如煙如霧,四麵八方都盡是邪異詭譎的氣息,一道通體漆黑發紫的影子步入大堂正中,不緊不慢地踱步到桌子旁邊。
一隻青白無血色的手劃過了桌麵,所過之處都有黑色的煙氣腐蝕而過。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蘇湮嵐。既然是你想要的,那我就摧毀給你看。”